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恩惠歸正教會:上帝應允神聖不可侵犯的人權,建立新而獨立的國家

台灣人民自決運\動與紐約恩惠歸正教會
紐約恩惠歸正教會成立35週年紀念特輯（1969-2004）
作者／張顏千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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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民自決運\動與紐約恩惠歸正教會

紐約恩惠歸正教會成立35週年紀念特輯（1969-2004）
　　　　　　　　　　　　　

紐約恩惠歸正教會，起源於1968年郭得烈牧師，由於當時任職於紐約聖經公會得知Winfield Reformed Church（恩惠教會）的存在。恩惠教會位於紐約皇后區的「木邊」鎮，是一個小小的木造教堂，建造於1914年，可容納約一百五十人聚會，地下一層有一小廚房及大廳，可供會友開會或慶典同樂之用，台灣人來此聚會之後，就用來禮拜後聚餐之用，對街並有二層樓木造牧師館，可就近照顧會友。1968年，該教會原來的會友逐漸老去，有的退休後搬離紐約，他們的第二代分散各地，因此會友已剩十多人，無法聘請正式牧師牧會。於是郭得烈牧師接受上帝的徵召，以兼職的身份禮拜日以英文講道，當時台灣來的留學生及在紐約受訓的醫生們聞風而至，也有十多人來參加聚會。


1969年長執會的長老執事重選，台灣人的會友獲選進入長執會，原有的美籍長執只剩三席，而且不久又有二席搬離紐約，於是台灣人的長執幾乎佔據全席，恩惠教會就變成台灣人在北美的第一間有自己的教堂，而隸屬美國歸正肢體的正式教會。


郭得烈牧師一腔熱血鼓吹上帝賜與的神聖人權，1969年代，適值美國黑人領袖馬丁路德金牧師被暗殺，他的人權主張以及黑人出頭天的非武力抗爭瀰漫全美。可惜恩惠教會的長執，因受長期的高壓洗腦對郭牧師的講道內容時有怨言。

外子超英於1968年調任紐約新聞處擔任媒體新聞聯絡官，一家五口正四處尋找教會，聽說皇后區有台灣人聚會的教會，很是興奮，等不及禮拜日，在傾盆大雨中，開車來到恩惠教會做禮拜，聽到郭牧師激昂的人權講道，很是感動。會後抬頭一看，認出了在金陵女中同事的吳麗瞳老師（吳永華牧師的女兒）以及郭牧師娘的母親（台中柳原教會會友），很感溫暖親切。只是郭牧師覺得超英是台灣來的『官員』，有點不自在，加上很多會友對郭牧師的講道，已經有點驚惶，看到我們的「來臨」，更不是味道。為了教會的發展考量，我們就只偶而來聚會，平常禮拜日盡量往美國人的教會去做禮拜，趁此也學習觀摩美國人的教會氣氛與事工的推動。

1972 年黃武東牧師任職基督教福利會總幹事退休後，赴菲律賓牧會兩年退休。來美探望作醫生的兒子，路過紐約借宿郭得烈牧師家。郭牧師適值與長執們理念上有參差，正想離開恩惠回聖經公會任職，就邀請黃牧師留下講道。黃牧師是台灣有名的名牧師，在長老教會圈子裡，幾乎無人沒有聽過他的大名，他的講道，果然不同凡響，於是長執及會友也力邀他留下牧會。當時他認為台灣剛好處於聯合國退出，日本將承認中國的千秋大難之始，大批移民棄家出走，紐約、洛杉磯是兩個大據點。於是答應1973年4月來接任開拓恩惠教會，當時幾位強勢的長執，私下與黃牧師定下君子協定：在講壇上不准有涉及政治意涵的講道。因為移民潮的湧入，聚會的人不再有顧忌，會友急速增加，在黃牧師的關心力邀下，我們一家也就很自然的融入恩惠大家庭。

1971年年底，台灣退出聯合國，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總幹事高俊明牧師發表「國是聲明」，強調台灣的命運\應該由台灣全民決定。不久，黃彰輝牧師、黃武東牧師、宋泉盛牧師以及林宗義博士響應國是聲明而發起「台灣人民自決運\動」。此時在美國各地的台灣人教團紛紛響應成立分會，各各在當地教會團體宣揚人權的神聖不可侵犯，以及命運\自主的權利，讓各地美國人能夠多多少少聽到台灣人真正的心聲。此時紐約協合神學院教會（Union Church）張富雄與楊宜宜所主編的「台灣教會聯合通訊」是台灣人唯一對外的聯合通訊，雖然是一份小小的新聞通訊，登載有各地各教會的各種活動，對自決活動的推動在當時的時空限制下，的確也發揮了不小的潛在力量。我們在不驚動幾位長執們的威力下，默默耕耘，每月送稿，從不間斷。偶而也全家赴會，幫忙裝訂通訊。

