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里子：回归纪程（4）（岳麓山留影）

5月20日晨，车抵长沙。上一次到长沙，是41年前。旧街道的名称如蔡锷路、黄兴路、中山路、解放路等等依然如故。说依然如故，也许失诸笼统，忽略了细节。诸如蔡锷路、黄兴路这类街名，在文革期间恐怕难逃更名的命运，想是文革后恢复的。顾名思义，解放路是49年以后改的。据说各城市但凡有解放路者，路名原本都叫中正路。当然，所谓原本，也不过是一个叫做中正的人当权之后，并非从一开始就这么叫。柞某以为街道名称还是以不用人名命名为宜，免得改来改去，令尘世间的平头过客惶然失据、无所适从。

出站伊始，一帮旅游公司拉客的围拢过来，递上各自的传单。一概不予理会不大可能，只得勉强接了三四张。等候出租车时，顺便看了一看，一个叫做芙蓉旅游社的传单特别引起柞某的注意。湖南号称芙蓉国，追源溯始，这称号应当出自唐人诗句“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不过，其流行，恐怕是得力于湖南籍的那位大人物“芙蓉国里尽朝晖”的诗句。据说所谓芙蓉，兼指木芙蓉与水芙蓉而言。水芙蓉，指萍，并非像一般人以为的那样专指莲花。木芙蓉或为灌木，或为矮小乔木。水木两芙蓉之花，皆灿然可观，色型并美。水木两芙蓉并盛产于湖南，遂令人不明“芙蓉国”的“芙蓉”，究竟何所指。

不过，柞某之所以特别留意芙蓉旅游社的传单，与“芙蓉”两字并无关系，有关系的是这家旅游社的名称下赫然印着“湖南省委直属机关”几个字。听到过许多游客被江湖骗子忽悠的故事，芙蓉旅游社的官府的头衔因而令柞某顿时产生一种安全感。当然，头衔也可以假。不过，拿“省委”的头衔行骗，谁有斗胆如此？这么想着，上出租车时，就把这张传单揣字在兜里，把其他传单送进了垃圾箱。

打车到预先顶好房间的新华大酒店，那是新华书店的下属机构。大厅隔壁就是一家新华书店。如今国内的新华书店，规模大都惊人，这一家也不例外。进得房间，立即往昨日从网上索获的几家旅游社打电话，不料不仅一个个都无人接听，而且都莫名其妙地转到什么播放音乐的所在。无人接听，可能是为时尚早，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为什么不播放各自办公室的录音而是什么音乐？后来方知，这是国内的习惯。当时不知，顿时起了疑心。于是，从兜里掏出芙蓉旅游社的传单来。

电话接通了，对方说立刻派人到酒店来同柞某面洽，大约20分钟可到。下楼问酒店服务台，附近可有湖南特色的早餐小吃。服务台推荐一家唤作“无名粉店”的去处，距酒店大约死、五个街口。长沙小吃素以米粉著称，最著名的本来叫“和记”，如今却没多少人知道了。在无名粉店叫腰花粉一碗，￥8元，自用。女儿不喜荤腥，叫寒菌粉一碗，￥10元。腰花粉味道很好，只是刀工马虎，谈不上“花”。寒菌粉也不错，只是并非只有寒菌而已，依然混杂几片瘦肉。好在女儿不甚挑剔，挑出来放到一边也就算了。

回到旅馆，芙蓉旅行社的人已在门口等候，就是早先在车站派发传单的那一位。递过来一张名片，姓熊氏。哈！原来竟是楚国王室之后！听了这样的笑话，熊某人并没有笑，只是一板正经地说自己是张家界人、土家族。几经讨价还价，终于谈妥了一揽子交易。具体行程如下：21日一早乘空调旅游车去张家界，21、22日夜宿张家界，23日午后乘火车至吉首，转乘汽车至凤凰城。23日夜宿凤凰城。23日夜乘车，于次日晨返回长沙。24、25日分别从长沙往岳阳、南岳作一日游。当下付迄￥500元订金。

