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一家的乱伦生活 明季北略卷(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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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一家的乱伦生活   明季北略卷(1-11) 

 

明季北略

自古有一代之治,則必有一代之亂;有一代之興,則必有一代之亡。治亂興亡之故,雖曰人事,豈非天命哉!獨怪世之載筆者,每詳於言治而略於言亂,喜乎言興而諱乎言亡。如應運宏猷、新王令典,則鋪張揚厲,累楮盈篇。至勝朝軼事、亡國遺聞,則削焉不錄。若曰「當蘇君時,儀何敢言云耳」!愚謂天下可亂可亡,而當時行事,必不可泯。況我世祖章皇帝嘗過莊烈帝之陵而垂泣,為親製誄文以哀之。即今上登極,亦諭官民之家有開載啟、禎事蹟之書,俱著送來;雖有忌諱之語,亦不加罪。是天子且著書與求書矣。草野之士,亦何嫌何忌,使數十年來治亂興亡之事,一筆勾卻也哉!予也不揣,漫編一集,上自神宗丙辰、下迄思宗甲申,凡三十年,分二十四卷,題曰「北略」,以誌北都時事之大略焉耳。然於國家之興廢、賢奸之用舍、用兵之始末、徵餉之絀盈,概可見矣。世之覽之者,拱璧惟命,覆瓿亦惟命云。謹序。
    康熙十年(辛亥)季冬八日(乙酉),無錫計六奇題於社{土夅}王氏之書齋。

 

 


明季北略卷之一
    萬曆四十年丙辰至泰昌元年庚申

    大清朝建元
    萬曆四十四年丙辰,大清朝建元天命,指中國為南朝,黃衣稱朕,是為太祖。然是時猶稱後金,後改大清。太祖登極凡十一年,至天啟六年丙寅八月初十日止。
    附記:康熙三年孟夏四日,先君子曰:予壯年時有華道士云:江右張真人北都建醮,伏壇久之,見天上諸神俱不在,惟關聖一人守天門而已。真人問諸神安在?聖曰:今新天子出世,諸神下界擁護矣。真人曰:聖何不往?聖曰:我受明朝厚恩,故不去。時神宗季年,天下猶晏如不信其說。至是始驗。
    是時災異略載於紀異中,而猶有一二可誌者。猶憶萬曆四十二年甲寅。三月二十六日午時,訛傳倭至,城野狂奔,浙直皆同。時無錫老稚以爭入城,而蹂躪死者甚眾。四野見有赤身披發奔者。頃之杳然,至今故老猶謂陰兵亂也。異已。四十四年正月初三,南京天雨紅雪,與唐貞元二年京師雨赤雪同。貞元,德宗年號也。四月京師大雷電雷火。五月江西大水。六月甲子夜京師異常風變,聲若轟雷,刮倒正陽門外牌坊。天之示警為何如牟!而上於萬幾概置不理,宰相方從哲,徒以循默苟容而已。
    蕭子玉偽稱都督
    萬曆四十五年丁巳,遼撫使遼陽材官蕭子玉偽稱都督,啣命使遼東。子玉盛其儀從臨境,彼不郊迎。子玉大怒,詬之曰:天使儼臨而大都督不出,是辱皇朝也;將歸問罪。大清主聞之,歡然屬橐鞬迎道左,供具甚豐腆。子玉大喜,相與盡歡。徐致詰不貢市之命。從容對曰:本部之蜜,猶天朝之五穀。五穀有不登之年,皇朝將誰是詰耶?本部五穀來花疏蜂死,是以不供。俟春枝花滿,釀熟花衙,當復貢市如初。此瑣耳,何煩聖慮?厚贈子玉,並轡而出。至別處,從馬上拍子玉肩笑曰:汝是遼陽無籍蕭子玉也,安得假稱都督臨我郊境?我非不能殺汝,奏之聖明,顧不忍貽天朝以辱耳。為我致意撫臺,後毋再作許事。子玉狼狽西奔。撫臺聞之,閉門累日(按遼撫疑即李維翰)。
    撫順城陷
    萬曆四十六年戊午四月十五日,大清以勁兵突執遊擊李永芳,城遂陷。因以漢字傳檄清河,言有七事啣恨。大略以護北關等為辭。總兵張承允移師應援。二十日,大兵暫退,誘我師前,以萬騎回繞夾攻,承允及副總兵顧廷相、遊擊梁汝貴死之。全軍覆沒。
    京師震動。大清主年六十誕辰,八子稱觴,議欲入邊。四王曰:撫順是我出入處,必先取之。今四月八日,聞李永芳大開馬市,至二十五日止,邊備必疏,宜先令五十人佯作馬商,驅馬五路入城為市,嗣即率兵五千,夜行至城下,舉砲內外夾擊,撫順可得,他處不戰自下矣。主從其計,即命總兵麻承塔於十四日為馬商前行,四王統眾夜至撫順,吹笳為號。大清主又與諸王引精兵五千接應,十四夜半李永芳忽聞笳聲大驚,又闔城聲沸,火燄燭天。報大兵已入城矣,遂降於四王為副總兵,即剃髮緋衣。
     清河城陷
    閏四月大清主歸漢人張儒紳等賷文請和,自稱建州國汗。五月十九日,統眾克撫安、三坌、白家衝三堡,偵報兵至如風雨,建州馬,夏月喜淡河旁柳葉,兼與時會,合眾近十萬,北關惴惴不免。朝鮮已諧秦晉,李永芳亦降東締姻。七月,大兵從鴉鶻關入。二十二日晨,圍清河,參將鄒儲賢拒守援遼。遊擊張斾請戰不從。大兵冒板挖牆,自寅至未,墮東北角,積屍上城。斾戰死,儲賢遙見李永芳招脅,大罵赴敵,亦死之。而城中擁兵六千四百餘,唯束手待斃。自三坌至孤山,並遭焚燬,唯參將賀世賢於靉陽邊外,縱擊得首級百五十四。
    聞大清主破清河,先一日,二子與張總戒夜飲極洽,酒酣,二子忽叩張云:屢勸家君止戈,而壯心不已,假令終違苦口,元戎何策禦之?張總戒時已醉,盛稱中國威德,兼揚己長,二子微笑而別,驅貂參車數十乘入城,貂參窮而軍容見,因入據城門,延入諸騎。故清河之破,視撫順尤速。自後破廣寧、遼陽,總之先潰在中國,又遇大兵之善戰善攻,故立破耳。
    七月,賜總兵張承允謚,加祭三壇,予立祠,名旌忠。
    劉、杜二將軍敗績
    萬曆四十七年己未仲春二十有二日,楊經略鎬用古行師,不刻日編陣,一軍出西方,一軍出西北,一軍與北關會擣之,一軍將海師,合高麗攻其東,西師大帥杜總戎松,而劉總戎綎將西北軍,李如柏、馬林等為後援,師號十二萬,不滿十萬人。杜將軍為西陲名將,勇且廉。戊午師出潞河,潞河人聚觀之,揮汗濕郵亭,將軍裸形示與人曰:杜松不識字武夫,惟不學讀書人貪財害人耳。眾見其刀箭癃如疹痘兒十朝時,間有紅處,乃良肉也。相與揮涕,咨嗟而去。劉將軍少年立功黔中,曾見其列駿馬五十餘,跳躍其間,來往輕於舞蝶,當征關酋時,於大營斬三大牯,頭隨刀落,刀三提而已。征東後平播酋,功最上,議者擬匹寧遠功,會獻俘所上,惟象床三十六,他物率不稱。上心疑經略以下有私,遂停賞格。最後官都督,著成績,掛簡東歸。時赴司道宴酒半,將家丁五百習藝戰場,家居日費私財五十金,義死土,蓋一日不忘報國者。時大兵精銳三萬人應杜,而使別將將弱兵萬餘禦劉,杜先戰期三日抵渾河,渾河險窮處,從坦地橫絕其中,以分東西者也。日已昃矣,諸將請安壘休息,明晨東渡。杜將軍怒曰:義旗東指,孰抗顏行,乘勝而前,何期之有!遣人視河,河水不遮馬腹,而河中浮小舟數十,將軍大喜,謂天人俱助,且恥乘舟,將裸形策馬。諸裨請授甲,將軍大笑罵曰:入陣披堅,豈壯夫事,老夫束髮從軍,不知甲重幾許。今日汝曹,乃以此相苦耶!不顧躍流而渡,諸軍競進。渡十之七,大兵使人決上流,師衝如雨,沒於河者幾千人,渡河將士反顧生寒,陣甫合而暮,黑霧障天,大兵萬炬忽明,火光下斫暗中人,杜師不及張弓露刃,而將士成泥矣。大兵於火光中識杜總戎,爭射之,臠其肉立盡,並獲杜號矢。號矢者,軍中稱令箭,乃經略授之總戎,以驅策偏裨者。先是,劉總戎從西北渡破二寨,斬三千餘人,大兵既破杜師,乃復將其精銳北應劉將軍,使浙降人之點者,詐為杜將軍材官,持號矢晨馳至劉將軍營告急。曰杜師邀將軍威靈,幸抵敵城,深入敵疆,虞攻之不繼,敬遣材官某請將軍會師夾攻。劉遲回良久。曰予與爾總戎鴈行,安得傳矢,是裨我也。偽官曰:矢雖以令偏裨,而令偏裨實不俟矢。此矢之發為事急取信計耳。劉不反思。吒曰:出師時相約傳砲為號,今師抵城下,何不聞砲聲?官隨應日:敵地無烽火,晨始列騎代斥堠,此去敵城五十里,馳三里傳一砲,不若一騎之驅較速。劉方首肯,而偽官已叩首馳出交和矣。還報我師曰:劉將軍俟砲乃行,於是師中下令傳砲,而砲未傳前,劉心已動,恐杜將軍獨有其功。令諸將拔營而東,老弱各人持鹿角,繞營如城,遇敵則置鹿角於地,轉睫成營,敵騎不能衝突,兵得以暇,列置火具,敵前隊斃於火攻,則不能進,我乘間出勁騎格斗,肆出肆入,疲則還營少休,而令息者賈勇。且劉之火器妙絕諸軍,生平所恃以無衡者此也。始聞砲聲,猶敦陣而行,行未二十里,砲聲益喧,心搖搖惟恐足之不前,設杜先入城,則宿名頓墮,乃下令棄鹿角而趨,行里許而伏兵四起,劉旅不復整矣。長技不及一施,眾遂殲焉。
    按劉綎攻倭酋,在萬曆二十六年戊戌十一月十七日五鼓也。時在朝鮮地。又二十八年庚子二月十五,劉綎破播州楊應龍兵於綦江三峒,三月二十九日人婁山關,萬峰插天,中通一線,師從間道攀藤魚貫入,至六月初七遂破大城,應龍縊。
    予聞大兵獲浙之降人,一兄一弟,將斬其兄,其弟請釋曰:汝能紿將軍來,則釋其兄。其弟以救兄心急,從之。大兵遂留兄為質,而遣其弟往焉。先君子嘗云:無錫秦燈,力舉千觔,聞滁州武狀元陳錫多力,往與之角,將柏木八仙臺列十六簋,果盒悉具,設酒二爵,秦燈只手握案足,能舉而不能行。陳錫則能行。力較大矣。然僅數步而止耳。惟劉綎繞庭三匝,而爵簋如故,其力更有獨絕者。
    去吾鄉六里悟空有寺,寺有老僧,自言少年時嘗為劉綎小卒,劉善舞刀,故世號劉大刀,每戰還營以力竭,即仰臥營中,血集甲手,握刀不解,為血所凝,漬於湯中,久之乃解。此僧親侍,故見之。
    通紀云:戊午撫順清河相繼陷,上特起廢將李如柏總遼鎮兵,及徵廢將杜松屯山海關,劉綎、柴國柱等赴京調度。時楊鎬以遼舊撫推兵部侍郎,命往經略,賜劍一。九月東方有白氣長竟天,其佔為彗及蚩尤旗象主兵。而星隕、地震報相踵,海州遙見白虹貫日。如日並出者三,白氣直罩城上。己未二月十一日,楊鎬誓師遼陽,凡分四路,馬林率遊擊麻岩丁碧等,從靖安堡出邊趨開鐵,及都司竇永澄督北關之眾攻其北。杜松率都司劉遇節等從撫順關出邊趨瀋陽攻其西。瀋陽路最衝,以保定總兵王宣、原任總兵趙夢麟並隸戲下,李如柏率參將賀世賢、李懷忠等從鴉鶻關出邊趨清河攻其南。劉綎率都司祖天定等從撫馬佃出邊趨寬奠。及都司喬一琦督朝鮮之眾攻其東。期二十一日先後出師。會十八日夜司天佔火星逆行。二十日京師風霾晝晦黃塵四塞,有頃赤光射人如血。其佔四彝來侵。上諭東征將士備邊三月。杜松越五嶺關前抵渾河,棄車營利半渡,敵萬餘忽遮擊衝其師為二。松血戰突圍自午至酉,力竭師殲焉。馬林改由三坌出塞,翌日方抵二道關。遇敵乘勝來攻亦敗績,劉綎獨縱兵馬家寨口深入三百餘里,克十餘寨。初四日敵詭漢卒裝誘墮重圍夾攻,眾遂潰。綎及軍鋒劉招孫等並陣歿。惟清河一路,李如柏以經略令箭撤回獲全,先是綎出師,日五星斗於東方,松垂發牙旗折為二。又堡中軍庫災,火器盡毀。白氣竟天三匝。識者豫知為敗徵云。及報至,舉朝氣索,諭楊鎬戴罪視事,廷議李如柏逗遛獨全,疑有謬巧,遣其弟都督李如楨代將,撤如柏候勘。
    附記:杜松與劉遇節至瀋陽行二日,至渾河,松領五千人先渡,遇節隨後半渡,敵一鳴笳,萬騎突至,方抵北岸,敵分兩隊,一圍松,一圍遇節。松輪長槍大戰,出重圍遇敵將哈都。哈都被刺走以誘松,松追至山前復戰,敵兵見之,不圍杜師,獨圍杜松、哈都二人。杜師亦趨至,擁山下不殺入。松躍馬欲出,而四圍如鐵,遂殊死戰。自午至酉師盡覆,因楊鎬誓師,先洩軍機故也。哈都、哈真二將,即以勝兵圍馬林於關口。後營被傷,乃金白、竇永澄所統者。馬林率師趨救,敵兵不知兩軍,遂驚走。哈都潛率兵從後殺入,馬師不及備,被傷二千,林收兵渡河,南岸駐紮,劉綎率師自牛毛寨進至馬家寨,二寨俱敵營,綎進戰連破十餘陣,追入三百餘裏。然綎久戰亦疲矣,遂駐營休兵。一日忽報杜松戰勝云云,遂墮計,綎與兩王子力戰,自巳至酉勝負不分,四王子退走,綎不知計,追四里,四王子發矢中綎左臂,綎一手拔箭,一手輪刀復戰,面復中一矢。一王子乘勢殺之。時義子劉招孫前救。見綎已死,下馬負屍,右手持刀戰兩王子,被四王子一矢中心而死。
    楊鎬逮治
    八月十三日,上遣緹騎逮治楊鎬。九月二十六日,刑科參失機諸臣功罪狀:參看得楊鎬喪師失地,據法罪原難逭。而嘵嘵置辯。曰未嘗私李如柏也,曰杜松故違節制也,曰馬上督催不敢抗違也,不思如柏乃遼東大將,當時四路並進,何不以大將當關而乃以清河與如柏,故令杜松出撫順耶?在如柏怯懦畏敵,本無求戰之意,故再出輒逃,而鎬以令箭招之,說者謂令箭先藏柏身,託之傳自於鎬,則鎬之私庇如柏甚明,不然杜松輕進,何不用一箭令退,而獨於如柏汲汲也。杜松廉勇久著,有古名將風,聞鎬將出師,杜松謂兵餉未充,士卒不習,將領未協,不便大舉。鎬貪功自用,徑行不聽,松乃密遣人進關投揭當事,冀緩其師,而如柏偵知,令人於關外邀回,重責十棍,致松謀不行,兵受其創,見有松姪總兵杜文煥抱憤投揭可問。即此舉動,已含陷松之毒矣。乃誓師時如柏佯與松洒酒拜別,曰吾以頭功讓汝。松磊落丈夫,慨信不疑,賈勇先登,不知如柏早已布置奸人,為松鄉導,誘其暗入奸伏,蓋敵素所畏者松與劉綎也。先得鎬告示,悉其精銳,潛伏撫順一路,獨以當松。松果為鄉導所誘,如柏先逃,望援不至,遂碎首淪沒,寸骨不存,劉綎亦復血戰,一時死敵。是松之死,實鎬與如柏同謀計陷。壞此長城,為異日和戎之地,而乃曰三路之敗,總由杜松故違節制耶。在鎬為此喪心之言,計欲自脫。而遂轉相流布,不念其死敵,而且沒其功。松死不瞑目矣。嚴詰催戰,固奉有明旨,獨不思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即不然而以抗違被逮,不猶愈於以敗衄伏辜耶?即令口如懸河,其如法在不赦,至李如楨與周永春失陷開原,明旨曰:開原失陷,撫臣責任封疆,豈能無罪?則其罪視如柏,俱一體之人。況遼事未平,有罪無功,仍宜單論其罪。如柏雖先雉經,尚當跪斬,鎬等若容兔脫,是謂無刑。
    熊廷弼經略遼陽
    六月十五夜,大兵數萬騎乘虛直薄開原,孤城立下。十九日,以三萬圍鎮西堡,瀋鐵奔潰,上乃擢熊廷弼代楊鎬經略,廷弼請恢復開原,上賜劍,廷弼單騎就道。八月二日,廷弼受代。翌日,入遼陽,斬陣逃遊擊劉遇節等,設壇躬祭撫清開鐵死事軍民。
    廷弼疏稱瀋陽空城難守,不如還守遼陽。上諭酌略緩急,因決策守遼陽,挑壕築垣,借水為防。
    紀異
    自古有國家者,一代之興,必有絕異之休祥,著於始;一代之亡,亦必有非常之災祲,兆於前。驗之天地,徵之人物,斷斷不爽者。萬曆三十四年丙午三月,雞鳴候,西南方天上懸一關刀,口向上,凡一月而滅。五月遂生李自成,兵象見矣。三十六年戊申,南京大水,禾黍俱無,鳳翔袁應泰為淮徐道,黃河出碑文云:碑出干戈動,江東血水流。荒茫天地亂,發難鬼神愁。末云洪武元年青田劉伯溫書。未幾,應泰經略遼東,喪師失地殆無虛日。
    四十四年丙辰,廣寧婦生一猴二角。是年,清朝建國號大清。太祖武皇帝即位,建元天命,開科取士,始有會元。而中朝會元沈同和以弊發除名,洪承疇登進士;是清有元而明無元。承疇後為清之勳臣,俱天也。二月二十五日,南京地震自西北來有聲。山東地震龍斗。正陽門河水三里赤如潰血。京師大震。陝西牛產犢,人頭人面。六月二十三日,蜻蜓自東南來,環飛蔽天,高者極青冥,卑及檐楹而止,彷彿如北方大風揚塵沙,莫能名其多也;人云海風吹來者。秀水有異鳥人頭鳥身集於樹,竟日乃去。大旱,秋旱尤盛,定遠富農劉子元捕蝗甚力,蝗如片雲墜下,將子元田頃刻食盡。
    四十五年丁巳,江南鼠異,自五月下旬起,千萬成群,啣尾渡江而南,穴處食苗。
    四十八年庚申,蚩尤旗見,圓削而長二十餘丈,首鉅尾細,白光凝雲,若懸刃然,逾半月始隱。
    一野史云:四十六年戊午八月,彗星東起長數十丈,闊四五尺,本粗末銳,其形如刀,自巽而乾,光芒映耀,即蚩尤旗也。自八月初見,至十月終始隱。是星見主天下大亂(此野史一段乃辛亥四月九日社{土夅}王館補書)。
    光宗貞皇帝
    帝諱常洛,神宗之子,萬曆十年壬午生。至二十二年甲午出閣講學,時年十三歲。岐嶷不凡,讀書成誦,作字有法。故事:每講,閣臣一人入直看講,講案前有銅雙鶴,叩頭畢,從銅鶴下轉東西面立,一閣臣誤出銅鶴上,帝囑內侍曰:移銅鶴近前些,雖不明言,意在默寓,眾皆嘆服。一日,講巧言亂德。講章曰: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劉幼安當直,既敷衍畢。因問曰:何以謂之亂德?帝朗然答曰:顛倒是非。蓋化詞臣之句而檃括之,更覺明切。講官焦竑請問維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大義。答曰:只天命之謂性是已。講官董其昌請問擇可勞而勞之。答曰:所謂不輕用民力也。講官嘆服。四十三年乙卯帝年三十四,時居青宮,有張差梃擊一事,神宗在慈寧宮,問帝曰:你有何話說來。帝知神宗旨,乃曰:似此風癲之人,決了便罷,不許株連。又曰:我父子何等親愛,諸臣無聽流言,為不忠之臣,使我為不孝之子。神宗始悅。四十八年庚申八月朔,即帝位,時年三十九矣。九月朔,帝崩,凡登極一月,詔以八月以後稱泰昌元年。明年改元天啟云。
    附前梃擊青宮一案
    初萬曆四十三年乙卯五月初四日,驀有男子闖入東宮,以梃掊仆守門內侍一人,韓永用等呼集執之,送部鞫審。是犯姓張名差,御史劉廷元疏言跡涉風魔,貌如黠猾,刑部郎中胡士相等定為風癲,提牢官王之寀重加訐問,言有馬三道誘至龐、劉二太監處,語多涉鄭國泰。國泰出揭自白。科臣何士晉請窮其事,上大怒因召百官進。百官膝而前,時太子、三皇孫俱侍。上曰:昨有風癲張差突入東宮傷人,此是異事,與朕何與?外庭有許多閒說,爾等誰無父子,乃欲離間我父子耶?止將有名人張差、龐保、劉成,即時凌遲處死。其餘不許波及無辜一人。尋執太子手,示群臣曰:此兒極孝,我極愛惜他。時御史劉光復伏於眾中,喜極揚言曰:陛下極慈愛,太子極仁孝。因班聯稍後,聲頗高,上誤以為別有所爭。命中涓拿下,承旨者梃杖交下,上令押朝房待旨。怒稍夷,又以手約太子體曰:彼從六尺孤,養至今成丈夫矣。我有別意,何不於此時更置。至今長成,又何疑耶?尋誅張差於市,斃龐、劉於內庭,事遂寢。於是罷王之採官,補何士晉於外。
    紅丸一案
    八月二十九日,李可灼進藥,明日光宗崩。九月初三日丁丑御史王安舜,參李可灼進紅丸罪狀。言臣接邸報,奉令旨賞可灼銀五十兩。夫可灼敢以無方無製之藥,駕言金丹,且唱言精知子平五星,夭壽莫逃,此不過借此以塞外廷之議耳。奉令旨李可灼於先帝病革之時,具本進藥不效,殊失敬慎,但亦臣愛君之意。姑從輕罰俸一年。
    楊漣論內官崔文升用藥之誤,言帝疾法宜清補,文升反投以相反相伐之劑云云。此八月二十四日疏。九月三日,御史鄭宗周請下文升法司嚴鞫,言往歲張差之變,禍幾不測,張差之後因有文升,致先帝一旦崩逝,當寸斬之。結事惠世揚奏崔文升輕用剝伐之藥,傷損先帝。科臣臺臣論之,輔臣方從哲,又何心而代擬出脫。南京太常寺少卿曹珍疏,請究醫藥奸黨陰謀,謂當與先年梃擊青宮,同一姦謀云。南臺御史傅宗皋論崔文升用藥之誤。御史馬逢皋、南御史李希孔交章劾文升用藥之故,宜正典刑。刑部主事王之採奏請復先帝之仇,論李選侍、鄭貴妃、崔文升、李可灼共一線索。禮部尚書孫慎行參方從哲、李可灼進藥之罪。吏部尚書張問達會同戶部尚書汪應蛟等公奏曰:李可灼非醫官也,一旦以紅丸輕進,而龍馭上升,罪勝誅乎?崔文升身曆提督,當可灼進紅丸之時,何不詳察,罪又在可灼上矣。上諭李可灼拿解法司究問正罪。崔文升發遣南京三年。戍可灼。御史郭如楚,論李可灼之罪。
    光熹時有三案,三案者,挺擊、紅丸與移宮也。移宮一案,已具於楊漣傳後。
    熹宗登極
    熹宗,光宗之子,萬曆四十八年庚申九月初六日登極,即泰昌之元年也。
    顧慥論遼事
    九月十二日,御史顧慥奏曰:十月十二日,東兵以萬騎由撫順關、萬騎由東州堡入深至潭河,總兵賀世賢、柴國柱設防瀋陽卻之。然閱姚宗文之疏,謂六月失事,焚掠太慘,村屯一空;專制閫外,胡匿不以聞?昨見賀世賢塘報,則僅僅斬一級、獲一盔、奪四韃馬耳,而遂誦功於部院,不亦羞朝廷而貽敵人笑耶?且士馬物故,不知幾何,而尚哆口遼城之無恙乎?今年八百萬、來年八百萬,除天助云云乃可;不然,水潦旱蝗所在見告,此八百萬者,安能歲歲而輸之?臣恐民窮財盡、盜賊蜂起,憂不在三韓而在蕭牆之內矣。
    自熹宗立,饑饉薦臻,不數載而流寇起,卒亡天下,助疏如操左券。
    河清
    八月十五日,臨鞏闌州之間巳時見河流上泛白,至申時澈底澄清,上下數十里,一望無際。至十七日未時照舊濁流,共清三日。臨鞏道與戶部郎中黃{大足}親詣河橋目睹。至九月二十二日乙未,陝西撫臣李起元奏上。
    時天變地震與物怪多矣,而茲河清者何?子聞黃河清聖人生,以衰晚而望至德,必不可得之數也。
    楊嗣昌奏歲饑
    八月二十三日戊辰,餉司楊嗣昌奏言:臣在應天,聞淮北居民食草根樹皮至盡,甚或數家村舍,合門婦子,並命於荳箕菱稈;比渡江後,灶戶之搶食稻,饑民之搶漕糧,所在紛紜。猶曰去年荒歉之所致也。至於江南未嘗有赤地之災,稽天之浸,竟不知何故洶洶嗷嗷,一入鎮江,斗米百錢,漸至蘇松,增長至百三四十而猶未已。商船盼不到關,米肆幾於罷市,小民垂橐,偶語思圖一逞為快。甚有榜帖路約,堆柴封燒第宅,幸賴當事齊之以法,一時撲滅無餘。然顧瞻閒左,民窮財盡,今日百姓尚知討賊,尚可催科,只恐百姓自己作賊,誰為我皇上催科者?
    百姓自己作賊六字,十年來不幸而中。
    熊廷弼回籍
    九月十五日己丑,御史馮三元論經略熊廷弼無謀者八、欺君者三。廷弼乞罷。楊漣奏曰:議經略者終難抹殺其功,憐經略者亦難掩飾其咎。功在支撐辛苦得一載之幸安,咎在積衰難振,悵萬全之無策。二十二日,御史張修德請貶竄廷弼。廷弼上疏求勘。因陳守遼之功。戶科王繼昌奉旨會議。奏曰:廷弼掛眾議者三。以鏝罵為氣魄,將帥不為用,不能成功一。始初不能用遼人,客兵蹂躪遼地,遼人離心,不能成功二。動天下兵,靡財浩費,所過驛騷,叛者淫劫,不能成功三。
    廷弼乞罷疏曰:遼師三路覆沒,再陷開原,職始驅嬴卒數百人,蹌跟出關,至杏山而鐵嶺報失。當是時河東士民謂遼必亡,紛紛奪門而逃也;文武官謂遼必亡,各私備馬匹為走計也;各道謂遼必亡,遣開原道韓善、分守道閻鳴泰往瀋,皆不行,而鳴泰且途哭而返,河西謂遼必亡,議增海州三坌河戍,為廣寧固門戶也;關內謂遼必亡,且留自備而不肯轉餉也;通國謂遼必亡,不欲發軍器火藥而恐再為寇資也;大小各衙門謂遼必亡,恐敵遂至京師而晝夜搬家眷以移也;中外諸臣謂遼必亡,不議守山海都門,則議戍海州為遼陽退步,戍金伏為山東塘埤也。即敵亦謂遼必亡,而欲坐殿以建都也。其間惶惶之狀,不能以旦夕待,而今何以轉亡為存,地方安堵,舉朝帖席而臥也。此必非不操練、不部署、不撫輯,專事工作而尚威刑者所能致也。至謂職擁兵十餘萬不能大入大創,小入小創,斬賊擒王,而殃民蹙地,為敵人所笑,誠有如所嘆者,第言斬賊擒王之事,於此日之兵之將,且勿易言也。令箭催而張帥殞命,馬上催而三路喪師,職於今日何敢輕率云云。遂繳還上方,席藳待罪。上命廷弼解任回籍聽勘。十月初十日,以巡撫袁應泰經略遼東。
    廷弼交代疏曰:去秋遼陽以北,棄城而逃,今自瀋奉以南不但本城逃者復歸,而開鐵蒲河以南,不知日集幾許,各處商客增來幾許,此交代之人民也。清撫、開鐵、蒲伊汛等城,咸為敵陷,雖未遽復,而瀋陽、奉集、寬靉、醮陽、長永、寬奠,皆棄城也,今皆復守,而遼陽無論已,此交代之城堡也。去秋遼城止弱馬兵四五千人,川兵萬人,瀋陽戍兵萬餘人,今援兵募兵計十三萬,各堡漸有屯集,各城漸有設防,此交代之兵馬也。自去年八月起,今年九月終,止通共用銀二百三十一萬餘兩,米豆用一百餘萬石,不知一年虛糜八百萬之語,是從何來?此交代之錢糧也。各色軍器,除疏請內庫咨取各邊不計外,打造過大砲重二百斤已上者以數百計,百斤六八十斤者以數百計,百子砲以千計,三眼統鳥統以七千餘計,其餘盔甲、胸包、臂手、甲梁、戰車、槍刀、弓箭,以及鋼輪、火人、火馬、火罐、釘獗、牌楯等項。皆以數千萬計,此交代之器械也。何一件非職大聲疾呼,爭口鬥氣所得,何一事非職廢寢忘餮,吐血嘔肝所幹辦?何一處非職身親腳到口籌手畫所親授?一切地方極繁、極難事體,有邊才數年經營不定者,一年而當之,而為臣者亦難矣。年來廟堂議論,全不言軍中情實,而第憑塘報敵緩急以為說。前冬去春敵以冰雪稍緩,輒哄然言師老財匱,馬上催戰。及敗又愀然噤口不敢道一戰字。比見職收拾纔定,而愀然者又復哄然,急急責戰矣。畢竟矮人觀場,有何真見。至如用李如柏、李如楨,裁巡撫,添巡撫,起贊畫,用閱科,議督護,何非臺省所建,何嘗有一效,地方事當聽地方官為之。彼既處凶地,著重擔,自能區處停妥幹辦緊急,何用拾帖括語,徒亂人意,而一不從,輒艴然怒,若此後議論不省,則經略必無所措手足矣。此臣為經略與封疆並國家慮者也。  
 