1970年4月蔣經國訪美在紐約發生槍擊案，黃文雄及鄭自才被捕，後來以美金25萬元交保（當時的25萬元相當於現在的約 250萬元），台獨聯盟、台灣同鄉會及全美各地教會紛紛響應捐款。恩惠不准有涉及政治的活動，因此幾位會友暗自解囊，集資交給台獨聯盟。1970年10月彭明敏教授由台灣脫逃經瑞典來紐約，台灣的社團在希爾頓飯店以「民眾大會」盛大歡迎他，恩惠教會表面上靜不作聲，但私底下仍有很多人參加大會以及大會後的遊行。不久後彭教授應邀來舍下晚餐，席間是恩惠教會的幾位有心會友包括彭教授的姪女彭初惠一家人。

197６年謝東閔爆炸案，王幸男涉案，在紐約的家族生活陷入困境，恩惠教會又不能公開募款，因此我們幾個有心人士，向紐約新聞處借出影劇片，每星期六在教堂的餐廳放映，當時絕大部分的人，來美留學，無法或無錢回台，很是想家，看到台灣的影片（以瓊瑤小說改編的居多）無不趨之若驚，踴躍解囊，我們就把收集來的獻金，偷偷的跟黃牧師娘到王幸男家慰問，算是恩惠教會的關懷。

1975年台灣的政治犯及家族受迫害相當嚴重，由日本傳來謝聰敏病體危在旦夕，無法保外就醫。我們幾個婦女就發起每月省菜錢20元，集資寄到日本，轉寄台灣。有十多位熱心的教會姊妹響應，20元數目看來很小，但以當時的經濟力可說是現在的200元以上，這樣持續捐款有一年多，至今我仍真感謝幾位熱心的姊妹，暗中省吃儉用相助。拯救謝聰敏出獄，以及其他政治犯特別是林水泉、劉佳欽、顏伊謀\、李敖等，是我們工作的另一大目標。於是與現今的使命教會會友林麗嬋、獨盟張丁蘭一起去哥倫比亞大學找國際特赦會紐約負責人Prof. Lynn Myer求救，一面又向當時的紐約州參議員James Buckley陳情，最後獲巴克萊參議員的協助，由他寫信給駐台美國大使館，要他們調查政治犯的現況，不久，國府受到美國國會壓力，謝聰敏終於獲得保外就醫。日本與美國獨盟的盟員們卻很訝異謝聰敏的突然獲釋保外就醫，有如突破天際。我們在幕後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自決運\動最主要發起人黃彰輝牧師因是普世教協（World Council of Churches）教育部長，因此常常往來於倫敦紐約之間。只要他來到紐約，適逢禮拜日，他必定會在恩惠教會講道，對會友的民主、人權、自主的觀念啟發，有深刻的影響。他在普世教協的地位舉足輕重，常在紐約的教協總會（Interchurch Center）發言道出台灣人的心聲，十多年來如一日，促使高俊明牧師在1980年因美麗島事件被捕時，美國長老教會的總會把拯救高俊明牧師出獄當作當年最優先的決議案。雖然高俊明牧師未能提前出獄，但台灣獨裁高壓政府的的惡名, 已傳遍美國各地的教會。

1974-1975年間，是自決運\動最活躍的一年。除了常常在各地開會凝聚台灣人的共識外，也常常對媒體及國會發信申訴台灣的處境，恩惠及Union教會（後來分為紐約基督教會以及在長島成立使命教會）的會友，常在舍下聚會，希望能併出一點火花。值得記憶的是投書給「紐約時報」，當時凡有討論有關台灣問題的文章，報章雜誌總以台灣政府的發言為依據，並不知道另有台灣人的心聲，因此台灣人從來未在媒體發聲過。因此我們就注重這機會，盡量變名投書，結果也常獲發表，很受鼓舞。又因外子與媒體的關係，常有機會與新聞及電視記者交談，主要是提醒他們，台灣政府與台灣人民是兩回事，想聽台灣人民的心聲，台灣教會應是最適當的處所。當時我跟他們強調，恩惠教會總共有一百多位會友，其中有十一位醫生，多位博士，全體會友幾乎清一色碩士以上學位的人（1970年代台灣未開放出國，因此只有留學生在美成家的人，才能得綠卡永住）。他們對此印象深刻。

