嬢,其实你一直在我的心里

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怕忘了,所以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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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嬢去世的事是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那天嬢的事差不多已经办完,她的儿子很懂事也很能干,短短几天就把丧事办了并按嬢的遗愿带着嬢回老家安葬去了。 

       小时候的我是个娇气又淘气的孩子,嬢照顾我很多也很爱我。嬢的离去我很伤感,很想写点什么却什么都写不出来。今天收到弟弟的信,信里一字一句皆是我心里想说的,就放在这里,借以表达我对嬢的思念。

       嬢,长大后的我东荡西飘,虽然很少有时间和你在一起了,其实你一直在我的心里!

 

 

姐姐:

      可能你已经从妈妈那里知道,嬢——就是晓晓的母亲——已经于大年初三去世了,享年84岁。我今天刚刚在磨盘山火葬场送走了她回来,现在心里仍然堵得慌。

      就像你在博克里说的婆婆的称呼一样,陈嬢在我们这些杨家的德字辈、以及我们的表兄弟姊妹甚至在我们的许多长辈和小辈的范围内,也拥有一个不分内外长幼的称呼,就是嬢,她的这个专用称呼运用之广泛,每每使那些新加入这个大家庭的成员开始的时候感觉摸不着头脑——这是一位什么样的老辈子,咋会是所有人都这样来称呼她?当他们得知嬢是我们家一位多年的保姆,很多人都会很诧异,但如果他们知道嬢和我们家之间这半个多世纪的友谊和感情,又常常为这种难得的经历所感动,并在随后的生活中更加尊敬这位大家共同的长辈——“。今天在去送嬢的过程中,我们兄弟姐妹一起回忆了一些有关嬢这几十年和我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大家都是百感交集。

        从解放初期在泸州,嬢开始在表叔家帮忙,不久后来到成都,半个多世纪了,嬢以她的勤劳、能干、善良、朴实,融进了我们的家庭之中,成了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员。且不说我们这一辈的很多人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很长一段时期大家庭的生活中,她也完全就是家里的总管事。

        当初住在十二桥那边的时候,庭院宽敞,有两进院落,家里人口又多(他们扳着指头一算,常住人口在17人以上,隔三岔五自行回来或者周末按时回来的又有七、八人),生活上还是有一些压力,那时候嬢就带着大家在院里种花栽草,还种上葡萄、玉米、红薯之类的瓜果蔬菜,以贴补家里的用度。当时家里的孩子多,并且淘气,常常潜伏到玉米地里偷偷的掰玉米杆吃,享受那些许甜味,于是每当玉米地的方向有可疑响动时,嬢的大嗓门就会照例响起——“那个娃儿在偷我的苞谷?而随着这几声大嗓门,院子里常常就会泛起一阵小脚丫的奔跑声,或向着二门外,或向着竹林里,或向着各方的房间,顷刻之间,娃儿们踪影全无,可见嬢的声音在当时是多么有威慑力。

        家里人多事情也杂,据嬢自己说,当时仅仅是做早饭,就很麻烦,有吃西式的鸡蛋面包的,有吃中式的稀饭馒头的,有吃豆浆油条的,鸡蛋也有的要煎得嫩,有的要煎得老,反正是各项要求五花八门,不一而足,而嬢竟然能够根据大家出门的先后时间按顺序的一一做出来!还有如我这样的小孩子若干,每人一个小桌子,排成一排,等着上牛奶,嬢挨个分完之后,最后由饭量最大的三哥扫尾,用汤匙刮奶锅上的锅巴(也许是因为我当时太小,这个排排坐分牛奶的场景我回忆了很久也未得要领,直到我自己的儿子上了婴儿园,有一次看到他在班里吃饭,这才恍然)。

        嬢早年没有什么文化,到我们家后开始跟着孩子们一起扫盲认字,学习文化。曾经有这么一件事:一帮小家伙喜欢去河边玩水,嬢对伯伯说了,希望他严加管束,但第二天伯伯就带着孩子们下河开始学习游泳。嬢大急,向爷爷告状,结果爷爷给她讲了一通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嬢开始说不懂什么瘦鱼胖鱼,但后来也就慢慢知道了。

        “文革开始,家里被抄家,嬢也因为她在家里的特殊地位惨遭毒打——抄家者们想从她那里知道杨家的金银细软都在哪里。我曾听一位长辈说,当时嬢遭打得很惨,但她还是把家里的存折偷偷藏在楼梯上面的屋檐下。这存折最后有没有被搜去我不知道,但就凭嬢在那种特定时期的这一件事,我想都值得我们一直记住她,感激她。

        岁月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我们这一辈孩子慢慢地长大,嬢也渐渐地老了。我和嘉哥、四哥他们去嬢家,开始是跟晓晓打闹戏耍,后来是陪李伯伯谈天,跟李伯伯和嬢诉说自己的工作,谈自己的孩子。每当这种时候,嬢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偶尔插上几句话,一副满足的模样。而每当家里有重大活动(比如婆婆过生,比如清明上坟),嬢又立即恢复了精神:安排,吩咐,甚至亲自动手。说来也怪,只要她和媬媬一出马,好像一切繁杂事情也就立马平顺,归于自然,于是众多的儿孙辈们也就悠然泰然,背靠大树好乘凉了。这种情况一直到前几年才有所改变,婆婆去世,家里的大型活动似乎也随之降温,感觉中一直风风火火的嬢,更多的时候拄上了拐杖。婆婆在世时家里好像除了她老人家之外再没有老人,婆婆一走,家里一下子冒出了好多位老年人,这才想起,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嬢也是八旬老人了。

        这次很突然的,嬢就走了,而且走得那么远。初二晚上,大姐给我打电话,说嬢病得严重,我当时人还在外地,赶紧对大姐说第二天就赶回来,结果初三早上,大姐的电话又来了。当时看到手机显示是大姐的电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很不愿意去接,心里好像觉得要是不接这个电话,那件事情就没有发生一样。最后我接了,大姐一开口,还不用听内容,只是听语调我就知道,晚了,我终于没能在嬢的生前见到她最后一面。

        这封信我写了好些天,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有时候一连几天不愿意打开它。那天小陈准备了春卷,我吃了第一个就想起了嬢,想起以前我们出去春游或者清明扫墓,嬢做的春卷是那么好吃,不觉得眼睛就潮湿了:想一想,再也吃不到那样的春卷,也见不到嬢了,尽管人们都说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象嬢这样年纪的去世也算喜丧,但是身临其境,生者的哀恸、难受,只有自己明了。

        去年九月李伯伯(嬢的先生)去世,随后不久就是中秋节,那天我和小陈带着月饼去看嬢,当时我们还劝嬢:李伯伯这样突然地走,一点也不磨人,没想到几个月后,嬢也同样突然的就走了。走的时候没有磨人,但留给生者的追忆却是漫漫的,悠长的。我想,我们都会记着她的。

        在为嬢守灵的时候,我已经代你按习俗烧了些纸钱,你也选一个合适的方式祭奠一下嬢吧,当年她还是挺疼你的。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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