明季北略卷之二
    天啟元年辛酉至七年丁卯七月

    瀋陽陷
    總兵賀世賢駐瀋陽。正月大兵數萬騎抵渾河,昏候報渡河近城矣。世賢大驚,備火藥於堞間,登城望大兵尚離城四里即命發砲,未傷一騎而火藥已盡。須臾圍城。次日副總戎尤世功率萬人出戰,殺傷過半而返。堅守不出,經略袁應泰得報,命參將王世科率五千人赴援,敵將哈都殺之,軍盡降。攻圍十日北門破,世賢啟西門單騎走,不數里至雙溪,遇李永芳哨騎五百,遂請降。與永芳同馬入瀋陽城。大兵授副總兵。瀋陽既陷,大清以此城為王都號曰瀋京。
    遼陽陷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日,遼陽陷。先是,經略袁應泰聞瀋陽陷,與巡按張銓、分守道何廷魁、監軍道崔儒秀等會議,忽報大兵自四里鋪至矣,命總兵侯世祿,出敵,遇哈都、哈真二將合戰,自午至戌勝負未分,遂收兵,至東山駐營。大兵乘夜攻小西門,應泰命發火器達旦。大兵死傷頗眾,火器亦盡。令監軍牛維曜出小南門助侯世祿再戰,維曜中流矢師潰。世祿不支亦走。應泰與張銓、何廷魁、崔儒秀城上見之,知事敗,乃曰:本院奉命專征,欲恢復疆土,上報朝廷,下安百姓,無如天數至此,使謀臣不能決策,勇將不能奏功,遼陽會城危在指顧,若退守河西,不惟無顏面聖,抑且羞見諸將士,願繳尚方,誓以身殉。公等無閫外責可速出城收拾餘燼為退守河西計。銓等曰:我輩皆受國恩,今日患難時,正當捐軀報國,願相從地下,同為厲鬼擊敵耳。言未訖,四門報攻城,各分門而守。頃之小西門火起,大兵已登城。小南門內應開門兵大入,應泰在東城樓拜闕謝恩取劍自刎。儒秀縊死。張銓死守北門,見李永芳攻城大罵背國忘君逆賊。永芳佯不聞,厲聲叱兵攻益急,須臾城破,銓於城樓,猶罵不絕口。大兵登城殺之。遍城火起,哭聲震地。何廷魁回署,與一妻二女投園井而死。
    附記
    遼陽生員楊某,順治十七年總督松江,與無錫進士劉果遠會飲,演梨園酒酣,楊拍案呼曰:此板誤矣。劉間曰:老總臺精審音律乎:楊曰:予命亦藉是獲存。初遼東之破也,恐民貧思亂,先拘貧民殺盡,又二年恐民富聚眾致亂,復盡殺之。惟四等人不殺。一等皮工,能為快鞋不殺。二等木工,能作器用,不殺。三等針工能縫裘帽不殺。四等優人能歌漢曲,不殺。惟欲殺秀士。
    時予為謀生思得寸進,閉戶讀書,面頗肥白,被獲,問曰:汝得非秀士乎。對日:非也。優人耳。曰:優人必善歌,汝試歌之,予遂唱四平腔一曲始得釋。楊述竟,即於筵間親點板歌一闋而罷。
    袁應泰傳
    袁應泰,字大來號位宇,鳳翔人。萬曆乙未進士,除臨漳知縣,築長堤四十餘里,以禦漳水,升工部主事。又備兵淮徐以歲饑發賑,被參移疾歸。起河南參政,備兵永平。會邊報警,庚申八月初九升僉都御史巡撫遼東。熊廷弼既以人言去任,十月初十乃升兵部侍郎,賜劍經略遼東,既至遼,上疏言:臣父遺書,命臣不得請告乞骸,病醫於斯,死葬於斯,如以罪蒙譴,亦願編為士伍以殺敵,不敢入山海關一步。有旨褒答。初熊廷弼守遼陽部署嚴整,應泰至微有改張,而收降一事,殊不厭人心。應泰謂西人以食盡投東,東輒撫為銳師,姑收之以壯我而孤敵,計良便。迨瀋陽破,監軍欲誅降人,就縛矣,應泰驗其背負重創慰遣之,而罵縛者,既與死難諸臣積相左,而他苟活者無所諉辜。競曰:遼不自亡,降人亡之云。城陷應泰於城樓上望闕拜疏曰:臣至遼見人心不固,不可以守,是以有死遼葬遼之誓,今果陷,臣力竭而死,望皇上收拾人心為恢復計。復寄書辭其父,遂自縊死。內淫姚居秀從之。僕唐世明憑尸大慟,縱火焚樓而死。朝廷以應泰妄,收降人,輕信叛將,致亡瀋遼,及明年十月始得贈兵部尚書予祭,蔭一子入監云。
    張銓殉節
    公諱銓,字宇衡,號見平,山西沁水人。萬歷甲辰進士,授保定推官,入為浙江道御史,以憂歸,起按江右。會東事棘,巡按遼東,袁應泰方以受降,公曰遼禍在此矣。力爭不得,及遼陽被圍,公與應泰嬰城守。應泰曰:泰不才,待罪經略,當以身殉之,按臣無閫外責,尚可收拾餘燼,為退守河西計。公曰:不然。吾世受國恩,豈有城破身存之理,城陷,大兵擁公出署。公不屈,將殺之,比出門,復引公還,好言慰之。公終不屈,乃令二人強扶上馬,送還署。至署門,向北闕五拜曰:臣不能報皇上;復呼父母四拜曰:兒不得事父母,乃自經死之。公美鬚髯好讀書,在江西著春秋補傳若干卷,贈大理寺卿,再贈兵部尚書,謚忠烈,予祭葬,蔭一子錦衣世指揮僉事。建祠名日昭忠。而特擢公父大理卿五典至兵部尚書,而與公同死者又有按察司副使何廷魁、僉事崔儒秀。
    公死事,與他載微異。然殺與縊,總歸殉節而已。
    何廷魁投井
    何廷魁,字汝謙,山西大同人,萬曆辛丑進士,授涇縣知縣,改令寧晉。入為刑部主事,升歸德知府,擢西寧副使,降黎平知府,尋備兵遼陽,與袁應泰多抵牾,爭納降事不得,乃貽書家人曰:吾不知死所矣。瀋陽陷,同事者爭遣其孥,公曰:吾不敢為民望。大兵濟河,請於應泰,乘半渡急擊。不聽。及薄城未合,請悉銳禦之,又不聽。城陷,還署,懷印自投於井。妾高氏、金氏從之。婢僕六人,一時同死。贈光祿寺卿,再贈大理寺卿,謚忠愍,蔭一子,錦衣世百戶,賜祭,祀昭忠。
    崔儒秀自縊
    崔儒秀,號儆初,河南陝州人。萬曆戊戌進士,除掖縣知縣,與要人忤,屏居數年,補降調翼城。嘗格殺大盜,升刑部主事,左遷令交安,復入為戶部主事,升山東僉事。飭開原兵備,而開原亡矣。公散家資,募健兒八百人,辭墓而行。公既以能吏聞,復究心兵法,及行陣器械之制,旁及奇門六壬太乙之屬,無不通曉。應泰傾心任之。亡何,納降起,公力諫不聽。賀帥世賢有異圖,公諷之,質其家於遼陽。大兵攻奉集堡,小衄而去,尋舉眾攻遼陽,公分守東城,矢集如雨,不少卻。頃之,應泰所簡精兵自潰,降兵競起,刃人於衢。城開。公慟哭,戎服北向再拜,步至都司廳事自經死。贈光祿寺卿,再贈大理寺卿,蔭一子錦衣世百戶,賜祭,祀昭忠。而武臣死者。尤世功、陳策、童仲揆、張名世、吳之傑、周敦吉、戚金、鄧起襲、秦邦屏、餉司陳堯甫、段展及邦屏姊土官秦氏,並得贈卹云。
    廣寧潰
    遼東經略熊廷弼主守,駐閭陽;巡撫王化貞主戰,駐廣寧。三人議論遂成水火,此致敗之由也。天啟二年壬戌正月,化貞疏言臣願請兵六萬進戰,一舉蕩平,且與粘化定盟,及虎墩、免憨歃血,又用遼將孫得功為先鋒,欲共殺敵。廷弼俱言不可信。化貞不從。大兵臨河欲渡,總兵劉渠駐兵振武,飛書告急。化貞招外兵萬眾至邊,策敵必不敢渡柳河,欲令部將羅萬言哨卒過河誘之來入,以驍騎蹙之,可以大創,各道以為非計,乃止。大兵渡河,逼西平堡,羅一貴堅守一日夜,大兵頗被傷,將解圍,復攻振武。總兵劉渠方集,有先鋒孫得功乃化貞所任心腹驍將也,推渠當先,未及戰,得功呼曰:兵敗矣,率所部走渠略陣,馬蹶被殺。祁秉忠扶病上馬中箭死,李永芳復環攻,西平城陷。一貴自刎。得功走入廣寧,疾呼軍民宜早剃頭歸降,因命其黨封府庫以待,一城哄然,率奪門走,化貞方晨起視書,西將江朝棟排門入呼曰:滿城人走空矣。化貞股栗不知所為,而所坐馬已為心腹將竊去,倉皇整行李四箱,以二橐駝載之,而自騎朝棟馬以行,及門,亂兵訶止,將縛之,朝棟後至,持刀與鬥,乃得出。得功遂踞城附敵。此正月二十二日事。廣寧既潰,化貞所招外兵大肆殺掠,逃軍和之,難民西奔者十不得一,損棄幼小於途,蹂踐死者相望。化貞從數騎走閭陽邊,熊廷弼自右屯引兵至,止焉。化貞向廷弼而哭,廷弼顧笑曰:六萬軍蕩平遼陽,竟何如?化貞慚,尋向廷弼議固守寧前計。廷弼曰:晚矣,公不受紿慕戰,不撤廣甯兵於振武,當無今日。此時兵潰之勢,誰與為守?惟有護百萬之生靈入關,勿以資敵足矣。乃整眾西行,化貞與寧前道張應吾殿後。時大兵以東無追逼者,故得緩轡以施,總督王象乾一一驗放入關。
    按臣方震儒在廣寧尚臥未起,聞撫臣走單騎走,亦單騎走,監軍牛維嚁、邢慎言隨之。高出、胡嘉棟、韓初命隨經略走關上,惟高邦佐留松山沐浴衣冠向西再拜縊死。其僕高厚亦從死焉。
    高邦佐自縊
    高邦佐,字以道,山西襄陵人。萬曆己未進士,授壽光知縣,招撫流移,為山東循良第一。入為戶部主事,出守永平,升副使備兵天津,升陝西參政。丁艱歸,服闋備兵薊州,尋乞義歸。會遼事孔棘,奉命以參政兼僉事,分巡東寧,顧經、撫不和,西酋內訌,勢且莫支。公不得已,具文請告,已得允,而正月二十日大兵渡三坌河矣。廣寧官吏皆遁,人多勸公西走,且謂請告之身,可以無死。公曰:吾一日在事,則一日臣子也。若偷生入關,何面目見天下士?乃作書與母太淑人楊氏訣。以匹馬二僕走松山,乞援於經略。公知必不可為,乃親書一紙,令家童持信入關。其略曰:本道奉命分巡廣寧,家有九旬之母,絕裾出山,抵任以來,飲食具廢,意圖肅清迅掃,仰報君父。不意天不厭亂,三坌失守,惟有一死以殉封疆耳。除西向叩闕、南向拜母,自經公署,以明臣節外,所有隨任家童二名,遣還原籍報信。誠恐關津阻滯,合給印批。遂整冠束帶再拜,以印綬自經。二僕高永、高厚謂不忍主人獨去,無給使令地下者,慟哭爭死,永遂以書付厚,抱公屍呼號搶地,仰就其綬尾自縊。時,大兵且迫,經略命舉火併二屍及公署焚之,未及以馬票給厚。厚年僅十九,有武弁盧科,感公德,棄家護厚入關。有旨贈公光祿寺卿,再贈大理寺卿,謚忠節,賜祭葬,蔭一子錦衣世百戶,立祠。義僕高永優卹銀二十兩。
    羅一貴自刎
    參將羅一貴,守西平。大兵攻之,一日一夜不下,砲傷六七千人,屍與城平。大兵夜半布十面雲梯,竟不能下,李永芳知守將為一貴,欲招降之。一貴在城大罵曰:豈不知羅一貴是好漢,肯降爾乎?亦豎招降旗。永芳四面環攻,三進三卻,城中火藥盡,一貴遂自刎死。
    五監軍
    高出,胡嘉棟,韓初命,牛象乾,刑慎言,時稱同逃五監軍。蓋三路之敗,亦有五監軍,上命官旗拿解高出,胡嘉棟來京究問。
    附記
    西夷以憨為主,憨之順逆,西夷所視為向背。王化貞初意虎憨外助,永芳內應,僥幸浪戰,守備不設,不覺墮計。又孫得功昔居賀世賢麾下,世賢東降,馳書得功約內應,故對陣時得功忽分兵二翼退後。讓劉渠當先,出馬才一交鋒,得功率眾先奔,劉兵見後帥奔,亦相奔潰,而渠被敵將哈都刺死。此時大兵尚不信得功等投降之心是實,按兵不進。熊廷弼引兵五千至,見廣寧已潰,遂率眾入山海關。以化貞言,失在柔而愚,信間諜,輕信遼人。以廷弼言,失在剛而愎,不為預備。然化真匹馬就逮,百姓遮道而哭,吶喊三聲。廷弼回京聽勘,單騎夜行,百姓若罔聞知,絕無一送;則寬嚴之分,剛柔之別也。御史謝文錦疏曰:廷弼責在雖重,事權實輕,不幸與本兵相忤,系手縛足,展布無由,雖欲圖固守而不可得。化頁意氣既銳,熒惑復多,又不幸有本兵為主,言聽計從,所請如意,雖欲不言戰而不可得。是二臣之陷於辟者,實本兵張鶴鳴致之。且運籌決勝,職在中樞,而視詬誶囂凌,漫無定畫,明分左右之袒,激成水火之形,以致斷送河西,震撼山海。本兵其何辭以解於眾?按熊廷弼號芝岡,楚人,吾邑鄒迪光督學三楚拔之。蓋由武、入文者也。未幾登進士,督學江南,歲試時用封皮二條,將諸生自耳及肩封之,使不得左右顧。劣等被笞,有被笞而入學者。其待文士嚴酷若此,則御軍可知矣。然廷弼本膽氣過人者,宜不畏戰而反主守。是知彼知己,能剛能柔一等人,真可將矣。然守定後戰,今日上揭,明日上疏,與樞撫爭執成仇,未免齒牙過利。臺省諸臣復多有隙,崔呈秀又最恨之,廷弼既與朝臣多怨,無功誅,有功亦誅,止爭先後耳。惟有解印南歸,可免吏議,戀棧豆遂及於難,有以也。謝文錦疏云:經撫之罪,朝廷自有處分,決不意為輕重,乃幸災樂禍者,欲藉是以報其宿憾,或請速逮經略,或請速斬經略,而撫臣身任封疆,若漠然事外可不問者。近且欲甘心延弼,而以化貞仍移薊鎮。是非至此,顛倒已極,其何以服經撫?又何以服天下後世之人?濁此疏為平心之論。及上命刑部尚書王紀、左都御史鄒元標、大理寺卿周應秋會審,熊延弼一跪就起,言從田間起,原議住紮山海,並無住紮廣寧字樣,一躬投一招揭。鄒都憲云:失地喪城,功罪一體,難辭其責。公進刑部,是非自明。廷躬相爭多時。王紀曰:公不肯進獄,暫到天仙庵住一日。請旨定奪。廷弼遂自請詔獄。鄒王云:請過王巡撫來。化貞跪下大哭。言經略先不聽我過河大戰,河東寬大可戰,河西窄小難戰,及廣寧危在旦夕,經略領兵來救,後竟逃回。此罪歸於廷弼,不於化貞也。鄒、王云:公必須引罪,還有在朝列班之日。化貞投上一揭,亦一躬而散。熊廷弼審單內有云比之楊鎬,更多一逃,比之袁應泰,反欠一死。宜用重典以警將來。天啟五年八月決廷弼,傳首九邊。
    初,廷弼在閭陽聞廣寧被圍,深憂之,方夜飲,忽思敵兵益熾,大呼曰可恨,忽屏後亦云可恨。廷弼驚是甚麼人做聲。屏後亦云是甚麼人做聲。廷弼命左右快去後面看來。屏後亦云快去後面看來。左右入視,寂無一人。廷弼曰:好古怪,難道有這樣事。屏後亦云:好古怪,難道有這樣事。廷弼曰:待我自去看來。屏後亦云,待我自去看來。廷弼且走且說,聽至屏風,始知銅盆。廷弼曰:這又來作怪了。銅盆亦云:這又來作怪了。廷弼曰:快把水來傾掉了。銅盆亦云:快把水來傾掉了。水既去,銅盆遂不能言。廷弼心疑甚,不能寐,忽報廣寧內潰,王化貞奔至云。
    遼事一敗於紅旗催戰,而李維翰逮;再敗於馬上催戰,而楊鎬逮;三敗於出城浪戰而袁應泰死、崔景榮罷。廣寧事,廷弼以控扼山海而罪其西奔,然王化貞一敗,實為首罪。廷弼但不能收散卒固守寧前耳。惟殺化貞而戍廷弼。始稱平允。至於傳首九邊,過矣。
    熊廷弼傳