1979年1月，美國宣布與中華民國斷交，在台灣的國民政府，聲嘶力竭，大罵美國不夠朋友。那個禮拜日一早，李信彰牧師打電話來，說NBC電視台要訪問恩惠教會，這怎麼辦？我暗自高興，提早奔向教堂，心裡真遺憾黃武東牧師不在場。 NBC派了一位攝影、一位燈光、一位記者來，相當隆重，我們警覺到會有幾位長執反感，但也顧不得這些，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打電話給台獨聯盟主席張燦鍙，要他趕快派人來應急。他立刻就近派了許瑞峰來。NBC攝影從禮拜開始、到講道、到祝禱\，全程拍攝。禮拜完在下面餐廳聚餐，他們要求向會友一男一女以及下一代青年共三人對鏡頭談話，他們問美中建交有何感想？沒想到我們三人（許瑞峰、我及女兒張得瑜（15歲））不約而同的都說美中建交我們樂觀其成，沒有反對的理由，只是台灣的將來，應由一千六百萬的台灣人民來決定，而不是由中國人或美國人來決定。我們強調「自決」的權利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當天晚上，在NBC台上，連續播了好幾次，台灣人要求自決的聲音，第一次從恩惠教會傳播到美國全國。

黃武東牧師在1978年應加州柑縣長老教會硬邀赴任創會牧師，看到NBC的播送，特地從洛城打電話來鼓勵。恩惠教會在黃牧師離開後，由日本東京國際教會的李信彰牧師接任。1980年李牧師轉任紐約新城歸正教會，黃牧師在恩惠教會群龍無首中，緊急回來暫代，他的愛護恩惠，不言可喻。但他卻自嘲地打油詩說，在洛城的生活：「出無車，釣無魚，包袱款款紐約去。」其實他在柑縣牧會兩年，會友大增，買了一座大教堂，教會已穩定成長。此後黃牧師的一家，一直在恩惠教會出入，直到1994年返台定居。其間，牧師娘於 1992年去世，牧師於1994年返台定居後，不久去世。女兒燕卿姊1994年返台後，在台北作教會義工，終身服務教會。

1980 年超英因調職日本東京，全家暫時離開恩惠，直到1985年才回來，當時已由王成章牧師主理。王牧師也熱心台灣民主運\動，1987年FAPA主席蔡同榮在紐約發起「民主聖火長跑」，呼籲去除萬年國會議員實施民主憲政，聚集海外台灣人上千人由紐約接力長跑至華府，王牧師任大會牧師，代表恩惠教會求改革、求自決的精神，為了紀錄這段海外人民為台灣民主化的努力，超英以他在紐約開設的影視公司（RG Video）全程攝影，製作記錄影片，由FAPA分發世界各台灣僑界放影。其後更邀請恩惠會友陳英燦主持，對當時在哈佛研究所的呂秀蓮以及蔡同榮、彭明敏作個別的訪問，倡導台灣民主化及自決建國的理念。1990年林昭義牧師接任8年，當時已是李登輝接任總統職位，言論自由，大大開放，台灣人民求自主的聲浪，由島內直接發出，有志人士也紛紛回台打拼，恩惠的會友如陳英燦率先回台，主持各種大會及電視節目，最近獲選高雄市議員，繼續為台灣努力。海外的任務，也由主導而漸漸進入配角的地位。1999年趙主亮牧師放棄田納西州的優雅生活，來紐約這個大雜院開疆闢土，他對傳播福音的使命值得我們敬佩。台灣的自決運\動也由70年代的高峰，轉到80年代的FAPA(台?人公共事務協會)代打，恩惠的會友，已由隱性的參與，轉而走上台面，加入FAPA為會員，出錢出力，賴弘典長老更擔任FAPA紐約分部主任，主持台灣人夏令會大會，1999年以來一直主辦「台灣加入聯合國行動委員會」等，再接再厲，積極參與推動。90年代李登輝總統的民主化改革，從歷史的觀點來看，是在延續海外的自決運\動。今天，我們進入21世紀的開始，台灣政府已經進入民主制度的階段，但仍未能實現全民自決的神聖使命。

回頭看看這30多年來，恩惠教會默默地跟著台灣民主、自由、自決的脈動，一路走來，路途雖然相當崎嶇，但我們看到全能的上帝給我們堅固的靠山，慈悲的引導，豐盛的賜福。我們堅信，在上帝應允給我們神聖不可侵犯的人權下，只要我們繼續努力，我們必定能夠以自決的程序來建立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