安排好旅游，随即打电话到湖南大学，联系上多年不曾见面的Z ，约好立即去Z 在岳麓山的住处碰头。41年前来长沙时，湘江上尚无桥梁，从江东的市区去江西的岳麓山，须先乘渡船至江中的橘子洲，再从橘子洲乘渡船至彼岸。橘子洲亦称水陆洲，据说形成于晋代，唐时盛产南橘，畅销江汉地区，因而得名。老杜有诗句曰：“桃源人家易制度，橘洲田土仍膏腴”，可引为证。洲上原有水陆寺、拱极楼、江心楼等，早已灰飞烟灭。清末成为列强租界，英国曾在洲上设立领事馆。如今湘江长沙水面好像有三桥并列，最早修筑者，因跨越橘子洲，亦称橘子洲大桥。

出租车从橘子洲大桥上过，直奔岳麓山下。途经岳麓书院大门，几经问津，方才找到Z 的住所。住所依山而筑，外表显得破旧，内部却相当不错。国内很多楼房都如此，可能是管理无方，也可能是标准不同，没人觉得有保持外部整洁美观的必要。Z 的单元三房一厅，两盥洗室，建筑面积在120平方米以上，数年前从大学购买时只花了￥3万元，几乎如同白捡。

与Z 夫妇在其住所附近某饭馆共进午餐，饭菜一般，茶则甚好。饭后下山不出数十步，即抵岳麓书院。岳麓书院建于976年，时当北宋之初，为北宋四大书院之首。1903年改为湖南高等学堂，时值满清之末。如今的湖南大学亦自称为其后身，其实当然并无多少瓜葛可言。书院大门悬挂一副对联，上联是：惟楚有材。下联是：於斯为盛。湖南人喜欢以楚人自居，其实，楚国的中心从来未曾在长江以南，其疆土也是一直向北而不是向南推进，因而湖北，甚至安徽、浙江、江苏、山东的居民都比湖南人更有资格自视为楚人之后。这副对联的口气大得很，简直近乎目空一切。不过，自从岳麓书院出了毛，也就很难讥笑这对联妄自尊大了。

近年来岳麓书院经过修缮，成为长沙旅游热点。平心而论，岳麓书院无论就建筑、园林，还是特色而言，确有其他名胜古迹不可企及之处。无怪乎门前的停车场上，车马终日络绎不绝。

岳麓书院门联

书院游客众多

又一副大口气的门联

相传为毛曾居住过的寝室

毛泽东与蔡和森纪念室

书院内的宅院

书院礼堂

书院回廊

天井与走廊

当时的学术口号

又一大口气的匾额

书院内的竹林

书院内的池沼

庭院

珍藏御书之所

庭院

参观过岳麓书院，取道爱晚亭登山。爱晚亭，因小杜“停车坐爱枫林晚”的诗句而得名。路过时，游客甚夥。旁边有放鹤亭，清静无人，可爱得多。苏轼有文，题曰放鹤亭记，当是此亭之名所从来。不过，苏文之放鹤亭，其地并不在岳麓山，故此放鹤亭，不妨以“盗版”视之。

爱晚亭人满为患

旁边的放鹤亭清静可人

从爱晚亭转而上，不移时即至古麓山寺。唐代大书法家李邕所书麓山寺碑刻石，本是该寺镇山之宝，却不知缘何于清季移至岳麓书院。如今寺门高悬湖南佛学院与湖南佛教协会的招牌，想必是成了政府的衙门。寺内正在修缮，吸引游客者，唯有一池乌龟。从麓山寺再往上，至蔡锷墓。转头回望江东，长沙市容历历在目。由蔡锷墓再往上是黄兴墓，无奈其时已经汗流夹背，就此打住。稍事休息，便循原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