    廷弼,號芝崗,湖廣江夏人。軀長七尺餘,少髯,有膂力,能左右射。年二十九,萬曆丁酉解元,戊戌進士,授保定府推官,召入為御史,特命巡撫遼東。辛亥,督學南畿,中蜚語歸。己未,杜松等敗衄,神宗用御史楊鶴言,召公前往宣慰,隨授兵部侍郎,代楊鎬經略遼東。賜劍,以八月初三受命,整頓年餘。會熹宗立,與中朝議多不合,為閱科姚宗文構退,而以袁應泰代之。四閱月而遼陽亡。上忽思曰:假令熊廷弼在,豈壞至此。召公為兵部尚書。且賜手詔曰:汝當念先皇賜環之恩,朕在沖年,遘茲患難,勉為一出,以全君臣始終大義。公赴召出關,大司馬張鶴鳴設餞三十里外,冀有所囑。公手擊案曰:今日不得言邊事。鶴鳴由此銜公。乃慫惥巡撫王化貞以分公權。職方郎耿如杞、主事鹿善繼皆,阻經袒撫,以公負才使氣,內外忌之,遂以五千人守右屯,而化貞兵十三萬駐廣寧。辛酉十月,化真進兵,壬戌正月,河西陷。一時廷臣胥欲殺公,在獄四年,會楊忠烈劾璫黨,人謂稿出公手。時有蔣應賜者,公門下將也。化貞乘璫意,諜應賜觀音經後。有圖讖敗語,遂坐妖言棄市,牽及公。越三日,四鼓,中貴捧駕帖至。公沐浴整冠曰,我大臣也,死當拜旨,豈容草草,從容就戮。賦絕命詞曰:他日儻拊髀,安得起死魄。絕筆嘆可惜,一嘆天地白。後輔臣韓爌為之訟冤,得賜歸葬。
    毛文龍入皮島
    毛文龍,號振南。居錢塘薦橋忠孝巷,與于忠肅同里。萬曆丙子正月十一戌時生,家雖貧,有英氣,虯髯,相者謂必登壇制閫。善騎射,尤嗜奕。嘗云殺得北斗歸南。友問之。文龍曰,行棋如決戰,對壘若交鋒,個中先天深意,誰能悟之。道士逍遙子寓西湖淨慈寺,文龍問奕。道士曰:昔馬融有圍棋之賦,班固作奕旨之論,謝安賭墅而秦軍亡,費褘借談而魏敵卻,元機不能盡述。因對奕寓兵法於中。文龍頗悟,臨別授天書一函,遂曉暢兵機。神宗乙巳仲春,舅氏沈光祚為兵部主事,因思入京,祈夢於廟。夜夢少保示書云:欲效淮陰,老了一半。好個田橫,無人作伴。蓋韓信二十七歲為大將,文龍五十二作元戎,是老了一半也。田橫有五百人同殉島中,後袁崇煥止害文龍一人,是無伴也。夢也徵矣。文龍入京,光祚薦於遼東總兵李成梁,補內丁千總。九月,兵巡道某考武舉,文龍列名第六,遂署安山百戶。升遼陽千總。三載升守備。熹宗初,經臣袁應泰命造火藥,兩月而辨,加遊擊銜。撫臣王化貞招武材,文龍入謁,補練兵遊擊。歷仕至此,俱由光祚所薦。閱兩月,進呈討羌功□,化貞命往河東等處,招致遺民,恢復疆土。遣千總張板等四人、兵二百,給紮百張,與海舟四號,米五百石。文龍遂經三坌河口行至豬島,地可三十里,廬舍俱毀,寂無一人,止水牛二十三,取之。長年李景先。各島頗熟,率勇壯二千人見補千總至廣鹿島,地七十里,令守備蘇其民擒島官胡可實,安撫七百餘人,至店島,方三十里,命千總張繼善,執島官任光先,安民二百。至石城島地五十里,命張扳執島官何國用,安撫四百家。諸島官俱南人降清者。次又收復鹿島、長山島、小長山島、色利島、章子留島、海洋島、王家島、至彌串堡。文龍上崖駐軍招集,難民歸者甚眾。是堡為朝鮮地,過此二百里,即鴨綠江,乃中國與朝鮮界。過江即鎮江城。城本中國地,萬曆庚申為大清所取。命總兵佟養貞以千人居守。七月既望夜,文龍率將士九十七人襲破之,獻俘王化貞捷奏。授廣寧都司,兼副總兵,駐鎮江。大兵五萬至,親往朝鮮借師,鎮江復失。文龍謀擇一島駐軍,以截大兵。李景先曰:莫如皮島,大可四百里,環山峭壁。文龍北行五百里至荒茸無人,多蛇虎,悉射殺之,遂遷居於中。此天啟二年五月也。已而,間殺哈都民歸者萬計。天啟二年,文龍與諸將計曰:遼東要地,惟金州南通旅順口,北至三牛壩,西通廣寧東,可圖復此城,若得,陸扼建州,水可運糧,停泊。遂命守備張盤、程鴻鳴等,率眾自麻羊島往止,距海面四十里。七月初三四鼓,至金州南門,各舉火把吶喊放砲,守兵五百,從北門去,天明進城,安撫居民。蓋州領兵官佟養性至,敗卻之,閏十月,聞大兵將渡河,調兵三萬,統各將陳繼盛、許日新等攻牛毛寨,王貴、杜貴攻島雞,俱捷。命張盤守金州。
    袁崇煥守寧遠
    袁崇煥號自如,廣西梧州府藤縣人,萬曆己未進士。天啟六年丙寅,巡撫遼東,守寧遠。正月初四日,忽報大兵入邊。初十外即至寧遠,以星夜倍道疾馳。士馬疲罷,恐袁兵出戰,皆坐馬佛寺。崇煥與總兵滿桂、趙率教、左輔等,俱閉城不出。須臾圍城,騎可二萬,將鐵裹車撞城,聲轟然。久之,城為之撼且碎矣。又用狀如雲梯而高過於城者擊撞,上以板遮蔽,兵藏於下,掘城垣墉將墮,以長階沿石撞下,兵多死,及攻既久,城基俱成凹龕,兵匿深處,挖掘城上,以石擲之,又不能及,城將破,合城大懼。俱怨曰:袁爺為己一人,累我一城百姓。時有通判某,浙江人也。有智略,急造火藥,不置砲中,勻篩於蘆花褥子及被單上,卷之,號萬人敵。藥甫成,通判爇火欲試,忽火星飛於鬚上,立刻焚死。萬人敵著一火星,即不得生,其利害如此。守者用此擲於城下。大兵方攻城,忽見被褥遍地,大喜,趨出爭奪,城上望見,即以火箭硝黃等物擲於被褥上,火大發,撲之愈熾,火星所及,無不糜爛,延燒數千人。大兵不利,解圍。詰李永芳曰:汝言此城易破,如何若此難攻。遂去。凡入內地二十日,合城百姓,大哭拜謝崇煥、滿桂等救命之恩。二月,經略高第報捷,崇煥升僉都御史,滿桂、趙率教,左輔等各升賞有差。順治十五年戊戌八月十二日,先君子曰,予昔在滁州遇椒客,自云居寧遠城,開肆鼓樓前,曾被圍中,故熟知其事如此。誠他書所未悉也。大兵既歸,練兵瀋陽,以圖再舉。明年六月,復攻寧遠。滿桂等大戰卻之。頌天臚筆云:丙寅正月,大兵數萬渡河。其最勁無敵者,人被鐵鎧二重,號鐵頭子。三坌至寧遠四百餘里,列城六七,士馬盡斂入寧遠。二十三日,大兵列營城下,次日攻東門,推堅車薄城,車用數寸厚板冒以生牛革,藏健士於下,鎚鑿壞城十餘里,矢石不能制,後擁鐵騎。李永芳督陣嚴酷,城內架西洋大砲十一門,從城上擊,周而不停。每砲所中,糜爛可數里,獨城下無以施,乃束蒭秸,灌脂糝,以鏡藥燃之投下。車鱗疊不得開,焚死甚眾。斃錦服者十餘人,所謂固山、牛鹿也。大兵遂退。使死士五十人縋城而下,拾矢十餘萬枝,見城上大小穴至七十餘。而查硝黃庫亦已盡。危矣哉!
    毛文龍安州之戰
    文龍居島,聯絡朝鮮,招攜遼庶,時以遊兵出沒海外,牽制大兵,使不得深入山海。天啟四年七月初二,大兵遣人與龍議和。李永芳致手札,言龍在遼族屬未遭屠戮者,盡行優待,誘龍同叛,中分土地等情。文龍將來使暨手札差官進呈。上加左都督,賞大紅蟒衣一襲,銀五十兩。參將陳繼善、汪崇孝、遊擊陳希順、李鉞、時可達、王輔、朱家能、毛承祿、程尤、都司僉書許武、元頂選、李鑣、張舉,各準實授。參謀葛應貞、王命卿加都司。僉書解俘官、周世登、蘇萬良實授守備。歲運米二十萬。及七年四月,大兵三萬攻郭山,殺朝鮮兵六萬,燒糧百萬,李永芳、賀世賢、麻城塔等攻乂州,文龍遣參將毛承祿、陳繼盛等率兵萬五千赴救,使張曉以萬人設奇,自統八千後應,戰千安州。大兵不利,退八里,文龍與曲承恩斬七將圍之。大兵北去。文龍入安州等處安民。回島奏捷。
    趙率教守錦州
    七年五月十一日辰時,大兵十餘萬騎至錦州城外,四面紮營,分兵兩路,輪番交攻西北二面。總督趙率教同總兵左輔、副總兵朱梅,力督各營將領並力射打,砲火矢石交下如雨,自辰至戌。死者甚眾。見天墜大星如斗。其落地時如天崩之狀,眾驚恐終夜。大兵至五鼓撤兵,錦州圍解。東行至小淩河紮營。留精兵殿後。是役也,大戰三次。大勝三捷。小戰二十五日,無日不戰。後趙率教敗沒於遵化。
    魏忠賢濁亂朝政
    是時三韓新陷,九邊震驚,外事亦孔棘矣,天降殺星,窮凶肆惡,雖正典刑,未盡厥罪。延及申酉之際,奸黨楊、阮輩,猶以餘燼亂天下,甚矣逆閹之流禍大也。
    忠賢,北直河間府肅寧縣人,原名李進忠,本姓魏,繼父姓李,得寵後因避移宮事,改賜名忠賢。萬曆四十八年庚申九月初六日,熹宗立,年十六,未婚,乳母客氏,侯田兒之妻,年三十,妖豔。熹宗惑之,封為奉聖夫人,出入與俱。時忠賢漸用事,私殺司禮監王安、于海子,然與客氏尚未合。及熹宗婚,立張氏為皇后,王氏為良妃、段氏為妃,客氏不悅。熹宗賞賚無算。客氏偶出,用八人轎開棍,五道避之,稍遲轍笞。給事朱欽相、倪思輝奏之,被降。江西御史王心一疏救,貶三級。由是客氏勢益橫。忠賢謀結之。邀飲六十肴一席,費至五百金,遂表裏為奸,升降任意。熹宗言動,客報於忠賢。忠賢告假,則客氏留中,顧殺心猶未熾也。會高攀龍參崔呈秀,呈秀賄忠賢,高疏留內不發。於是群小歸附,閣臣魏廣微認姪,顧秉謙、傅櫆、阮大鋮、倪文煥、楊維垣、梁夢環,俱拜忠賢為父,客氏為母。忠賢聽崔、傅、阮三人言,於鎮撫司設五等刑具,夾桚棍槓敲遣,校尉點城探聽,絲微必報,如有所發,貲命立盡。許顯純掌鎮撫,又殘忍第一。忠賢以左光斗、魏大中欲阻封蔭,切恨之。阮大鋮曰:此俱東林黨,每事與公相忤。崔、傅等遂謀一網打盡。
    點將錄(阮大鋮作。獻魏奄,指為東林惡黨)
    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時雨葉向高、天巧星浪子錢謙益,聖手書生文震孟、白面郎君鄭鄤、霹靂火惠世揚、鼓上蚤汪文言、大刀楊漣、智多星繆昌期等共三十六人。地煞星神機軍師顧大章、青面獸左光斗、金眼彪魏大中、旱地忽律遊士任等共七十二人。
    天鑑錄(崔呈秀作。獻逆奄,指東林黨)
    葉向高、孫承宗、韓爌、劉一燝、趙南星、楊漣、高攀龍、左光斗、孫居相、李邦華、喬允升、王洽、曹子汴、錢謙益、姚希孟、李騰芳、孫鼎相、文震孟、侯恪、熊明遇、沈惟炳、熊奮渭、周宗建、王心一、顧宗孟、姚士慎、張振秀、顧大章。
    又有非東林為人正直不附魏黨,亦一網打盡。
    孫慎行、鄒元標、韓繼思、易應昌、馮從吾、陳宗器、申用懋、陳仁錫、毛士龍、黃尊素、劉芳、李應升、張慎言、房可壯、惠世揚、章允儒、劉弘光、蔣允儀、侯恂、游士任、張光前、賀烺、孫必顯、汪始亨、周順昌、侯震暘、張澄、劉宗周、鄒之麟、劉時俊、解學龍、瞿式耜、鄒維璉等。
    選佛錄(明哲保身,不附逆奄)
    孫承宗、蔡復一、董其昌、王洽、申用懋、范景文、鄒之麟、姚士慎、楊朝棟、方應祥、申紹芳、魏浣初、侯恪、姜一洪、張瑋、周詩雅、賀烺、張秀、白貽清、程國祥、彭惟成(餘二十人未錄)。
    魏黨
    顧秉謙、魏廣徵、王紹徽、王永光、霍維華、徐大化、周應秋、崔呈秀、閻鳴泰、邵輔忠、楊維垣、倪文煥、阮大鋮、卓邁、李魯生、梁夢環、李蕃、曹欽程、吳淳大、孫國禎、劉廷元、孫杰、劉志選、李春燁、黃克纘、賈繼春、劉廷宣。
    群小謀陷正人
    傅櫆、梁夢環曰:葉向高用徽州門子汪文言為中書,即可羅織此輩矣。忠賢使許顯純勘文言,問楊漣、左光斗等十七人過贓多少?文言曰:我不認得。此俱是正人,如何有贓?五刑備極。文言呼天,寧死不扳累。顯純無如之何。自為獄詞以進。即索文言氣絕,使無所證。天啟五年四、五月逮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周順昌、袁化中、顧大章等,後俱死於獄。
    群小封爵
    魏忠賢封肅寧侯,姪魏良卿寧國公,世襲;孫鵬翼方五歲,世錦衣指揮。許顯純,太子太保。田爾耕,錦衣衛大堂,蔭正千戶。崔呈秀,兵部尚書。後熹宗疾篤,忠賢加寧國公,魏良卿加太保,魏明望安平伯加少師,魏良棟東安侯太子太保,客氏子侯國興擬封伯爵。
    建生祠
    江南巡撫毛一鷺建魏忠賢生祠於虎丘。南京指揮李之才建二祠於孝陵之前。總督蘇茂相建生祠於鳳陽皇陵之次。皆具本求上賜額。虎丘賜曰善惠,孝陵賜曰仁溥,鳳陽賜曰懷德。由是紛紛請建,真如醉如癡矣。閻鳴泰建生祠於通州及昌平門,一名崇仁,一名彰德。主事何宗聖建生祠於長溝,名顯德。巡撫劉詔建生祠於密雲,名崇功。其餘載之正史,不能悉錄。
    稱功頌德
    時上書頌魏忠賢功德者,不可勝記。兵部尚書霍維華奏曰:廠臣茅土尚覺其輕,良卿太師尚餘一級。同年翰林王應熊笑曰:昧年翁兩個尚字,想當讓位與他。維華面赤。越六日,削應熊等去。鄭芝龍受撫,豐城侯李承祚具本請封魏上公為王。周應秋三十九疏,請封忠賢子姪為公侯伯。郭允厚四十疏,請給忠賢莊田祿米。薛鳳翔四十七疏,請結忠賢第宅鐵券。李審呼忠賢為九千歲。盧承欽請刻黨籍碑示海內。
    楊漣
    楊漣字文孺,號大洪,應山人。萬曆三十四年(丙午、丁未)進士,授常熟縣尹,贈太子太保,謚忠節。公初為縣令,遷戶禮兵垣給諫,歷事三朝,以移宮一事,為群小所忌。庚申冬告歸,癸亥起用,升禮科,歷都御史,見魏忠賢、客氏專擅,遂聲罪首攻。於天啟四年甲子六月初一日,有二十四罪之奏。權璫驚怖累日,既乃大泣於上前云:外邊有人計害奴婢,且謗皇爺。上云:前日有科道官沈參立枷事,你如何說?忠賢知上意叵測,送匿漣疏不進。首輔葉素善璫,調停為姑不究之旨。南北臺省交章劾忠賢,悉留中不報。越幾日,二更許,忠賢手封墨敕,不由閣票,竟送該科,削漣等為民。時值苦署,鈕鎖鐵鐺,慘如砲烙。都城士民數萬擁道攀號,爭欲碎官旗而奪公。公四向叩頭,告以君臣大義,始得解散。及至都城,竟下鎮撫。許顯純問:你如何首倡移宮?公答云我只見乾清宮之富靜,皇上之當尊,舊宮人當避新天子,九卿科道俱有公疏,至於宮內處得相安不相安,與我論移宮者不相干。又問云:你如何陷皇上不孝?將刑具過來。公答云:有天日在上,此地明心堂,不要改作昧心處。又問大計事。公答云:大計時,我在家,我在京時,未遇大計。如今考選諸人,現在何不拿來對審?又問熊廷弼贓事。公答云:遼陽未敗時,我尚豫上參疏,豈既失廣寧,而反為營脫。試問廷弼原招,曾改輕半字否?又叫加起刑來。公云:加甚么刑,如今有死而已。許顯純密承璫意,異刑酷拷,肉綻骨裂,坐贓二萬,五日一比,髓血飛濺,死而復甦。許顯純竟將頭面亂打,齒頰盡脫,鋼針作刷,遍體掃門都絲。公罵不絕口。復以銅鎚擊胸,脅骨寸斷,仍加鐵釘貫頂,立刻致死。時七月二十四日也。是夕白虹亙天,挨延七日,始得領埋之旨。隨行舁櫬,田爾耕又復使人劫去,赤炎蒸暴,蛆蠅填集,止存血衣數片、殘骨幾根,以惡木殮之。老僕比贓身死,三歲幼弟驚死,親戚朋友填滿囹圄,家貲產業蓆捲掃賣完贓。至崇禎元年始得贈謚,子蔭國子監生,子名之易。 

