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生坎坷,她的故事可以写厚厚的一本书。妈妈曾来美国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我当时开玩笑地向妈妈提起,等我退休了一定为妈妈写一本书,没想到妈妈却鼓励我说,要写就早些动笔,趁我现在活着,可以告诉你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虽然,我未曾写下只言片语,妈妈却没有忘记她的使命,那两年中,无数个夜晚,母女相对,妈妈一段段的回忆把我带回过去,让我沿着妈妈走过的路重新体喻她的艰辛和不易,多少次泪流满面,握住妈妈的手,依然感觉得到妈妈的温暖和无边的母爱。
原本不幸的童年,只因有了妈妈的爱而充满快乐和幸福,妈妈的热情和不屈的精神犹如黑夜的一盏长明灯,照亮我兄妹的前程。也许历经岁月累积和对家对儿女的操劳,才真正懂得了母亲。
三岁的女儿天真可爱,而妈妈三岁时已被送出去到富人家当丫环。妈妈清楚地记得六岁时,有一次小她两岁多的小姨揣了一个馒头来看她,饿极了的妈妈狼吞虎咽的吃下去,还对小姨说:你的东家对你好,晚上你还有吃的,馒头就让我一人吃了吧。为此,妈妈一直怀有愧疚,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也因此,妈妈用一辈子的努力奉献她无私的爱给儿女,给亲人,也给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早些年间,甚至看见要饭的上门,妈妈每次搬椅子请要饭的坐下,端一大碗饭把要饭的管饱,再送衣物食品。
在那些动乱的年代,右派爸爸带着全家下放去偏远的山区,那里贫穷落后,一年中大多要靠红薯高粱充饥。爸爸不久就被大队然后公社再后县城抽调上去,画毛主席像,雕塑忆苦思甜作品,办宣传展览,离家越来越远,妈妈一个人里里外外独撑一个家。我那时年幼,白天在野地里嘻闹玩耍,晚上倒头睡觉,不知忧愁。可怜妈妈白天在地里与乡下人一起挣几分钱的工分,晚上担心高粱竿编织的柴门不敌风寒和野兽的侵袭,妈妈说,那时,屋子里可以搬动的东西,每天晚上她要一件件搬到门后,很怕门外彻夜的狼嚎,怕她睡着了年幼的儿女被野兽叼了去。
两年后,妈妈带着哥哥和我以及出生不久的弟弟辗转返回城市。为了一家人的生存,妈妈无奈地拉起板车,加入了运输队,运输队里一帮粗俗然而淳朴的叔叔们,对妈妈一直很照顾,妈妈也因此在他人休息的时候,为每个人提茶送水,在他人装货卸货时跑前跑后。小时候,常常在暑假里去帮妈妈,记得许多次,去十几里以外的窑厂拉砖回城,一根绳子搭过肩头系在手臂上,一路低头俯身前行,只是在心里默数着公路边的里程碑,算着回家的路还有多远。
父亲多年独自生活在偏远贫困的山城,时局动荡,心绪不畅,早早离我们而去。我曾看见妈妈一夜间满头白发。
妈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天不亮起床,把早餐摆在桌上,然后去上工。晚上赶着回家为我们做晚饭,还常常买些时令瓜果,笑着看兄妹几个的一脸馋相。从小到大,一直感觉是妈妈的手中宝心头爱,再苦再累没听妈妈抱怨,妈妈的朗朗笑声不断,从早到晚,春夏秋冬,兄妹几个就是这样随着妈妈的车轮一圈圈地转大。
这些回忆太过沉重,故事很多也很长,一直没想好该如何下笔。
兄妹几个都希望母亲有一个幸福安逸的晚年,而母亲乐观豁达的性格,让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感觉生活的乐趣和快乐。
妈妈到美国来的时候,一开始曾担心怕她太孤独,谁知,刚倒过时差,妈妈就结交了新朋友,不少象她一样从大陆或台湾来探亲的老人,时常相约在住家附近的公园里,聊天,晨练,妈妈还自愿当起了教练,教新朋友们跳二十四步,三十二步晨练舞。平时妈妈也闲不住,前院种花后院种菜,花花草草瓜果蔬菜在妈妈的精心打理下格外茂盛。
虽说语言不通,却常常看见妈妈隔着栅栏与邻居聊天,隔壁的爱尔兰老头每次总会聊上半个小时,后院相对的南美老太太也种上了妈妈从国内带来的指甲花。记得有一次,我从楼上的窗口看到后院老太太又与妈妈在聊天,我急忙下楼想为她们当一次翻译,希望她们可以更好地交流,谁知,那位老太太只会讲西班牙语,我一句也听不懂,真不明白她们是如何沟通的。有一次,妈妈午睡后出门忘了带钥匙,在老太太屋中坐了一下午,晚上回来居然也能讲很多关于老太太的家事,据说老太太有一个儿子,第二天会带孙子孙女回家,老太太一直在忙碌着准备,隔日周末,老太太家果然人来如潮,热闹异常。
平日里工作繁忙,无瑕照顾妈妈,怕她不适应这异国生活而受了委屈,妈妈则笑着安慰我:比着过去,现如今简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一辈子想也没敢想能过这样的日子。
妈妈回国后,小妹送她一部手机,使得我可以方便联系。妈妈很忙,她有许多朋友,每个朋友都想与她畅谈,她也惦念这个朋友近来身体不适,那个朋友常常婆媳不和,因此串了东家去西家,把她的关怀和鼓励送给每一个人。我也常常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的笑声有很强的感染力,可以让我忘掉所有的烦恼和不快,每次放下电话,就会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愿意用笑声用热情去面对每一天,象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