移宮一案
    泰昌八月初一日登極時,公在兵科,近瞻天顏,無病容也。初四聞不豫,初八日病甚。十一日固欲出見群臣,則神采大可駴矣。長安傳聞某日鄭妃進姬侍八人,帝疾甚,駭聞。鄭固時侍帝側,命內醫崔文升進藥,藥固下痢劑也。帝一晝夜近三、四十起,遂支離床褥間。鄭同選侍日以看視為名,邀有封太后旨,諭內閣方從哲登禮部;少宗伯孫如遊疏請收成命。時公署禮科印務,將疏論,門人徐養量止之。至十四日,有郭、王二皇親遍謁臺省,泣訴宮禁危狀,謂帝勢必不起,鄭貴妃與李選侍日於帝左右,一圖太后、一圖后。其浼熹宗附己,勒以先帝要封太后。此時兩婦蓋環弄兩朝於股掌之間矣。諸宮侍俱不得近,並傳熹宗時時向人泣,謂皇爺素固健甚,今諸奴捉弄如此,如何了此?十五日御史左光斗會議,請諸大老約貴妃姪鄭養性禮請貴妃移宮。十七日,上召閣部科道入。曰幾夜不得睡,日食粥不滿盂。十九日,公從大臣再問安後,則聞頭目眩暈,身體軟弱,不能動履之旨矣。二十二日大臣入,上曰朕在東宮,飲食不調,至今四、五月始愈,登極後勞著些,又未得靜一靜。今大病服藥無效,閣臣劉一燝、孫宗伯言及封李選侍儀注。上曰:是事朕有年,生育多,伏侍久。二十六日再召,上音吐猶亮。二十九日甲戌召見,則曰:朕難了國家事,卿等為朕盡心分憂。與朕輔皇長子為堯舜之君。又曰:朕壽宮要緊。大臣共對曰:聖壽無疆,何念及此。適內帷幔中一小豎從上耳語,搖手不應,忽一穿上紅婦人張手,從光宗前挾熹宗入,嘈嘈者久之。熹宗滯帷幔間,若推之出。熹宗失色。忿向光宗曰:皇爺爺要封皇后,我等為上請急,或誤也。是日凡三召見,賜請臣酒飯。李可灼進藥。九月乙亥朔五更帝崩。公從大臣趨乾清宮,守閽者將挺固阻不容。公大罵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駕,皇長子小,你們據住門不容宰相入,意欲何為?閽者卻,乃入哭臨,請見今上。上久不出,再四請,乃得見。共呼萬歲。諸臣請初六日吉登極,因奉上詣乾清宮門首,諸臣請到文華殿,受諸臣三呼禮畢,導至慈慶宮。頃奏事,中宮公擁上行。交付輔臣劉一燝捧左手,英國公張惟賢捧右手,甫到中宮,諸璫從寢閣內出者,共喝你們拉小爺那里走。急請回宮。上小害怕,固欲奪上。八公亦喝之曰:胡說;殿下是我等主,我等是殿下臣子,四海九州都是臣子,殿下怕甚么。共擁上行過乾清宮門。西向坐。諸大臣叩頭慰安。因請登輿,擁到文華殿上,仍西上坐。諸臣行五拜三叩頭禮。嵩呼畢,擁人慈慶宮。劉一燝奏曰:乾清宮尚未淨,請殿下暫居此。令李選侍出宮訖,乃歸乾清宮。公出與左光斗、太宰周嘉謨語,李選侍無恩無德之故,必不可令上同居。周乃莫移宮公疏。初四日既得旨,而選侍聽李進忠謀,必欲挾上,母子同宮。且欲垂簾稱制。有中使來公曰:選侍移宮否?其人答曰:莫講移宮了。母子一宮好,如何要兩處住。李娘娘惱得狠。今日請小爺講明白同住,並欲問左御史,武氏之言是如何說?公曰:殿下在東宮,是皇長子。今日皇帝,選侍非太后,如何召得皇帝。選侍順旨移宮,後日等我輩與他奏請封號。若抗據未便,怒目視之。其人還。傳聞至初九、十二始移宮。公急促相臣方從哲曰:聖上明日登極矣,無復住東宮禮,相公當上揭急促移宮。方云:到初九、十二也罷。公曰:但苦上無住處,如到乾清宮,前日以李在而出,今日仍在而入上,何如前日不出。方曰:就在東宮,住住無害。公曰:前日以皇長子而就太子之宮,可明日為天子矣,世間那有天子遜宮人之禮,且此乾清宮自祖宗相傳,是天子之居,即聖母在,止當居坤寧宮。太后居慈寧宮。選侍何人,而居乾清宮不移耶?時諸璫中有言先帝舊寵,從容些也罷。公曰:諸大臣是受先帝顧命者,先帝是欲先顧其子,豈有先顧其嬖媵之理?便請選侍到九廟前去講,汝是食先帝飯的,是食李、鄭二家飯的,須抬我去殺了便罷。不則今日不移宮,死不出也。聞李進忠盜承應庫銀幾盡,是必欲盜盡乾清宮之寶乃已耶!爭論聲徹帝座,上遣中官傳旨移宮。李即移宮,李進忠、劉遜、劉朝等,並以盜藏被緝。明日上乃正乾清宮升殿,陝西撫臣奏黃河清五日。
    予按鄭貴妃慧人也,神宗寵之,生福王;李選侍鄭黨也,光宗寵之。當光宗登極,鄭、李進美人等,遂致不起。光宗崩,李選侍猶居乾清宮,欲與熹宗同居,邀封后,垂簾稱制;而楊、左等以選侍素無德,又非生母、嫡母與養母,恐有武氏之禍,必欲令選侍出乾清宮,不與熹宗同居,豎議甚正,未免稍激,遂為群小所忌,而禍自此始矣。
    周順昌
    周順昌,字景文,號蓼洲,吳縣人。萬曆四十一年癸丑進士,授福州府推官,考滿擢吏部主事。吏有以人參湯進,公酬之金,戒勿再進。嘗推一大僚,失要人意,遂引歸。時逆璫日熾,巡撫周起元以忤璫削籍,公為贈言指斥不諱。嘉善吏科都垣魏大中被逮,道經吳門,公過之,以女字其孫,奉酒炙相持慟哭,流連三日。且云:大丈夫視死如歸,幸勿為兒女牽懷,使千秋而下知有繼楊椒山而起魏某,亦不負讀書一場,所可恨者椒山為權相所害,公為權璫所害,又有些不同處。然而忠臣無二道,止行其所志可也。且詈魏忠賢雞狗而別。臨行云適聯姻語,小弟決不食言,周順昌是個好男子,老先生請自放心乃去。校尉俱聞其言,倪文煥疏劾公不應與罪人結婚,因言署選時受賄不可勝數。至張家灣舟為之沈。不知公取道中州,歸裝僅二擔而已。疏出聞者咸唾罵。然公竟落職,而璫怒未已。公對人語刺刺亦未已也。天啟六年丙寅,蘇杭織造太監李實,欲得忠賢歡,迺借織造事,以欺君蔑旨參誣諸臣。奉聖旨周起元有違明旨,擅減袍段數目,又掯勒袍價,以致連年誤運,且托名道學,引類呼朋,各立門戶,一時逢迎附和,有周宗建、繆昌期、周順昌、高攀龍、李應升、黃尊素,盡是東林邪黨,與起元臭味親密,幹請說事,大肆貪婪,吳民恨深切齒,除周宗建、繆昌期已經逮解外,其周起元等五人都著錦衣衛差的當官旗,扭解來京究問。李實仍安心供職。該部知道。此三月忠賢所捏旨也。錦衣衛掌堂田爾耕,遣官旗張應龍、文之炳等六十餘人,分拿公等。十五至蘇州,吳縣令陳文瑞,公所拔士也,夜半叩戶求見,撫床而慟。公曰:吳固知詔使必致,毋效楚囚對泣,乃悉召故人與決別,而夫人吳氏號泣昏迷,絕而復甦者再。諸子環地而哭,聲徹街市,公不顧,神色自若。臨行,妻舅庠士吳爾璋曰:昔范司隸囑子數語,千古酸鼻,君獨恝然長往乎?公笑曰:無事亂人懷也。顧左右有一素膀曰:此龍樹庵僧屬書者,向已許之,今日不了,亦一負心,乃呼筆題「小雲棲」三字。字大如斗,體法遒勁,復書周順昌題並識年月日。投筆而起。意氣浩然。甫出門,百姓號冤聚送者已數百人,公囚服小帽詣軍門,士民聚益眾。巡撫毛一鷺,浙人也,檄有司數易置公,毋使贅益眾,一日四五遷,然遠近聞風,相繼至愈多,皆言吏部清忠亮節,何罪而朝廷逮之,相守至昏夜,猶不散,旦則復聚。自十五日至十八日,蓋通國皇皇也。開讀之日,郡中士民送者數萬,相聚謀乞兩臺,懇其疏救。於是皆執香迎順昌於縣署,號聲振天,縣官馬不得行。日午至西察院,諸生五百餘人,公服立門外,頃巡撫毛一鷺、巡按徐吉至,百姓執香伏地,呼號之聲,如奔雷瀉川,轟轟不辨一語。諸生王節、楊廷樞、劉曙、鄭敷教、劉羽儀、文震亨、殷獻臣、王景皋、袁徵、朱隗、沙舜臣、王一經等,乃迎兩臺於門,痛哭而陳曰:周詮部清忠端亮,輿望久歸,一旦以觸忤權璫,遂下詔獄,百姓怨痛,萬心若一,明公為天子重臣,何以慰洶洶之眾,使無崩解之患。言訖,諸生皆慟哭,一鷺流汗被面,惴惴不敢出一語。旗尉文之炳等妄自尊大,不察民情,持械擊百姓,且厲聲曰:東廠嚴旨逮官,迺容鼠輩置喙。百姓顏佩韋等聞之,還問曰:而言東廠逮官,則此旨出魏監耶?諸旗虎面豹聲,曰速剜若舌。旨出東廠將何如?韋等不勝佩憤,振臂大呼曰:吾輩謂天子詔耳。東廠何得逮官。首擊之炳,百姓從者千計,以傘柄擊緹騎,諸生皆驚避,毛一鷺恐怖失色,急請兵自衛。與徐吉散去。兵備張孝、太守寇慎,陝西人,甚得民心,再三曉諭,至夜分百姓始漸散,從尉李國柱死,餘或匿斗拱間,或升屋走,因得全。公立不動,請就獄中。當事者命宿署中。是日,城中正沸而錦衣逮黃尊素者,由吳入浙,泊舟胥江,罔知也。登岸揚楊,凌轢市民,一人偏袒呼曰:是何得縱,一招而擊者雲集,遂沈其舟。焚其衣冠,所得輜重,悉投之於河。諸旗僅以身免。始知城中有變,踉蹌而逃。曰:東廠誤我。越二日,民情稍定,公謂所知曰:今我赴都必死,死則訴高皇帝速殛元凶,以清君側之惡。君等他日為我作忠臣傳可耳。乃以三月二十六日黑夜潛行,遠郡城百里,於野次宣讀矯旨,防民心憤憤生變也。自是旗校相戒不敢復出,故有本處撫按起解之議。公至都下獄對簿不屈,強坐贓三千,即欲殺公。天意示儆,火起王恭廠,奉旨停刑,六月酷暑,復五日一嚴比,公大罵許顯純。顯純將銅鎚擊公齒,齒俱落,公猶極罵噴血於顯純面,遂死。明年逆璫敗,追贈公太常寺卿,蔭一子,謚忠介。
    公下獄,生員王節、劉羽儀、王景皋、殷獻臣、沙舜臣五人黜退,而顏佩韋、楊念如、沈揚、馬傑、周文元五人下獄。太守寇慎嘆泣語司獄曰:此俱是仗義人,不須拘禁,即家屬送飯亦不可阻。至十月,公柩至閶門河下,馬傑云:周吏部忠臣已死,速殺我等去輔彼作厲鬼擊賊。顏佩韋云:上本是毛都堂,今本下生殺在彼,我輩殺了先去尋他,毛聞之大怒,適報升兵侍,即委理刑斬五人於閶門吊橋,時顏佩韋等四人俱不畏,獨周文元本輿夫,大哭,馬傑笑曰:大丈夫譬如病死,與草本同腐,今我等為魏賊惡黨所害,未必不千載留名,去去。時法場上觀者數千人,佩韋笑謂眾曰:列位請了,我學生走路去了,歿後五人為神,蘇人有疾,必祭賽之。毛一鷺,嚴州遂安縣人,一日在家對客,讀邸報,忽見五人來追,默然入內,客訝之,已而聞內哭聲,一鷺大叫一聲而死。虎丘東有石豎於道旁,題曰五人之墓,或謂狀元文震孟書也。墓門額云:義風千古,乃解元楊廷樞筆。暮內碑云:顏佩韋等,至今莫不稱之。康熙二年癸卯季冬十八日,予過而欲謁之,以門扃不得入焉。
    附魏大中
    大中,浙江嘉興府嘉善縣人,萬曆丙辰進士,吏科給事中。家貧如洗,相臣魏廣微欲認為兄,大中不許,遂忤。及大中被逮,北門登舟,子大哭。公曰:不須哭。自古云:死生有命,為臣死忠,為子死孝,亦是分內事。哭亦枉然。竟開舟去。子學洢聞死孝語,遂欲從公北去。改姓而行。七月七夕,公到京,即下鎮撫獄。次日,提楊漣、左光斗六君子等各打四十棍,拶敲一百,夾扛五十,獄成追贓。七月十三比起,楊漣鬚俱白。五日兩限,御史張訥請廢天下講院,鄒元標、孫慎行等俱削籍,一切書院盡行拆毀變價入官。七月十九比用全刑,漣等大號,郤無回聲。光斗聲呦如小兒啼,公體弱伏地受刑,竟似木人,叫不出矣。周朝瑞、顧大章二十棍,拶敲五十。袁化中亦拶敲五十。許顯純令收監。公與家人曰:我十五日已後止可飲冷水一二矣。急買棺。二十日,楊漣家人送飯,於茶葉中雜金屑,送入,被獄吏搜獲而去。自此楊竟無人侍矣。二十一,楊、左用全刑,公被三十棍,周、顧二十棍,袁病免。二十,比楊、左與公俱用全刑。顧拶敲五十,周、袁免。是夕,將楊、左與公俱令發大監,使獄卒葉文仲俱討氣絕,獄中謂死者為壁挺。二十六日公死。二十七日顧大章二十棍。八月十九袁化中死,周期瑞帛曳死。九月十五顧大章自縊。六君子俱死。
    方逮周順昌等時,田爾耕邏執遊方僧本福,有詩扇為揚州知府劉鐸所書,譏刺時事。即逮劉鐸殺之。
    補前許顯純勘汪文言羅勘織十七君子姓氏
    趙南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繆昌期、鄧渼、袁化中、惠世揚、毛士龍、鄒維璉、盧化鰲、夏之令、王之採、錢士晉、徐良彥、熊明遇、施天德。
    初,顯純問文言過贓多少,文言寧死不扳,顯純無如之何,因採楊維垣、徐大化所奏誣本,云熊廷弼之緩獄,皆周朝瑞、黃龍光、顧大章受賄使然,並趙南星等十七人,皆汪文言居間通賄,紊亂朝政。本上,即將文言討氣絕,使無所證。顯純疏今日上,明日即傳內旨緹騎四出,逮楊漣等。
    左光斗
    左光斗,字共之,號滄嶼,桐城人。萬曆三十五年丁未進士,授中書舍人,選入西臺,及考選命下,進中丞。熹宗初,鄭貴妃、李選侍皆請后封,公於九月初一日隨上移宮停封疏,選侍怒,既而移一號殿,公遷大理丞,晉少卿;逾年,拜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時,趙南星為塚宰,而群小錯愕,乃借勢於魏忠賢,附進百官圖,某宜先驅,某宜後擊,某宜正射,某宜借攻,布置已定,時公已草忠賢、廣微三十二斬罪欲上,竟為家奴福生洩露,矯旨削奪,公歸。通籍十八年,橐如洗。自分為權奸所忌,萬無生理,苦無計以白老親,乃命小奴扮椒山寫本,赴西市數曲,暗解封夫人。夫人心知之,嘗為母夫人說滂母故事,母夫人亦為強顏,諸逆璫借移宮逼選侍受熊廷弼賄誤封疆為罪端,矯旨下逮,緹騎至桐城,公神氣坦然,惟私語子弟曰:父母老矣,何以為別,及妻子環泣,不顧也。勉其子弟讀書為善,里人數千,祀神欲擊緹騎,公力止之。曰:是速我死也。檻車出郭,諸父老子弟遮擁號天,頂香拜禱北闕,復拜緹騎。緹騎亦為涕泗,又密約數百人伏闕上疏。公譬以利害,至黃河始反。公至京,下鎮撫拷訊,身無完膚。坐贓二萬。卒之夜,長虹亙天,里中星隕,光灼灼大如斗。三日屍出,肢骸穿裂,面目如生。是舉也,兄光霽累死,母夫人哭死,弟光先、光明萬險幾死,諸生就系者士二人。赤族之訛,一日數十驚,變產完贓,不滿千餘。合親兄弟輩入產,不滿萬餘。株連同堂、同宗,以及三族、十族,無一免者。囹圄填滿,流離載道,始充二萬之數。思廟登極,誅逆璫,下詔優卹,初贈右都御史,蔭一子入監,予祭葬,再贈太子少保,予三代誥命。士民合請廟祀以風世,吳中諸當事捐助有差。
    高攀龍
    高攀龍,字存之,號景逸,無錫人。萬曆十七年進士。公登第,旋丁嗣父憂,服闋授行人。自盟日:吾於道未有所見,但依獨知擔負,庶幾深造。適僉事張世則疏詆程、朱,欲改易傳注,上所著書求頒行天下,不勝憤,上崇正學闢異說一疏。報曰:高攀龍所言有關世教,尋論大本大機,語極剴切。高邑方在銓部,其相確證,深味河東粹言,謂約而且精,當字字體貼。孫立亭為司寇,相見勉以力學,且言律為世用,本因加意律學,作日省編,謂讀書意思不進者。尊德性工夫少也。率以半日靜坐,即出遊公會,水邊石上僧房,皆其默默齋心處。五更氣清,尤自提策,忽思閒邪存誠句,覺得當下無邪,渾然是誠,又覺得覓誠即邪,存之即是,舊字雲從,因以改焉。奉使金陵,鄒南皋在刑部,各言所志,期以最上工夫,送朝感時事。上君相同心、惜才遠佞疏,侵閣臣,下部院會議,聞之坦然。顧端文曰:亦覺未至,此意須當自得。公深服其言。既議上,降雜職,尋調極邊,涇陽亦以言事黜矣。甲午,公赴揭陽典史,舟中嚴立規程,只於靜中著力,當心氣澄寢時,有塞乎天地氣象,所經奇峻山川險絕灘頂,一一悅心,當境皆為我助。過汀州坐旅舍一小樓甚樂,手二程書,至萬變俱在人,其實無一事句。猛省曰:果無事,從來牽纏,俄然斬絕,抵官勤職事,課農,集諸子要語刊示之。邑令為同年,佐其不逮,除一凶人,署事三月,覓差歸與涇陽修東林書院,集吳越士會其中,一依白鹿洞舊規,每會拈出大旨互證,要歸於端居主靜。四十年攻苦,確然可自信。兩朝以次起用廢臣,神宗四十八年庚申,召拜光祿寺丞;熹宗元年辛酉,進光祿少卿。上戚畹鄭氏疏,轉太常少卿,又轉太僕卿。時方從哲、鄭養性之黨,且憤且懼,竊竊以東林為言,將注其毒,京師建首善書院,鄒南皋、馮少墟兩中丞,率同志所闢,福清葉公為之記,稱一時盛事。給事朱童蒙疏詆,大約歸重東林,踵而歸者甚眾。兩中丞皆辭位去。公亦疏辭,福清留之。明年,差歸東林如故,日宦情秋露,學境春風,是可決擇矣。無何晉刑部侍郎,還朝。公既入臺,首糾極貪御史崔呈秀,奪官勘贓。呈秀遂投逆璫,言曾糾陶朗先,高攀龍曲庇,借事執仇,於是朗先直追贓四十八萬,而公等盡逐。呈秀復用。明年乙丑,毀書院,殺楊漣等十餘人。至丙寅三月十六日逮公。官旗擬於十八日開讀。而公先於十七日謁道南祠,有別聖文,歸看花後園,呼諸子舉「原無生死」四字以示曰:急料理為出門計,獨身就理,可免他累。作字二紙,示兩孫無先發,明日以此付官旗。時已三更,命妻子暫退,移時諸孫推戶入,不見公,發所封乃遺表也。諸子急遍視,則赴水死矣。思廟初歷贈至兵部尚書,謚忠憲。光祿寺少卿高攀龍疏言戚畹鄭氏,並其昔日所用之人,皆奴酋奸細,近且訛言入於大內矣。往者張差謀逆,實系鄭國泰主謀;劉保謀逆,實系盧受通謀;受亦鄭氏之私人也。自張差、劉保先后伏誅,凡謀必敗,敗必死,而人心積疑不解;宜令義性速歸湖廣原籍。至李如楨一家交關鄭氏,陷名將,殺百萬軍民,失千里土地,禍延至今,且與李永芳約為內應,所當亟正典刑,以除禍本者也。崔文升當先帝哀痛勞瘁之日,故用泄藥,是明以藥弒也,陛下即不誅夷,僅止斥逐,今且潛伏京師,意欲何為?亦當亟正典刑者也。乞早正逆謀之罪。
    都御史高攀龍,糾劾貪汙御史崔呈秀,部議革職回籍,透支銀數下撫按勘之,呈秀奉命淮揚,貪污可鄙,盜以賄釋,犯以賄免,出巡每有節省之費,透支至一萬四千兩,各縣賠補甚苦。其薦運同談天相、樊尚燝、劉大受,旋而羅列其贓私,又薦霍丘知縣鄭延祚,吏科給事魏大中,又發其餽遺,禦貨攫金,墦間壟斷,一身兼之,公因其回道考察劾之,以洗巡方之恥。
    遺疏云:臣雖削籍,舊屬大臣,大臣不可辱。辱大臣則辱國矣。謹北面稽首以效屈平之遺。君恩未報,願結來生,臣高攀龍垂絕書。望使者特此以復皇上。
    無錫庠士華時亨,字仲通,會元拱芳之姪也。時官旗已至蘇州,尚未開讀,時亨密聞,之即報於公。公遂赴園池死。而旗尉以顏佩韋等事過期不至,眾疑時亨誤逼大臣,咸慮之,俄而緹騎果至,始屬時亨聲氣之廣,名遂大著。
    公有兩蔭,兩子各得其一。長名世學,字伯禎;次名世儒,字仲敘。世儒以家窘先受職,辛未為都察院經歷。然公所贈宮保誥敕尚未領璽,及丁丑攜之入京,蓋誥敕用寶,年只兩次。三月二十五、九月二十五也。於未近三九月得者,每每領歸無璽,亦容得補。世儒至京,以誥敕遽入內閣請寶,八月初一日,忽內寺二十人至寓索持誥敕人,謂有萬世一人句在內,且字亦逾干,非誥體。旨責撰敕官常熟許士柔降三級,世儒亦降三級,乃為五城兵馬吏。不然擢部屬矣。嗚呼,璫之流禍甚矣哉!  
 

李應升
    李應升,字次見,號仲達,江陰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授南康府推官,升御史。疏論魏廣微,有閣臣負罪愈驕,謹平心參駁以拆凶鋒疏。疏論魏忠賢有罪,璫巧於護身,明主不宜分過疏。大觸逆璫,矯旨以緹騎逮公。公即行,至府驛中,見驛亭有方壽州所題詩,泣下,乃賦一絕云:君憐幼子呱呱泣,我為高堂步步思。最是臨風淒切處,壁間俱是斷腸詩。夜不能寐,作詩別契友徐時進,並託死後作傳。詩云:相逢脈脈共淒傷,訝我無情似木腸。有客衝冠歌易水,不將兒女淚沾裳。第二絕云:南州高士舊知聞,如水交情義拂云。他日清朝好秉筆,黨人碑後勒遺文。時徐元修送行而公夜起作此。四月,公抵京,下鎮撫司拷掠,追贓。閏六月初九日,遺書誡其子。詩曰:白雲渺渺迷歸夢,春草淒淒泣路歧。寄語兒曹焚筆硯,好將犁犢聽黃鸝。明日乃死於獄。崇禎登極,初擬謚忠愨,又擬忠悼。
    繆昌期
    繆昌期,字當時,號西谿,江陰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以庶吉士授簡討,主湖廣鄉試,充纂修兩朝實錄,管理誥敕經筵展書,升左春坊左贊善,建德王府冊封,升左諭德,冠帶閒住。
    公自述云:余諸生二十餘年,鄉舉十餘年,不營產業,公車之費不貲,家日益挫,至癸丑無以治裝,謀之虞山諸友,得三十金以行,幸慱一第,八月館選,得第七人。同年有不得者,倡為金沙薦舉之謗,而東林之目自此始矣。金沙者于時庵玉立也。時方為彈射,故其人以此孽予。予曰:顧涇陽先生知我,以小友進我,我真東林也。余貧不能徵逐飲食,僻不能輯輜侯門,主家二三少年,且惡且厭,余日坐鍼氈也。至乙卯五月,而梃擊之事起。其事有心者所共知,夫光廟之在東邸,僕御不設,一妄男子闌入如無人之境,兩三老璫盡氣力抵。賴天之靈,宮廷無恙,光廟差閹韓本用告變於上。其辭曰:皇爺可憐,此抄報所共傳也。旨既下,部擬依違,連朝不決,而提牢之疏始上。上為心動,猶豫不發者十餘日,乃得聖諭於瘋顛之下。特加奸徒二字。又有奸宄叵測,行徑隱微之語。聖心曉然有當子提牢之疏矣。義典三疏,詞嚴義正,上赫然御慈寧,置三犯於理。人心帖然,服大聖人之舉動也。余啟語人曰:一柱史以瘋顛二字,出脫亂臣賊子;一柱史以首功奇貨四字,抹殺忠臣義士,此語傳而倡瘋顛者恨不剸刃其腹矣。於是,有工垣劉文炳之指摘,予遂歸杜門卻掃,灌園課子,頗自夷猶。時丙辰歲也。又五年,光廟登極,不無利見之想,而夜得一夢,方竭蹶中途,忽聞晏駕,因痛哭伏地不能起。覺而淚痕猶在面也。明日得報,遂有鼎湖之泣。異哉!上登極,余三月抵都,補故官,時遼陽陷沒,洶洶惶惶,舉朝失措,而海內岩穴起廢之士,日漸以集,每朝會束手相嘆而已。六月有楚闈之役,一論遂犯深諱,禍自此種矣。壬戌十月九日,轉左春坊左贊善,往河南冊封建德藩。二月還里舍,栖遲者一年。甲子二月還報。及楊應山疏上,予適遣福唐。福唐曰:大洪這疏,亦太容易。彼其人於上前時有匡正。一日有飛鳥入宮,上秉梯手攖之,其人挽上衣不得,上有小璫賜緋。叱曰:此非汝分,雖賜不許穿,其認真如此。恐大洪疏行,難再得此小心勤慎之人在上左右。予曰:誰為此說,以欺老師,可斬也。福唐色變。予出,其語聞於應山。應山頗憤,福唐間以書辯,未嘗詆大洪之短,而含怒於予。初,應山疏上,福唐亦密具一揭,以準其退歸,揭入,大拂內意,福唐懼,思有以自解,乃揚言此揭非我意,乃我門生所迫也。而流言自此起矣。且謂應山之疏,出於吾手,而忌者附會其說,益不可解。當左、魏之被言也,閒門閴寂,余時時過慰之,趙、高、陳、楊、左、魏等之逐也,長班謂我勿送,我曰人被逐,我不送乎?明知為詗者所得,予勿避也。南篆之推,有小璫到閣,厲聲曰:此人還留他送客。遂閣不下,越數日,請告,傳旨閒住,抵家而趙南星等十五人俱削籍提問追贓之旨下矣。辛壬之際,應山家居,見宮府可異,不勝憒惋。輒推案起曰:吾必請誅此奴,以報先帝。癸亥之出,托少子於其執友,御老母以行。然疏之上也,桐城實贊決之,而示幾微於我。我答非可草草,失擊內者只爭呼吸耳;一不中而禍隨之。況今日內無永、外無文襄,可幾幸乎?桐城默然。又三日,過應山,方注籍,心疑之,疏上,而逆知有今日也。何也?有代草之說,而安得免乎?未幾果,緹騎促公,加酷刑殺之。
    周宗建
    周宗建,字來玉,號季侯,吳江人。萬曆四十一年癸丑進士。初授武康知縣,升福建道御史,巡按湖廣,及公入臺即劾客氏。客睨魏而嘆,旁有聞者。拍手舞,謂生富貴乃在此,謀中之傳旨杖八十。壬戌秋,京師久旱,聖上祈禱,忽而雨繼以雹,人以聖德格天稱賀。公獨謂雨後大雹,殊屬災異,因疏魏忠賢目不識一丁,豈復諳其大義等語。忠賢大恨,於文華殿詈罵,摘一丁不識兩語囂詬。聲達御聽。初擬杖,葉向高婉解之。三擬杖,而三免。最後與郭鞏訐奏,復侵忠賢。是時,猶幸福清諸臣在事。止於奪俸,及其按楚,又劾馮銓之父馮盛明,銓甚恨焉。曹欽承乃銓之私人,亦璫之義子誣以無影之事,遂至詔獄。許顯純訊問,時棰楚較眾更毒,公偃臥不能出聲,前朝下獄,縉紳尚以優待,至此顯純坐鎮撫堂,張拳睜眼,以犬豕罵之。曰此時尚能說老爺不識一丁否?大獄既成,御史王心一詣朝房,以公議責銓,欲其開釋。銓聲色俱厲,曰宗建不宜言郭鞏通內。心一含淚而出。璫命釘以鐵釘,不死,復令著錦衣而以沸湯澆之,頃刻皮膚卷爛。赤肉滿身婉轉兩日而死,追贓數千,一貧如洗,府縣為某立簿募緣,未了其半。思廟立,蠲其坐贓,仍給五百金,以昭憫卹,贈太僕寺卿,蔭子庭祚,入監讀書。
    客、魏毒害諸妃
    光宗選侍趙氏,與客、魏不協。矯旨賜死。裕妃張氏方娠,膺冊封禮,客氏譖於上,絕飲食,閉禳道中饑死。成妃李氏誕二公子而殤。先是,馮貴人勸上罷內操,客、魏惡之,矯旨賜死,成妃從容為上言之,乃革封絕飲食。成妃鑑裕妃饑死,密儲飲食壁間,數日得不死。客、魏怒稍解,斥為宮人。皇后張氏素精明,客、魏憚之,后方娠,客氏密佈心腹,宮人奉御無狀殞焉。又於上郊天之期,掩殺胡貴人,以暴疾聞。
    魏忠賢怒張后
    順天府丞劉志選劾后父張國紀,上下旨切責,后賢明,客氏忌之。上幸后宮,顧几上書一卷,問何書?后日,趙高傳也。上默然。忠賢怒,次日伏甲士於便殿上,搜得之,送廠衍。忠賢誣后父謀立信王,欲興大獄。王體乾曰:上凡事憒憒,獨於兄弟夫婦間不薄,脫有變,吾輩無類矣。忠賢懼,乃殺甲士以滅口。
    異人歌
    先是,天啟初年,有道人宿朝天宮,日歌市中曰:委鬼當朝立,茄花滿地紅。蓋指客、魏也。未幾其言果驗。
    辛酉七年紀異
    天啟元年辛酉二月初三日,遼東日暈,兩傍有耳如月狀,內紅白光燄閃爍,倏如玉環,其大竟天,並日暈形影如連環狀,如西南東北面,復各有形如日,但其色慘淡,如月之在寵。其日暈之上,大圈之中,約有光彩數十丈,青紅如虹狀。忽如人形,又似刀形、弓形者,二皆外向,與日光相背。自辰至午方散。翼日,淮徐地震,屋瓦皆動(見撫按疏)。
    二月初一,鞏昌府會寧縣寡婦關氏,夜夢綠袍人借宿。次日家有黑牛產犢,遍身鱗甲,乃麟也。其聲與牛不似,至初三日沒。
    二年壬戌九月二十二日,陝西臨洮地震,搖倒房屋,壓傷民命。
    十月初九日午時,開封府禹州紫金里,有大隗山離城四十里,有大鳥高六、七尺,渾身綠毛,頭上豎毛一撮,集於山,即有大小群鳥不計其數俱來相隨。四面旅繞,東西佔三裏長,南北一山遍集。十二日申時飛去。各鳥仍隨之,人俱指是鳳皇。
    三年癸亥四月初六日,雲南洱海衛地震三次,初七、十二日,復大震三次如雷。房舍俱倒,大理府亦然。北來南去,有聲如吼。時旱魃為災。十二月乙丑二十二日丁未申時,應天府地震,聲如巨雷,兩個時方止。常鎮揚泰州俱然,搖倒民房無數,壓死多命。
    陝西鳳縣山村,有能飛大鼠食五穀,狀若捕雞。黑色,自首至尾約長一尺八寸,橫闊一尺,兩旁肉翅,腹下無足;足在肉翅之四角,前瓜止有四,後瓜趾有五。毛乃細軟深長,若鹿之黃黑色。尾甚豐大。人逐之,其去甚速。若覺能飛,特不甚高。破其腹,黍粟谷豆飽滿幾有一升,重三斤。
    四年甲子二月二十八日,天黃日淡無光,次日亦然。見日旁有黑日盪磨。是晚聞空中叫嗥如千軍萬馬突臨之狀,又若萬砲競放,聲震天地,舉邑驚惶。時從蘇州至嘉興海鹽,其聲更甚,過海南去,人云天愁。
    二月三十日巳時,北京地震,自西北至東南,有聲如雷,未、申時又震二次。六月初五日,保定各州縣地震有聲如雷,城牆傾倒,打死人口無數。
    三月初四日,延綏榆林衛生一豬,一頭二身,二尾八足。因查晉元帝建武二年,一豕八足,有劉隗之變。
    六年六月初五日四鼓,廣昌縣地震,搖倒城牆,開三大縫,有大小妖魔,日夜為祟,民心驚怖。縣令請僧道百人設醮於關帝、城隍諸廟,旬日漸息(易州道揭)。
    六月初五日,時大同府地震如雷,從西北起至東南去,渾源州等處亦然,城牆俱倒,壓死甚眾。
    朝天宮向自鎖閉,不爇香火。六月二十一日,丑時,忽聞有聲,烈燄衝天,紅光映地,遙望紫衣神排空而起,大殿及金剛殿周匝火起,凡燒一百十一間。
    六月二十八日至閏六月初三日,北京大雨傾盆,城中水長六尺,屋屋倒塌,壓死人口甚多。又良鄉縣盡夜陰雨,數日不止。至初一日半夜,水由城西門灌入,倉谷漂流,田禾衝入江內,屍橫遍野。又武清東安大興諸縣,似大雨數日,禾盡淹沒(順天府尹疏)。八月朔,江南有拔木之風,古今少見。
    十一月十八日午時,南京陵寢地震。二十五日寧夏地震。六月、九月俱震,半年三震。
    七年丁卯正月十八日卯時,京師地震,有聲起自西南,以至東北,房屋傾倒,傷人無數。
    四月皇陵失火,延燒四十餘里,陵上樹木焚盡無遺。
    丙寅五月初六紀異(北京天變邸抄)
    天啟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時,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東北方,漸至京城西南角。灰氣湧起,屋宇動盪,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沈。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盡為虀粉,屋數萬間,人二萬餘;王恭廠一帶,糜爛尤甚。偃屍層疊,穢氣熏天,瓦礫盈空而下,無從辨別。衙道門戶,震聲南由河西務,東自通州,北自密雲、昌平、告變相同。城中屋宇無不震烈,舉國狂奔。象房傾圮,象俱逸出。遙望雲氣,有如亂絲者,有如五色者,有如靈芝黑色者,衝天而起,經時方散。
    欽天監周司歷奏曰:五月初六巳時,地鳴聲如霹靂,從東北艮位上來行至西南方。有雲氣障天,良久散。佔曰:地鳴者,天下起兵相攻,婦寺大亂。又曰:地中洶洶有聲,是謂凶象,其地有殃。地中有聲混混,其邑必亡。魏忠賢謂妖言惑眾,杖一百乃死。
    後宰門火,神廟棟宇巍煥,初六日早,守門內侍忽聞音樂之聲,一番粗樂過,又一番細樂,如此三疊,眾內侍驚怪巡緝,其聲出自廟中,方推殿門入,忽見有物如紅毬,從殿中滾出,騰空而上,俄東城震聲發矣。
    哈達門火神廟,廟祝見火神支飒飒行動,勢將下殿,忙拈香跪告曰:火神老爺,外邊天旱,切不可走動。火神舉足欲出,廟祝哀哭抱住。方在推阻間,而震聲旋舉矣。
    皇上此時方在乾清宮進膳,殿震,急奔交泰殿,內侍俱不及隨。止一近侍掖之而行。建極殿檻鴛瓦飛墮,此近侍腦裂,而乾清宮御座御案俱翻倒。異矣哉。
    紹興周吏目弟到京纔兩日,從蔡市口遇六人,拜揖尚未完,頭忽飛去,其六人無恙。
    一部官家眷,因天黑地動,椅桌傾翻,妻妾仆地,亂相擊觸,逾時天漸明俱蓬跣泥面,若病若鬼。
    大殿做工之人,因是震而墜下者約二千人,俱成肉袋。
    郎中潘雲翼母居後房,雷火時抱一銅佛跪於中庭,其房瓦不動,得生。前房十妾俱壓重土之下。頌天臚筆云:抱佛者雲翼之妻,非母也。
    北城察院此日進衙門,馬上仰面見一神人,赤冠赤髮,持劍坐一麒麟,近在頭上,大驚,墮馬傷額,方在喧嚷間,東城忽震。
    初六日五鼓,時東城有一赤腳僧,沿街大呼白:快走!快走!
    所傷男婦,俱赤體寸絲不掛,不知何故?有一長班於響之時,騌帽衣褲鞋襪,一霎俱無。
    都城隍廟中初五夜,道士聞殿中喧嚷叫呼,絕似唱名之聲。
    初六日,王恭廠一小太監,早至廠見團團軍馬,圍住聽得內適內來,一個縛一個,監奔歸響聲震起。
    五月朔,山東濟南知府往城隍廟行香,及門官吏輿從俱各昏迷,有一皂隸之妻來看其夫,見其前夫死已多年,乃在廟管門,前夫曰:廟裏進去不得,天下城隍在此造冊。
    四月二十七日午後,有雲氣似旗,又似關刀,見在東北角上,其長亙天,光彩初白色,後變紅紫,經時而滅。
    五月初三日,又見於北方,形如縧,其色紅赤。初四日,又見類如意,其色黑。佔者曰:此太白蚩尤旗之變幻,總一物也。
    長安街空中飛墮人頭,或眉毛和鼻或連一額,紛紛而下,大木飛至密雲,駙馬街,有大石獅子,重五千斤。數百人移之不動,從空飛出順城門外。
    震崩後,有報紅細絲衣等俱飄至西山,大半掛於樹梢。昌平州教場中衣服成堆,首飾銀錢器皿,無所不有。戶部張鳳達使長班往驗,果然。
    予聞宰相顧秉謙妾,單褲走出街心,顧歸見之,赤身跣足扶歸,餘人俱陷地中,不知蹤跡甚眾。又聞馮銓妻坐轎中被風吹去落下,止剩赤身而已。又石忽入雲霄,磨轉不下,非常怪異,筆難盡述。嗚呼!熹廟登極以來,天災地變,物怪人妖,無不疊見,未有若斯之甚者。思廟十七載之大饑大寇,以迄於亡,已於是乎兆之矣。而舉朝若在醉夢中,真可三歎。
    傳國璽出
    天啟四年甲子九月初四日辰時,彰德府臨漳縣鄉民邢一泰,經本縣務本莊東磁州八里漳河西畔,耕地忽風火起,旋轉半晌,隨見河崖灘塌,聲震如雷。祥光圍繞,直騰而上。一泰就而視之,閃出黃白色物一塊,大如斗,視有篆文,不能辨識,隨報本邑生員王思桓、王燦同視,粹為至寶不敢隱匿,呈知縣何可及當堂淨拭,見其晶潔異常,光燦陸離,龍紐斗形,方各四寸厚三寸,重一百一十餘兩,其篆文日「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覽讀駭異。即設香案叩拜,兩院具疏,恭進朝廷。
    大清朝改元
    大清朝改元天聰元年,即天啟七年也,凡在十年,至崇禎九年丙子止。  
 

明季北略卷之三
    天啟七年丁卯八月至十二月

    信王登極(天啟二年九月二十二日封信王)
    御諱由檢,萬曆三十八年庚戌十二月生,光宗第五子熹宗嫡弟,初封信王。天啟六年,王年十七矣。魏忠賢欲封國以遠之,勸熹宗命王出府成婚。六月,選中大興縣民周奎女,年十六歲,三月二十八日子時生,閏六月欽天監奏信王婚禮,擇十一月二十五日卯時搬移。十二月初十日午時尚冠。十六日納徵發冊。二十二日安床。明年正月二十七日開面。二月初三卯時親迎,即所娶殉節聖母也。丁卬八月十八日,熹宗疾篤,內諭奉聖夫人客氏,子侯國興,擬封伯爵,即行具奏。十九日,魏忠賢與群臣議垂簾居攝,宰相施鳳來曰:居攝遠不可考,且學他不得。忠賢不悅而罷。諸臣請信王入視疾。二十二日,熹宗病革。召王入諭,以當為堯舜之君,善事中宮,及委用忠賢。王遜謝而出。申時熹宗崩,首相施鳳來、張立極、英國公張惟賢等具牋往信府勸進。忠賢結信藩舊監徐應元,遂自請王入。王心危甚,袖食物以入,群臣聞之,咸欲奔入。至殿門,宦者不納。是夜王秉燭獨坐。夜分,有閹攜劍過,王佯取視,留置几上。許給以價,聞巡邏聲,勞苦之。命左右給酒食,歡聲如雷。二十四日丁巳,即皇帝位於中極殿,受百官朝賀。朝時天忽鳴,詔以明年戊辰改元崇禎。自洪武至帝,凡十有六君云。
    客氏出宮
    九月時聖衷淵穆,外廷觀望,魏忠賢內不自安,因乞辭位,上不許。但命奉聖夫人客氏出外宅,初魏忠賢肆惡,如危中宮,害裕妃、成妃,用王體乾,殺王安等,皆客氏成之也。客氏在宮中乘小轎,內官負之,儼然自視為熹廟八母之一。誕日,熹廟必臨幸,升座勸飲,賞賚無算。往私宅,內侍王朝忠等數十人,著紅前驅,乘輿至乾清宮,亦不下。呼殿侍從之盛,不減聖駕。夜出燈炬簇擁,有如白晝。衣服鮮華,儼若神仙,到私宅升廳事,自管事至近侍挨次叩頭,呼老祖太太千歲之聲,喧闃震天。熹廟既崩,上命歸私第,客氏五更衰服赴梓宮前,出一小函,用黃龍袱包裹,皆熹廟胎發痘痂,及累年剃髮落齒指甲等,痛哭焚化而去。
    陸萬齡下獄
    初熹宗時,監生陸萬齡請祠魏忠賢於國學之傍,謂孔子作春秋,而忠賢作要典,孔子誅少正卯,而忠賢誅東林也。許之。或謂恐聖駕幸學不便乃已。至是,國子監司業朱三俊,劾監生陵萬齡、曹代請祠魏忠賢國學罪,有旨下陸、曹於獄。魏忠賢懼,因乞止建祠。上優答之。前賜額如故。餘俱罷止。時有監生張某欲上疏請忠賢與孔子並尊,入國學,稱見子路擊之。遽殂。一日,上見惡生李暎日比忠賢為周公疏,即逮問。時江西某官猶不識時,務欲建隆德祠以頌忠賢功,忠賢大懼,即奏將造祠錢糧解充遼餉,上允之。
    崔呈秀回籍
    十月,上神明默操,宣州捷之,猶敘功加蔭寧國公魏良卿、安平伯魏鵬,鐵券成,猶命給之,既而楊維垣疏崔呈秀,借廠臣行私。乞正兩觀之誅,主事陸澄源亦參崔呈秀,奪情為安,忍於無親。御史賈維春亦參崔呈秀,說事賣官,娶娼宣淫,但知有官,不知有母。三綱廢弛,人禽不辨,方有旨令回籍守制。
    錢元愨參魏忠賢(十月二十五日)
    吏部主事錢元愨,疏參魏忠賢曰:稱功頌德,遍於天下勝于王莽之妄行符命;列爵五等,畀於乳臭,勝於梁冀之一門五侯;遍列私人,分置要津,勝于王衍之狡兔三窟;輿金輦寶,藏積肅寧,勝於董卓之郿塢私藏;動輒稱旨,鉗制百僚,勝於趙高之指鹿為馬;誅鋤善類,元氣傷殘,勝於節甫之鉤黨迎眾;陰養死士,陳兵自衛,勝於桓溫之復壁置人;廣開告訐,道路側目,勝於則天朝之羅織忠良。種種罪惡,萬剮不足以盡其辜,或念先朝遺奴,貸以不死,勒歸私第。魏良卿等,速令解組歸鄉。以告訐獲賞之張體乾、夫頭乘轎之張凌雲、委官開棍之陳大用、長兒田爾耕、契友白太始、龔翼明等,或行誅戮,或行黜放,庶幾朝廷肅清,海內允服。疏奏,上批該衙門知道。忠賢懼,其黨吳淳夫、李夔龍、由吉、阮大鋮、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凡掛彈章者,俱自除求罷,上咸準回籍。
    錢嘉徵參忠賢十大罪(十月二十六)
    嘉興縣貢生錢嘉徵,參魏忠聖十大罪。一曰並帝。群臣上疏,必歸功廠臣,竟以忠賢上配先帝。二曰蔑后。羅織皇親,幾危中官。三曰弄兵。廣招無籍,興建內操。四曰無君。軍國大事,一手障天。五曰克剝。新封三藩。不及福藩之一。忠賢封公,膏腴萬頃。六曰無聖。敢以刀鋸刑餘,擬配俎豆。七日濫爵。公然襲上公之封,靦不知省。八曰濫冒武功。武臣出死力以捍圉,忠賢居樽俎以冒賞。九曰建生祠,一祠之建不下五萬,豈士民之樂輸。十曰通關節。乾兒崔呈秀,孽子崔鐸,貼出之文,復登賢書。種種叛逆,罄竹難書,萬剮不盡。上頷之。魏忠賢不勝其憤。哭訴於上。上命內侍讀疏,使跪聽之。忠賢震恐喪魄應山一疏,璫罪大著,然罹慘禍以後,無敢有發其奸者矣,至是而元愨首參其罪,嘉徵歷暴其惡,使逆賢無逃躲處。真膽識雙絕,可與大洪疏並垂千古(庚戌二月十九日用賓雨窗評)。
    魏忠賢謫鳳陽(十一月事)
    逆賢知敗,疏辭印務,上準閒住,遂奪司禮及廠印,發白虎殿守靈。後數日,疏辭公侯伯三爵,上準改,又疏繳進誥券田宅,著吏、戶、工三部查收。禮科吳宏業、戶部主事劉鼎卿、刑部員外史躬盛、御史安伸、龔萃肅、副史潘曾紘,紛紛上疏。或攻崔呈秀,田爾耕;或攻許顯純、倪文煥、阮大鉞;或攻操江劉志選、兵侍潘汝禎等,俱乾連魏逆云。此輩是鷹犬,忠賢是發縱,上俱不發票,將疏留中,密詢宮府,查彼過惡,凡逼死貴人擅削成妃,甚至動搖中宮,事事有據,又參閱奏章,削奪大臣,黜逐言官,縱容校尉,到處拿人,監斃忠良無數。又分佈心腹,掌握兵柄,結交文武,把持津要,假拿奸細,搜剔富戶,追比官贓入己。又熹宗病篤,假傳旨廕客氏,升大僚等,莫不是實。上震怒。批云:崔呈秀著九卿會勘,魏忠賢著內官劉應選、鄭康升押發鳳陽看守皇陵,籍其家。徐應元為忠賢分解。上罵曰:奴儕與奸臣相通,笞一百棍,發南京去。忠賢遂將珍寶四十輛、馬千匹、壯士八百行,通政使楊紹震劾逆賢在途擁兵云云。乞早肆諸市朝。疏奏,上即傳旨兵部云:朕臨御以來,深思治理,乃有逆黨魏忠賢擅竊國柄,奸盜內帑,誣陷忠良,草菅多命,狠如狼虎,本當肆市,以雪象冤,姑從輕降發鳳陽,豈巨惡不思自改,致將素畜亡命之徒,身帶凶刃,環擁隨護,勢若叛然,朕心甚惡,著錦衣衛差的當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處交割,其經過地方,著該撫按等官,多撥官兵,沿途護送,所有跟隨群奸,即時擒拿具奏,毋得縱容遺患。若有疏虞,罪有所歸,爾兵部馬上差官星速傳示各該衙門。欽此。
    魏忠賢自縊
    兵部聞旨,即差千戶吳國安,前去扭解魏忠賢,至新店,距阜城縣二十里,密得李永貞飛報,知不免,晚至縣,宿尤克簡家。時有京師白書生,作掛枝兒在外廂唱徹五更,形其昔時豪勢,今日淒涼,言言譏刺,忠賢聞之,益悽悶,遂與李朝欽縊死。劉應選晨起見之大懼,與心腹至忠賢臥室,收取金寶,佯呼云:忠賢走矣。我去追耳,遂南馳。鄭康升宿袁光燦家,驚起,報於縣,申文上司,將車輛寄庫,隨人寄監,上籍其家,焚刑具,時璫勢甚熾,外廷洶洶,慮有他變,上不動聲色,神明獨運,無一人之助,而誅逐元凶,再安社稷,天下翕然,誦聖智焉。予聞上始登極,問群臣曰:堯與舜孰賢?群臣對曰:堯善。上曰:不如舜,能誅四凶,意指魏閹也。 

張瑞圖回籍
    十二月,法司追論魏忠賢等罪,上命磔忠賢屍於河間。一日,上至贓罰庫,見逆賢珍寶。嘆曰:天下脂膏,被奴刻剝殆盡,忽顧金字賀屏,乃次相張瑞圖親筆,上大怒,即著回籍。
    誅崔呈秀
    時崔呈秀在蘇州,一閉目即見受刑諸臣,忽報會勘,知不免。與寵妾蕭靈犀,痛飲自縊。五十七歲矣。靈犀亦伏劍死。家貲籍沒,呈秀斬首。
    樵史載呈:秀自縊在十月初四日,或奉旨斬於薊州,在十二月也。鍾秀弟凝秀,浙江總兵,子鐸文,僅五篇即中。
    姚士慎參田、許
    大理寺卿姚士慎等,奏曰:田爾耕掌錦衣衛,許顯純掌鎮撫司,逆賢草菅人命,皆出兩人之手云云。上即著原藉監候處決,已而伏誅,籍其家,天下快之。李永貞斬,劉若愚長繫。
    掠死客氏
    上命太監王文政,嚴訊客氏,得宮人任身者八人,蓋其出入掖庭,多攜侍媵,謀為呂不韋、李園故事也。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子侯國興等,俱伏誅。
    聞香心動
    上御便殿閱章奏,聞香心動,詰近侍何來,對以宮中舊方。上叱令毀之。勿復進,因太息曰:皇考、皇兄,皆為此誤也。
    附記:一夕上與詞臣論治,更餘未退,上忽起,命內監秉燭繞行,遍閱壁隅,寂無所見。上既不言,群臣復不敢請,已而遙見殿角火星微耀,立命毀壁入視,見一小璫,持香端坐於內,詢之,乃魏逆所使也。以上勤於政事,故爇此香,使欲心頓起耳。上曰:吾方靜攝,而心忽動,固疑有是。命去之。
    上初立,魏逆進國色四人,欲不受,恐致疑,遂納之入宮。遍索其體,虛無他物。止帶端各佩香丸一粒,大如黍子,名迷魂香,一觸之,魂即為之迷矣。上命勿進。
    二事皆魏閹蠱惑君心之計,自古人主與賢士大夫接則聞正言,見正事,君德有成,一入深宮,即與婦寺相狎矣,既耽聲色,朝臣日疏,內豎肆虐,往往由此。
    贈謚諸臣
    群臣奏曰:楊漣之死,為參逆賢二十四罪;繆昌期之死,為代楊漣刪潤本稿;萬燝為劾忠賢;李應升為申救萬燝,及阻忠賢陵工敘功;魏大中不肯與魏廣微通譜;周順昌為魏大中寄子,左光斗、袁化中、周朝瑞等俱不附逆;高攀高為劾崔呈秀;夏之令為奸細傳孟春事,與賢忤;蘇繼歐因送飯楊漣,又與崔呈秀有隙;周起元為與織造大監,爭論同知楊姜,因波及黃尊素受害。各官俱無辜屈死,遂各贈謚及云。
    廷推六相
    十一月,廷推閣員,以錢龍錫、楊景辰、來宗道、李標、周道登、劉鴻訓為大學士,入閣辦事。  
 

明季北略卷之四
    崇禎元年戊辰

    思宗烈皇帝
       思宗,光宗之子,熹宗之弟也。丁卯八月即位,戊辰,改元崇禎。自太祖戊申建元洪武,迄今戊辰,共二百六十載。帝在位十七年,甲申之變,以身殉國,宏光朝禮部尚書顧錫疇議謚廟號思宗烈皇帝,周皇后為孝節皇后。忻城伯趙之龍言思非美字。乙酉二月,禮臣管紹甯請改謚毅宗烈皇帝。大清朝攝政王入燕,命明之詞臣中允李明睿議謚號。明睿謚帝為懷宗端皇帝,周皇后為烈皇后。故大清紀則稱懷宗,從時憲也。而草野無知,或稱思宗,又簡稱毅宗者,傳舊聞也。顧錫疇,蘇之昆山人;管紹甯,常之武進人;李明睿,江右南昌人。
       按謚法:慈仁短折曰懷,昔劉聰寇陷洛陽,執晉懷帝殺之,年甫三十。宋端宗為元兵所迫,崩於碙州,年僅十一。是懷與端,俱非美字。先帝以身殉社稷,大義也。攝政王入京,首命議謚,尊帝之意可知,而明睿以明之舊臣,素膺寵渥,不以美謚加帝,而稱以懷端,是視帝與青衣天子及夭折童子等耳。而遺聞猶謂其公忠鍊達,過矣。
       予思太祖戊申建元,思廟戊辰改元,止於甲申。是戊起而申止也。明之大統,始於戊申,亦終於戊申,豈非數歟!
       倪元璐論東林
       倪元璐,字鴻寶,上虞人。天啟二年壬戌進士,授庶吉士。思宗文為翰林編修。元年正月上言略云:凡攻崔、魏者,必引東林為並案。夫以東林為邪黨,將復以何名加崔、魏?崔、魏而既邪黨矣,向之首劾忠賢,重論呈秀者,又邪黨乎?夫東林,亦天下之才藪也。但或繩人過刻,持論太深,謂非中行則可,謂非狂猖則不可。議者能以忠厚之心,曲原此輩,而獨持已甚之論,苛責吾徒,臣所謂方隅未化者此也。韓爌清忠有執,上所鑑知,而廷議殊有異同。詞臣文震孟,正學強骨,二月居官,昌言獲罪,今起用之旨再下,謬悠之談日甚。臣所謂正氣未伸者此也。總之,臣論不主調停,而主別白,不爭二臣之用不用,而爭一日之是非。至海內講學書院,凡經逆璫矯旨拆毀者,並宜葺復。上曰:朕屢旨起廢,務秉虛公,有何方隅未化,正氣未伸,惟各書院不得倡言創復,以滋紛擾。
       瞿式耜六不平
       瞿式耜,字稼軒,號起田,常熟人。會元景淳之孫也。萬曆四十四年丙辰進士,授永豐知縣,調江陵令,行取考選,授戶科給事中。感時事,上六不平。疏曰:如張差一案,主風顛者,雖為仰承慈孝之深衷,然主挺擊者,亦未始非保護東宮之至意。千金之子,突有無知執械闖入內室,為紀綱者,尚當執而問之,禁中何地,任妄男子作此舉動,而一昧以風顛二字抹之,乃慈寧召見,劉光復以半吞半吐之詞,跡涉唐突,以致觸忌幽囚,今既追錄其忠,贈卹祭葬,頻頻有加矣,而赤心調護東宮之王之採,無望贈卹殊恩,並復官而靳之,至今藳葬城外,遺骨不能還鄉,恐先帝有靈,當自憐之,千秋有史,當自白之。臣之所謂不平者一也。紅丸一案,主弒逆之說者,固屬偏見,然先帝聖躬,委頓至此,豈臣子嘗試邀功之日,彼崔文升、李可灼不加一僇,則亦幸矣,乃優旨批答,放歸原籍,揚揚晝錦,即今聖明在御,褒忠殛佞,千古一時,彼嫉惡防奸之孫慎行,尚推敲啟事,不遺餘力,而么么可灼,先登訪冊,儼然與廢棄諸賢並列,何以服天下之人心乎?臣之所謂不平者二也。移宮一案,在楊漣、左光斗一時激烈微過,或不能解於居功迫上之疑,然一腔擁護,先帝為心,亦未始非杜漸防微深意。賈繼春之持論,自是移宮後一截處分,以補楊漣說之未盡,非相反也,今必欲以移宮一議為漣罪案,何居乎?漣幸而有擊璫二十四罪之疏,不能沒其除奸大功,贈卹不得不從優耳。使果如諸臣一偏之見,不將與王之採、孫慎行同其沈抑乎?臣之所謂不平者三也。封疆為重,彼失事者罪撫無逃矣,乃熊廷弼梟首西市,且傳首九邊,而三路喪師之楊鎬,與擅離信地之王化貞,竟逍遙福堂,甚且有以化貞登薦牘者,又何以服廷弼之心。並何以服天下人之心平?人皆知廷弼以門戶殺,非以封疆殺,而究竟無人敢訟言之者,使服辜者服辜,而漏網者漏網,將來何以嚴邊臣失事之禁乎?臣之所謂不平者四也。楊、左與王安聲息相通,誠不知有無,然其主意無非羽翼先帝;神祖升遐之日。使倥傯之中,大權不至旁竊,宗社安於泰山,初非與安有交結之情,如崔呈秀黨附魏忠賢,為不解之誼也。乃今動輒以王、楊、崔、魏為對案,無論楊不可與崔對,即王亦豈可與魏對?又以楊、左交結王安,與崔呈秀交結魏忠賢同類並稱,凡有心知,熟不痛之?今即贈蔭卹錄,恩典無所不至然以一片血忠,被此惡名,能無欽恨於九泉乎?臣之所謂不平者五也。大臣者,小臣之綱也。而宰相又為諸大臣之綱。向者阿黨取容,權璫作勢,已多次第伏法,然大者卿貳,小者臺郎,彼見巍巍政府,甘作乾兒,誰不惴惴身家,自捐名節。令五虎輩雖罪未盡,贓未籍沒,人心猶有餘憾,然亦既顯暴具罪狀於天下矣,彼造意主謀,無毒不具之魏廣微,固寵遂羶,無丑不備之顧秉謙,與夫媚璫而反取厭之馮銓璫敗而猶彌縫之黃立極,顧乃死不僇屍,生不褫奪,竊恩綸而誇奕世,擁富貴以樂餘年,其何以為大臣黨閹之戒乎?臣之所謂不平者六也。方今公道昭明,已無閉鬱偏枯之病。而或巨奸藏鋒於脫網,或幽貞抱泣於向隅。或薰蕕蒼素,一時尚多訛亂之言;或黜陟斧鉞,四海未盡澄清之望。有一於此,俱非蕩平。臣是以不避恩仇、不顧鼎鑊,直陳其原委。
       韓一良論賄賂
       六月,戶科給事韓一良上言,皇上諭群臣有文官不愛錢之語,然今之世,何處非用錢之地,何官非愛錢之人,向以錢進,安得不以錢償。臣起縣官,居言路,以官言之,則縣官行賄之首,而給事納賄之魁。今俱咎守令之不廉。然守令亦安得廉,俸薪幾何,上司督取不曰無礙官銀。則曰未完紙贖,衝途過客,動有書儀,考滿朝覲,不下三四千金,而欲守令之廉得乎?上嘉納之。尋擢右僉都御史。
       劉宗周論近功小利
       九月辛亥順天府尹劉宗周上言,陛下勵精求治,宵旰非寧,朝令夕考,庶幾太平之致。然程效太急,不免見小利而慕近功。今日所汲汲乎近功者,非遼事乎,當此三空四盡之日,竭天下之力,以養饑軍。而軍愈驕;聚天下之軍,以冀一戰,而戰無日;此計之左也。今日所規於小利者,非理財一事乎?有司以掊克為循良,而撫字之政絕;上官以催徵為考課,而黜陟之法亡;赤子無寧歲矣。頃者嚴賊吏之誅,自執政以下,坐重典者十餘人,然貪風不盡者,皆言利有以啟之也。其後國事決裂,盡如宗周言。宗周,字啟東。紹興山陰人,學者稱為念臺先生。萬曆二十九年辛丑進士。
       溫體仁參錢謙益
       十一月,上御暖閣,召問溫體仁參錢謙益浙闈關節之事。先是,有旨會推枚卜,錢謙益名列第二,而溫體仁不與。體仁因參謙益,受田千秋數千金之賄,以一朝平步上青天為關節。取中之,結黨欺君,故上召對詰問。體仁與謙益質辯不已。上問諸臣。周延儒對曰:田千秋關節是真。輔臣錢龍錫等對曰:關節實與錢謙益無干。上曰:關節既真,他為主考,如何說不是他。遂命擬旨。錢謙益既有物議,回籍聽勘。田千秋下法司再問,科臣章允儒辯體仁以黨字加諸臣。是從來小人害君子榜樣。上怒其胡扯,著錦衣衛拿下。
       袁崇煥陛見
       先是崇煥在寧遠專主款。六年十月。遣喇嘛僧鎦南木座等往大清軍中唁,問意欲議和。僧回,上詔曰:喇嘛請勸之書詐也。宜整以備之。無為遜言所愚。七年二月,崇煥奏敵使恭順求款。上亦謂誠偽未可信。七月。崇煥以主偵敵之說,物議紛紛。遂以病乞歸。故和議未就。及思宗元年七月癸酉,召崇煥於平臺,慰勞甚至。問邊關何日可定?
       崇煥應曰臣請五年為陛下肅清邊陲。上曰:五年滅敵,朕不吝封侯之賞。時四輔臣錢龍錫等侍立。俱奏曰:崇煥肝膽、意氣、識見、方略,種種可嘉,真奇男子也。上悅。賜茶果瓜餅而退,煥出,朝臣問五年之期,當有定算否?煥曰:上期望甚迫,故以五年慰聖心。識者曰:主上英明,後且按期責效,崇煥不旋踵矣。時期議憂毛文龍難馭,大學士錢龍錫,過崇煥語及之,遂定計出,癸未賜崇煥尚方劍。先是降將李永芳,獻策於大清主曰:兵入中國,恐文龍截後,須通書崇煥,使殺文龍,佯許還遼。大清主從之。崇煥答書密允,復以告病回籍,乃寢。至是,再任,思殺文龍,則遼可得。因奏減島糧兵變可圖,遂減八萬,止解二萬八千,後竟不解。時屯田主事徐爾一在籍嘆曰:遼左興師十載,任東事者,如經略楊鎬則喪師,袁應泰則陷城,熊廷弼則敗逃,巡撫王化貞則失機,總兵劉綎則陣亡,馬林則挫鋒,其餘不可勝述,而投降者,亦不知幾許,未有如毛師開鎮九年,護持兩國,復城獻俘者,而廟堂諸臣,反生異議,裁減軍餉,軍餉一減,則將士灰心矣。遂上疏,竟不省。
       毛文龍鴨綠江之捷
       崇禎元年,大清朝五王、六王及劉愛塔率兵二萬自鎮江至,欲報義州之役。文龍以八千人與部下十將禦之,愛塔以四百騎戰敗,降文龍。大清因是密通書崇煥,訂前約,圖文龍,崇煥信之。
       大清收諸部落
       初廣寧塞外,有炒化、暖兔、貴英諸部,薊鎮三協,有三十六家守門。諸部皆受賞。至是中外迎上旨,並革其賞。諸部哄然。會塞外饑請賑,上堅不予。於是東邊諸部落,群起揚去。大清遂盡收屬建州,而邊事不可為矣。此元年七月也。
       寧遠軍譁
       元年七月甲申,遼東寧遠軍,以軍糧四月不得,大譁。執巡撫畢自肅、總兵朱梅、推官蘇涵,置譙樓上,棰擊交下,括賞金得二萬。不厭,遂借商民得五萬。自肅草奏引罷,走中左所自經。袁崇煥至,宥首惡,捕其黨斬十六人。
       初,自肅奏請,而戶部不發,則罪不在自肅,而在戶部明矣。至崇煥斬其黨,而宥首惡,顛倒如此,安得不啟奸人之心乎?宜不越三月,有錦州之譁也。
       流賊初起
       流賊所由起,大約有六,叛卒、逃卒、驛卒、饑民、響馬、難民是也。天下形勢,莫強於秦。秦地山高土厚,其民多膂力,好勇敢斗,故六者之亂,亦始於此。而卒以亡天下。崇禎初,陝西西安府長安縣富林村,有富室錢之驥子文俟,用賄入庠,險惡營利,僮僕恣橫,通邑恨之。時,鎮守省城總兵官王國興,招家丁五百人,內有吳榮、賈奇、李興、張文等,素無賴,貸文俊銀九兩,已償利八兩,止負本銀,文俊屢索,吳等竟無償。頃之,聞絕戎發糧,遣七人覓吳、賈等,詈而毆之,擁之行府前,諸兵俱忿,追奪而還。錢僕被毆垂斃,文俊自于王國興曰:吳榮四人,貸銀四十七兩,本利不償,擊僮將斃,乞總臺明斷。國興曰:家丁甚貧,兄何慨借多金,此言無據,本府修書學院,公斷方明。文俊恐,賄以三千金,國興拘四人庭訊。吳榮等曰:止負九兩,寧有四十七兩乎。文俊持前說,國興各笞三十,擬徒下獄追比。眾兵怒,已而錢僕死者三人,文俊馳院控理,兵眾譁擁署前,兵憲詢所由,兵竟不白,直前欲殺文俊。邢大怒曰:有理當辯,奈何聚眾哄公庭,即擒數十人笞之。悉下之獄。眾兵將劫獄,入白國興。國興止之,進見邢,備言軍心欲變,請貰其罪。時,重文輕武,總戎秩雖高,自文臣視之,猶藐如也。邢謂國興曰:汝縱家丁反,予將奏汝,此罪非輕。國興懼而謝曰:下官瀆犯,辭出,諸兵皆憤,入獄劫吳榮四人去,遂殺文俊全家,毀掠室廬,復入察院獄中,劫出眾家丁。邢知事急,出諭招撫,諸兵見而毀之,遂肆殺掠,各官逃匿。時兵僅數百人,而饑民及無賴附之者,即有萬計,出城結營東山,推才勇十人為頭目。第一闖王高迎祥、第二混天王、第三掃地王、第四整世王、第五塌天王劉國能、第六混世王、第七過天曉張五、第八滿天星、第九曹操羅汝才、第十老{犭回}{犭回}馬守應,焚殺滛掠,殆無虛月。所至之地,人物一空,此為流賊之始。  
 

明季北略卷之五
    崇禎二年已巳

    劉懋請裁驛遞(懋,兵科左給事)
    初上即位,勵精圖治,軫卹民艱,憂國用不足,務在節省。給事中劉懋上疏,請裁驛遞,可歲省金錢數十餘萬。上喜,著為令,有濫予者,罪不赦。部科監司,多以此獲遣去。天下惴惴奉法。顧秦、晉士瘠,無田可耕,其民饒膂力,貧無賴者,藉水陸舟車奔走自給,至是遂無所得食,未幾,秦中疊饑,斗米千錢,民不聊生,草根樹皮,剝削殆盡。上命御史吳牲賚銀十萬兩往賑,然不能救。又失驛站生計,所在潰兵煽之,遂相聚為盜,而全陝無寧土矣。給事中許國榮、御史姜思睿等知其故,具言驛站不當罷,上皆不允,眾共切齒於懋,呼其名而詛咒之,圖其形而叢射之,懋以是自恨死。棺至山東,莫肯為輦負者,至委棺旅舍,經年不得歸。
    祖宗設立驛站,所以籠絡強有力之人,使之肩挑背負,耗其精力,銷其歲月,糊其口腹,使不敢為非,原有妙用;只須汰其冒濫足矣。何至刻意裁削,驅貧民而為盜乎!
    按洪武二十六年,始定水馬驛應付馬騾船隻人夫額數,以供差役傳報。通天下血脈,久之弊生,嘉靖三十三年,始分溫良恭儉讓五字,溫字五條,供聖裔真人,並差遣孝陵之往來;良字二十九條,供文武各官公差之內出者;恭字九條,供文武各官公差之外入者;儉字二條,供優卹;讓字六條,供柔遠。而火牌專供兵部走探軍情與邊鎮飛報,亦分內外換三字,以清楚之,除奉旨馳驛者,不為限制外,餘各臨時裁酌,遞有增減。至萬曆三年,更分為大小勘合,仍以五字編號。其中王裔文武官員用大勘合,監生吏舍等用小勘合。大勘合例用馬二匹,夫十名,船二只,照品崇卑定例支應。或一支六,或一支八,極之一支十而止。小勘合實填數目,不許增減,或四馬十二夫,或六馬十六夫,極之八馬二十夫而止。迨天啟末年,援遼援黔,征兵征餉,起廢賜環,武臺內官,海內驛騷,加以冒濫,驛困實始於此。科臣劉懋遂進裁之一疏,總五字之五十一條,酌為一十二款。
    一、衍聖公裁定夫六十名,馬十六匹,船二只,如帶典籍掌書廟丁醫獸等事差有煩簡,臨時酌給。
    一、張真人裁定夫五十名,馬十匹,船二只,如帶法師二人,掌事一人,驢各一頭。
    一、顏、曾、思、孟加五經博士,裁定夫二十四名,馬六匹,船一只(此崇禎二年五月初三日裁定,其餘文武諸臣不及悉載)。
    毛羽健論衛軍官兵及屯田
    四月十一日,雲南道御史毛羽健奏曰:太祖高皇帝曰:吾養兵百萬,不費民間一錢,夫不費錢之兵,何兵也。即今各省直之衛所軍也。其養之何用,原以備征調也。客兵皆轉餉,而衛軍獨屯田。民田皆起賦,而屯田獨收粒。此即古者寓兵於農之意。法至深且遠也。成祖文皇帝,遣英國公率黔、川、廣兵征黎季犁,又調兩京及山陝、山東、湖廣兵自將,討本雅失里,此衛軍之調,見於國初者也。嗣是而復如馬昂之討水徭,韓雍之討大藤峽,衛涇之討西寧酋沙把,白能之討襄陽賊劉千斤,程信之討山都蠻,萬鏜之討蜡爾苗,潘潘之討思恩酋岑濬,鄒文盛之討香爐酋阿傍,李化龍之征播州酋楊應龍,凡此皆用衛所軍也。然則衛軍何嘗不征調乎?永樂十二年成祖自統京營兵出王剌河擊瓦刺,宣德三年宣宗自領鐵騎出喜峰口擊釐良哈,此京兵之出征,見於國初者也。嗣是而後,如正統九年,成國公之禦大寧朵顏;成化二十年,俞子俊之討亦思馬因;宏治十八年寇大同保國公之鎮宣大。正德六年,流賊劉六、劉七、擁眾北向陸完、馬中錫之次涿州;嘉靖三年,土魯番寇甘肅,金獻氏之出蘭州。凡此皆用京營兵也。然則營兵又何常不征調乎?不意廢弛至今,祖法蕩然,京營之兵,泥於居重馭輕之說,久不從戰,既臃腫而無所用,驕悍而不可使矣。衛所之兵,又復因噎廢食,有警不即調發,乃更別議召募。至召募而尚可謂有長策乎?夫衛軍之食屯糧,即猶京兵之食月糧也。千日養之,一日不得其用,斯已成贅物矣。旦既不用其軍,便是徵其屯粒以養募兵,而乃不征不調,祇知就窮民議加派之糧,不知就衛所中尋食糧之兵;則亦甚失祖宗立法之初意矣。故今日而講足食。惟有去客兵用衛兵之一法。欲用衛兵,惟有先清屯田之一法。乃屯田至今日而又弊極矣:軍士利於屯田之無籍,可以免征伍也,則私相賣;豪左利於屯田之無賦,可以免徵輸也,則私相買;管軍官利於軍士之逃亡,可以收屯利也。則一任其私相買賣,而莫肯追補。經此三弊,屯之存者十無一二矣。今誠以軍屯一事,專委各省兵巡道,只任責成,敕令於凡軍丁之逃亡者鉤攝之,死絕者頂補之,凡屯田之典賣者追還之,隱佔者嚴核之,遇有征調,即令兵巡道同該衛所掌印指揮官提押本兵赴營聽用。如此則軍既赴調,本衛屯糧,便可取作營中月糧。兵有定額,餉無虛冒,其利一也。人有籍貫,逃之可稽,其利二也。各自顧其父母親戚,不敢瞋目語難,其利三也。各自認其本額,官將不敢彼此參雜,其利四也。操練有素,臨敵不敢鼓噪,其利五也。一舉而五利具焉。
    毛羽健,號芝田,公安人。天啟壬戌進士,授萬四川縣知縣,調巴縣,入為雲南道御史,劾楊維垣、阮大鋮為邪黨,坐降級歸。崇禎,初起原官,首陳救時急著,謂驛遞一事,最為民害,首宜釐革。上深是其言,後坐袁崇煥黨,革職歸卒。
    張延登請申海禁
    四月十八日,浙江巡撫張延登奏曰:自去歲閩寇闖入浙中,臣督三區水陸官兵協剿敗衄遠遁,近據偵探,自李芝奇叛鄭芝龍而去其黨,若陳成宇、白毛老、赤紫哥、桂叔老,竄入閩粵之界,約船六百餘號,釜游不定,彼荒歉無所得食海洋寥廓,順風一葦可航,萬一復來,為害更烈。臣思善後之策,獨海禁一節,為目前最急之著。按海寇之始,出於閩民通番之弊,通番獲利十倍,人舍死趨之,其流禍遂至不可救藥。閩浙海運交界之處,名曰沙堤,以限南北,勒令閩船不許過浙,浙船亦不許過閩。天啟七年三月,撫臣潘汝禎奏浙閩俱瀕海鄰倭,慮奸民勾引,禁船隻不許往來,日久玩愒,出入毋禁,以致崇禎元年海寇大舉入犯,臣細訪閩船之為害於浙者有二。一曰杉木船,福建延、汀、邵、建四府出產杉木,其地木商,將木沿溪放至洪塘、南臺、寧波等處發賣,外載杉木,內裝絲綿,駕海出洋,每賃興化府大海船一只,價至八十餘兩。其取利不貲。一曰釣帶魚船,臺之大陳山、昌之韭山、寧之普院山等處,出產帶魚,猶閩之蒲田、福清縣人善釣,每至八九月,聯船入釣,動經數百,蟻結蜂聚,正月方歸。官軍不敢問。此二項船,皆與賊通,賊先匿大陳山等處山中為巢穴,偽立頭目,刊成印票,以船之大小為輸銀之多寡,或五十兩,或三十、二十兩不等,貨未發,結票謂之報水。貨賣完,納銀謂之交票。毫釐不少,時日不爽。此二項船貫盜賊勾引之囮媒也。至浙人之自為害者,奸船為最。前釣魚船搭廠於山,系船於海,內地奸民,皆以大小划船假冒鄉紳旗號,裝載酒米,與漁船貿易,而藏違票硝磺等物以資賊,每獲重利而歸。窮洋竟同鬧市。是划船者,又盜賊兵糧之齎送也。欲清海禁,非嚴禁三項船不可。或謂水行埠舊有船稅,禁船則商賈不通,稅何從出?不知舊規,兩處商人,俱卸沙埕倒換,貨自南來者,如糖靛椒藤諸物,必易浙船以入。貨自北去者,如桃棗藥材諸物,必易閩船以出。杉木船獨不可責之易乎。明禁既行,但有由外洋竟至定海者,即以越禁重處。如此則稽查既易,而稅亦不至乏絕矣。或又謂海上居民,以海為業,剝船若禁,樵採何資?臣又訪大樣剝船只,桅木槳便捷如飛,勾引最易。今須令近海縣分有司,按船編號止許兩划之小船,近老岸行使,朝出暮歸,不許窮洋極島,船小則不能重載,限日則不能遠去,官旗各色,盡行禁革,亦公私兩便之道也。
    南居益請發軍餉
    三月二十八日,陝西戶部侍郎南居益奏曰:九邊要害,半在關中,故蒭餉之需,獨倍他省。邇因宇內多事,司農告匱,延綏寧固三鎮,額糧缺至三十六月矣。去歲闔省荒旱,室若磬懸,野無青草,邊方斗米,貴至四錢。軍民交困,囂然喪其樂生之心,窮極思亂,大盜蜂起,劫殺之變,在在告聞。適青黃不接,匱乏難支,狡寇逃丁,互相煽動,狂鋒愈逞,帶甲鳴鑼,馱馳控弦者,千百成群,橫行於西安境內。耀州、涇陽、三原、富平、淳化、韓城、蒲城之間,所過放火殺人,劫財掠畜,廬舍成墟,雞犬一空。涇、富二邑,被禍尤酷。屠掠滛汙,慘不忍言,即有存者,駭鶴驚風,扶老攜幼,逃竄無門。時勢至此,百二河山,危若累卵,揆厥所由皆緣饑軍數數鼓噪城中亡命之徒,揭竿相向,數載以來,養成燎原之勢,遂至不可響邇。為今之計,欲剿賊必先稽離伍之軍,欲查軍必先給積逋之餉。餉如不足,則士不宿飽,馬無餘蒭,枵腹荷戈,即慈父不能保其子,而撫鎮又安能制此洶洶驕悍之卒哉!今惟發三十萬餉以給之,庶可弭脫巾之禍於旦夕。不然崤函以西。且潰散而不可收拾,關中一變,川、蜀、晉、楚,唇齒俱為搖動,天下事尚忍言哉。  
 

袁崇煥謀殺毛文龍
    先是,毛文龍駐皮島以牽敵,二年三月,袁崇煥奏設東江餉司於寧遠,令東江自覺華島轉餉,禁登萊商船入市。自是島中京餉,俱著關寧經略驗過,始解朝鮮貢道往寧遠,不許過皮島,商賈不通,島中大饑取野菜為糧。初,文龍稱麾下兵一十餘萬,朝廷為治餉,兵科給事中王夢尹、翰林編修姜曰廣,詣島閱視,稱十萬,及登萊道王廷試復裁之,定額二萬八千人。文龍大不平,上章請餉,又累奏寧遠轉餉不便,崇煥不聽。又請自往旅順議之。六月,崇煥致書文龍曰:知島中軍饑,發餉銀十萬,至雙島約公會議滅敵。文龍語子承祿曰:昔日彼奏減糧,今又發糧,其跡可疑。承祿曰:渠為撫臣時,已有和議疏,茲復云滅敵,必有他意,不如勿往。文龍思久之。曰:古來戰守和,得機即行,原非可執。況我與彼,總為朝廷出力,不必猜疑,遂與部將二十人、家丁百人,引兵三千至雙島,進謁崇燠,慰勞甚至。且曰:遼東海外,止藉貴鎮與本部院兩人,同心共濟方能了局。文龍曰:職在海外數年,日以東事為慮,第餉匱軍饑耳。若大人展回天之力,使諸軍安飽,指授方略,則功可成矣。次日,崇煥犒師,每人銀一兩、米一石、布三疋,已而文龍設宴,甫坐,忽報大清兵萬餘將渡河東。崇煥遣兵馳救,止留數百人,與文龍款語而罷。三日,崇煥登島,又大犒師。謂文龍曰:今後貴鎮與本部院以旅順為界,東行貴鎮印,西行本部院印。文龍從之。復報河西有警,崇煥思久之,謂文龍曰:願借貴鎮兵一往。文龍即令疾救。四日,崇煥命軍士攏圍。文龍不悟。從之入。麾下欲進,袁兵圍之止,從官人圍。崇煥謂眾軍士曰:念爾等海外勞苦,每人僅得糧五斗,一家分食,言之痛酸。爾等當受本部院一拜,今後勿憂無糧,只須為朝廷出力。語畢,即拜將士答謝,淚下。崇煥遂與文龍曰:本部院節制四鎮,清嚴海禁,恐登津受腹心之患,東江糧餉由寧遠過亦便,汝何必要解銀登津自糴,且虛耗國家多少錢糧,並無實效,要東江何用。文龍曰:公言差矣,職以義旅九十人取鎮江,不費朝廷斗米寸鐵,撫集遼沈逃民九十餘萬,羅致各島,以為犄角,以義取朝鮮糧餉,以信括商賈錙銖,種屯鼓鑄,斬將復城,六七年來,止受國家銀一百五萬兩,米九十餘萬石,猶謂無功虛冒乎?崇煥曰:與汝談三日,誰知狼子野心,一片欺誑。若殺汝,此一塊土,異日豈朝廷所有?文龍曰:督師惟恃節制,何得殺我?崇煥曰:今日非本部院意,乃是上旨。左右色變。文龍自若。乃曰:既出上旨,亦勿辨,遂西望拜曰:臣負朝廷久矣,崇煥命旗牌官張國柄,執劍殺之。諸將伏屍慟。崇煥曰:止斬文龍一人,餘悉供職如故。命殮之,因奏文龍十二罪,並自劾。上以文龍驕悖,命崇煥安心任事,且嘉諭之。時敵警寂然,師旋,聞文龍死,皆哭。崇煥因佯祭曰:昨殺汝是朝廷法,今祭奠是本院情。遂流淚。將士俱泣。崇煥恐變,呼文龍部下曰:若等被主帥侵糧甚苦,今有十萬金犒賞,各領三兩,眾始定。崇煥分其軍為四。毛承祿,及旗鼓徐敷奏,東江將劉興祚,與陳繼盛分將之,遂回寧遠。
    鍾萬里解夢
    毛夫人張氏,居杭聞文龍死,疑未得報,有所親鍾萬里曰:昔振南祈夢於忠肅,授詩。前聯云:欲效淮陰,老了一半。蓋韓信二十七歲為大將,振南五十二歲作元戎。非老了一半乎?後聯云:好個田橫,無人為伴。蓋田橫有五百人,同殉島中。今云無人為伴,是自死於島矣。已而果然。杭人莫不憐之。
    崇煥捏十二罪,矯制殺文龍,與秦檜以十二金牌矯詔殺武穆,古今一轍。
    聞余邑高忠憲當遣使閱島時,語之曰:若往須圖其山川以歸,使者至微行四境,盡得其險易而還。忠憲披圖嘆曰,是扶餘國也。使者故高公門下士,然則文龍功高不賞之疑,非獨錢龍錫輩而已。
    逮袁崇煥
    十二月辛亥,上召崇煥議餉,密敕滿桂、黑雲龍、祖大壽同入。崇煥進闕不數武,一內監趨出曰,萬歲爺在平臺速入。崇煥趨進,見桂等在上所。驚沮,上問殺毛文龍,致敵兵犯闕,及射滿桂三事。崇煥不能對。上命桂解衣驗示,著錦衣拿擲殿下,校尉十人,褫其朝服,枉押西長安門外錦衣大堂,發南鎮撫司監候。上遣太監車天祥諭慰遼東將士,命滿桂總理援兵,節制諸將,馬世龍、祖大壽分理遼東兵。都人大喜。袁兵聞之,半走固安、良鄉殺掠。桂招餘眾隸麾下。大清師聞報撤兵,李總戎部將擒一頭目訊之,具述崇煥通敵根底。入奏,上命法司追崇煥書,明年四月詔磔西市。時百姓怨恨,爭啖其肉,皮骨已盡,心肺之間,叫聲不絕半日而止。所謂活剮者也。崇煥,廣西梧州府藤縣人,萬曆己未進士。
    江陰中書夏復甦,嘗與予云:昔在都中,見磔崇煥時,百姓將銀一錢,買肉一塊,如手指大,啖之。食時必罵一聲。須臾,崇煥肉悉賣盡。
    滿桂戰死
    十二月,大清兵復圍城。十七日丙寅,滿桂率師救援。大清兵大至,桂敗收兵。十七丁卯,滿桂以五千人,同孫祖壽等陣安定門外,自辰至酉,十餘戰。大清兵屢易,桂箭創發,墜馬,歿於陣。申甫夜襲營,又戰沒。黑雲龍、麻登雲被執。大清復攻城,都人大懼,會各省援兵四集,互相拒戰,大清兵乃退。
    劉之綸死節
    劉之綸,字元誠,蜀宜賓人。喜學理家言,大書其坐隅曰:「必為聖人」。里中因呼為劉聖人。天啟辛酉舉鄉試,崇禎戊辰成進士。授庶常,與同官金公聲、多客死士申甫輩以備國家緩急。己巳冬北兵入,日聲先上疏得召見,薦公並及申甫。上立召對稱旨。授甫京營副總兵,改金公御史監其軍,而授公協理戎政,兵部右侍郎,督守城事,已而滿桂、申甫俱戰沒,公誓師出城,會北兵引去。遂抵通州。至薊,知兵眾在永平,乃約總兵馬世龍、吳自勉,自薊赴永平牽之無動,而自率兵入路進攻遵化,既由石門至白草溝,距遵化八里而營娘娘山,乃世龍,等不受節制,負公約,大兵驅三萬騎自永平來,公嚴陣以待,先發一砲,殺百騎,再發一砲,砲反裂,營中自焚,兵遂上山,一裨校請結陣徐退,公不聽,命鼓人嚴鼓再戰,自午至酉,士皆力戰軍中矢石竭,人持短刀,夾公馬而前,矢集如雨,公度不可為,乃大呼曰死死,負皇上,解所佩印授家丁,間道歸送巡撫,忽一矢貫公首,又一矢中膝,遂引而絕。諸將從公者,齊呼哭震天,拔營野戰死之。事聞,賜祭葬,陰一子。
    公之為人,文文肅嘗詳言之。
    黨還醇良鄉殉難
    黨還醇,字子真,陝西三原人。天啟乙丑進士,己巳令良鄉,十二月,北兵薄城,屬兵堅守力竭援絕,遂死之。兵退得其屍於草中,身被數創,赤身面縛,怒氣勃勃如生。方赴選時,送座師侯恪出都門,恪曰:但願諸君子為好人,不願諸君子為好官。還醇當諷誦不輟云。事聞,贈太僕寺卿謚忠節,蔭一子入監。時有保定推官李獻明,奉命查薊密軍餉,抵遵化,大兵至。不肯他適,城陷而死,贈光祿少卿。又有保定餉司何天球、永平知府張鳳奇、推官羅成功、灤州知州楊燫、香河知縣任光裕、遵化知縣徐澤、良鄉典史史之諫、教諭安上逵、訓導李廷表、驛丞楊其禮、三屯純兵朱國彥,俱先後死。
    己巳之役,大兵所向,有兵未至而城先空者,良鄉,灤州、香河、固安、張灣也。有城先空而兵不入者霸州、三屯也。有先降數日而兵始至者,玉田、遷安也。有兵將先降而守臣不知者,遵化、永平也。有虛張聲勢而兵不敢犯者,昌平、涿州也。有受降旗,兵過而不取者,順義也。有兵留而不攻,跡在若守若順之間者,房山也。有兵至而順,兵去而守,以援兵至而免者,樂亭、撫寧也。總由人心不固至此,向使各城盡如寶抵令史應聘之上下一心,永清令王象雲之有備無患,昌黎令左應選之男婦皆兵,開平舉人之請兵捐餉,何至一朝同歸於盡?內如固安令劉伸,守而不能守,所欠一死。良鄉、香河、遵化三令,永平守,及推官灤州守,與夫三屯總鎮各官之死,皆不愧其官。而保定司理李獻明,一死尤烈。永平道鄭國昌之死,與巡撫王元雅等,失地喪師,不可語於殉難之列。其最劣者,則盧龍、遷安兩令,餘若薊州、通州、三河、豐潤,官雖能守,亦將士得力居多。時巡方董邃初,見漷縣斗大空城,而縣令沈域舉動安詳,問曰:情景若此,貴縣何恃而不恐,沈域從容拱手曰:以身殉之,邃初為改容以謝,幸免焉。 
 
明季北略卷之六
    崇禎三年庚午

     誌異
    正月辛巳朔,京師大風,霾晝晦。三月,威鼎自鳴,熒惑入井分,退而復留,又入鬼宿。五月二十二日辛丑,海豐縣有石圍數丈,高丈餘,忽移五十餘步。
    晝晦異矣,元旦晝晦,尤異之甚,殆天地否塞之會乎?故首書之。
    陝盜王子順苗美
    正月,陝西邊盜王子順苗美連逃兵眾至四千,掠綏德,南圍韓城,總督楊鶴、巡撫劉廣生擊敗之。賊遁,復犯清澗,官兵追逐,賊走西川。先是,萬曆時朝廷念西軍勞苦,預給三月糧,以為常。至是,秦旱,粟騰貴,軍餉告匱,往往譁潰,亡命山谷,遂倡饑民為亂。時東事益急,廷議核兵餉,各邊鎮咸釐汰至數十萬。乘亂兵多噪而下。
    秦寇入山西
    三月,秦寇入山西,犯襄陵、吉州、太平、曲沃。四月,陷蒲縣,山西自河曲、保興至蒲津千五百里,賊自號曰橫天一字王。
    賊陷河曲
    十一月,山西總兵王國梁,追賊於河曲,發西洋砲,砲裂兵自亂,賊乘之,遂陷河曲。
    賊陷黃甫川(秦寇)
    五月,賊破金瑣關,殺都司王廉。壬子,王嘉允陷黃甫川、清水二營,次日陷府谷縣,復圍孤山堡,榆林道白貽清遣兵敗之,遁入府谷縣,延綏巡撫洪承疇等圍之,斬獲甚眾。及九月三日己卯,王嘉允勾西人入掠,洪承疇、杜文煥從孤山進擊,大破之。賊佯乞降,仍奪路走。
    白貽清,號惠風,常州人;洪承疇,字亨九,閩人。
    楊鶴誤撫
    都司艾穆,蹙賊於延川。清澗賊始求撫。三邊總督楊鶴及陝撫劉廣生,各遣材官持牌四出招賊,賊魁黃虎、小紅娘、一丈青、龍江水、掠地虎、郝小泉等,俱給牌免死,安置延綏河西,然賊降叛不常,其眾僅不焚殺而淫掠如故。罹毒益甚。百姓吞聲,有司承撫臣意,莫敢告,而寇患成矣。
    楊鶴,號無山,湖廣武陵人。
    劉懋言秦寇
    六月,給事劉懋上言:秦之流賊,即延慶之兵丁土賊也。邊賊倚士冠為鄉導,土寇倚邊賊為羽翼。始數不多,至近年荒旱頻仍,愚民影附,賊勢始大,當事以不練之兵,剿之不克,又議撫之。其剿也,所斬獲皆饑民,而真賊飽揚以去。其撫也,非不稱降聚眾,無食仍出劫掠,名降而實非降也。
    劇賊神一元
    十二月己巳朔,劇賊神一元等,破新安縣,初九日丁丑,破寧塞縣,據其城。十三辛巳,引西人四千騎,入寇,陷樹澗及保安諸城。至明年正月,副總兵張應昌擊敗之。一元死,弟一魁領其眾。
    徐孝婦剖肝進姑
    孝婦,湖廣漢陽人,幼字村民汪卷。卷固貧窶,為人傭。母鄧耄矣,婦歸卷,晝耕暮織,其事姑,雞豚蔬菜,未嘗匱乏。崇禎己巳庚午間。大饑疫,婦與卷乞食,食無從乞。鬻身,身無從鬻。鄧且病垂斃,偶思豬肝。婦匍匐往市,跪求屠者。屠不與,曰既無錢,勿望肝也。婦不得已泣歸,念豬肝不可得,人肝豬肝,味或同,萬一人肝可醫我姑,姑生而我死,死何惜,遂夜半自引刀割其脅凡三剖,肝不出,將更舉刀,忽見白衣嫗,謂汝不得用刀法,刀宜橫,不宜直,婦從之。奏刀砉然,肝果出,乃為湯以進姑。姑頓愈。當為湯時,婦全不覺,逾時創甚,婦昏聵,復見白衣嫗者,謂汝無慮,我起汝,婦果霍然。越數年,姑壽終,婦砌上結草,廬姑墓,一羹一茗,必躬捧奠墓前。墓在山僻處,風雨晦冥,煙霧四塞,山鬼號呼,蛇豕橫突,婦無懼意。自擔薪汲水為常,或助以衣食者謝不受。曰勞苦凍餓,不過死耳。我自割肝時死矣。為姑活,今死墓,早晚不論也。漢陽令楊四知稔其事,奏記上臺為請旌於朝。
    余讀彤史遺編,見割耳斷臂,詎婦人無俠氣,然瑤池冰雪,或甘心伉儷,而未必矢念萱庭,號江負屍,詎女子無孝行,然抱石懷沙,或結念毛里,而未必篤情姑嫜刲股祝髮。詎兒婦忘高堂,然毀容傷體,或抱痛肢節而未必盡關生死,獨婦一念篤至,九死不回,冒白刃而如雪。比剖心以同體,洵奇孝,亦至孝也;可以傳矣。  
 

明季北略卷之七
    崇禎四年辛未

    黃道周疏
    黃道周,號石齋,福建鎮海人。天啟壬戌進士,授庶吉士,曆侍讀學士,有遵旨明切具奏疏。其略曰:臣觀邇年以來,諸臣所目營心計,無一實為朝廷者。其用人行事,不過推求報復而已。自庚午春月以來,盛談邊疆,實非為陛下之邊疆,不過為逆黨而翻邊疆,使諸芟鋤逆黨者,無端而陷邊疆之內,至於邊疆之要塞利害進退取捨,實無一言及之者。辛未春月而後盛言科場,實非為陛下之科場,不過為仇隙而翻科場。使諸素無仇隙者,無端而陷科場之內,至於科場之源流清濁屈折難易,實無一言及之。
    又云:臣觀萬曆末年林下諸臣,如鄒元標、趙南星等二十餘人,廢棄廿年,釀成門戶之禍,今又無故取諸縉紳,稍有意識者,舉網投阱,而緩急何所得半士之資。凡絕餌而去者,必非鰌魚,戀棧而來者,必非駿馬。以利祿豢士,則所豢者必市利之臣。以棰楚驅人,則就驅者必駑駘之骨。今諸臣之才具心術,陛下備知之矣。知其為小人,而又以小人驕之,則小人之燄益張。知其為君子,而又以小人參之,則君子之功不立。天下總此人材,不在廊廟,必在林藪。臣所嘗知識者,有和州馬如蛟,公安毛羽健,聞喜任贊化,皆椆儻有氣骨,則蒙譴去矣。所習聞者,青澗惠世揚、吉水李邦華,百鍊餘鋼,名滿天下,臣又未嘗領其丰采。鄢陵梁廷棟,膽決機警,筆力方新,自當需為異日之用。其在仕籍者,有新建徐良彥,為南大理卿,豫章曾攖,為福建參政。金華朱大典,為天津兵備。紹興陸夢龍,為籓司起復。武進鄒嘉生,為陝西參藩。皆卓犖駿偉,使當一面,必有可觀。陛下必欲振作人材,當敦尚風節,表章仁義,勿使猥瑣小人,挫辱文章,廉隅之士。昔太祖品隙人材,以執古而而不知變者為最下,蓋指諸庸碌學究而言。非謂崇尚聖賢規模先正之士也。
    鄒元標,號南皋,江西吉水人。萬曆丁丑進士,疏張居正奪情。上怒。杖一百,謫貴州衛,已而擢給軍中忤時去。天啟改元,起刑部侍郎,升都御史,與馮從吾建首善書院,科臣朱童蒙等疏之。元標乞休去。魏璫矯制削職,居無何卒。崇禎初,贈太子太保,謚忠介。
    趙南星,字夢白,號儕鶴,直隸商邑人,萬曆甲戌進士。張居正沒,起歷文選考功。癸已至大計時,靜坐篝燈。精心參酌,有蟲巢於耳,繭成而不自覺。光宗立,累遷司空,晉塚宰,與魏廣微、崔呈秀不合,乃歸。已而行撫按鞫訊,坐贓一萬五千,謫戍代州。年餘思廟立,賜赦,撫臣牟志夔留滯,逾三月,卒戍所。戊辰,贈太子太保,謚忠毅。
    任贊化,字參之,聞喜人。天啟壬戌進士,戊辰選貴州御史,疏劾溫體仁,居鄉居官,種種不法。抗辯侃侃,上怒。謫河南布政司照磨,累遷陝西參政,歸,卒於家。
    十一月,時黃道周以救錢龍錫謫外,中允倪元璐上言黃道周既以蹇諤承貶,劉宗周又以骯髒投閒,天下本無人,得其人又不能用,誰為陛下奮其忠良者。上不聽。
    吳執御論周延儒
    八月,御史吳執御論周延儒,攬權壅蔽,私其鄉人,塘報章奏一字涉邊疆盜賊,輒借軍機密封,下部,明晨延臣摘發短長,他日敗可以捷聞,功可以罪案也。皇上見延儒摘發細事,近於明敏,抑知特借此以行其私耳。上切責之,執御疏凡三上,俱留中。
    張彝憲總理錢糧
    九月命太監張彝憲,總理戶、工二部錢糧。初,上既罷諸內臣,外事悉委督撫,然上英察,輒以法隨之,多不稱任使。二年,大清兵南下,京師戒嚴,乃復以內臣視行營,自是啣憲四出,動以上官威倨,加於庶司,群相壅蔽矣。
    吳牲賑撫
    正月己亥,命御史吳牲,賚金賑陝西饑荒,招撫流賊。諭曰:陝西屢報饑荒,小民失業,甚者迫而從賊,自罹鋒刃。誰非赤子,顛連若斯,今特發十萬金,命御史前去被災處,次第賑給,仍曉諭愚民,即或脅入賊黨,若肯歸正,即為良民,嘉與維新,一體收卹。四月,吳牲西行,至延長,寇聚城下,諭以禍福分賑之,賊各解散。遊賊聞之,皆受回賑,撫賊七千有奇。
    楊鶴受降
    二月,賊圍慶陽,總督楊鶴在邠乾,不即援,及三月張應昌等始援之,賊圍解。初九日癸未,賊帥孫繼業等來降,鶴受之。四月十六日己未,賊神一魁降於鶴。鶴責數其罪,俱伏謝。一魁有戰騎五千,鶴侈其事,上言乞賜一二萬金賑濟。又上巡撫練國事,北征商雒賊,亦求撫於國事。從之。二月二十七日庚子,賊滿天星降於鶴。鶴選其驍勇置營中,散其黨萬二千人,即命其魁分勒回籍。未數月,皆畔去。二十九壬寅,賊自合水保安逃出,攻中部降丁內應城降。七月,賊首上天龍、馬老虎、獨行狼復掠鄜州,鶴與王承恩等擊破之。上天龍以二千人降,給事中孟國祥、曹履泰各奏撫賊欺飾之弊。是月癸未,逮鶴下刑部獄,論戍,以主撫被欺也。初,上以鶴力主撫議,縱賊殃民,實為首禍,必欲誅之,緣欲用其子嗣昌,故貰其死。八月,神一魁復叛據寧塞,官兵攻圍之。其黨黃友才,斬一魁以獻,未幾友才復叛而遁。
    賊分三十六營
    先是三年正月,賊帥玉嘉允陷府谷縣,四年正月十六日庚寅,又掠華園溝,副總兵曹文詔擊卻之。及六月朔癸卯,文詔擊斬嘉允於陽城。其黨復推王自用為首,號曰紫金梁。其黨自相名,有老回回、八金剛、闖王、闖將、八大王、掃地王、闖塌天、破甲錐、邢紅娘、亂世王、混天王、顯道神、鄉里人、滿地草等,分為三十六營。
    洪承疇巡撫延綏
    洪承疇,字亨九,福建泉州府晉江縣人。萬曆丙辰進士。年二十三,督學浙江,擢陝西參政。庚午,巡撫延綏。辛未四月二十四日丁卯,承疇令守備賀人龍,勞降者酒,降者入謝,伏兵斬三百二十人。
    降賊不沾泥,擁眾脅賞,復攻米脂,總兵王承恩、侯供極率兵至葭州,承疇與副總張應昌亦至,連戰始遁,追至西川,斬三百餘級。賊溺死無算。不沾泥懼,率百騎逃閩山嶺,都司馬科等追之,盡殲其騎,不沾泥乃降。殺賊目雙翅虎,縛柴金龍以自贖。
    七月十五日丁亥,曹文詔合督撫四鎮之兵,擊賊連敗之,賊奔東北延安、慶安,千里內暫安。
    山西竇莊
    七月二十二日甲午,賊趙四兒率六千餘人,東渡山西,入沁水縣,縣東北有竇莊,系故忠烈銓里居。先是銓父尚書五典,謂海內將亂,築牆為堡甚堅。至是,賊犯竇莊,五典、銓已死,銓子道濬,道澤俱官京師,惟銓妻霍氏守舍,眾議棄堡避去,霍氏語其少子道隆曰:避賊而出,家不保,出而遇賊,身更不免。等死耳。死於家不猶愈死於野乎?且我堅守,賊必不得志,乃躬率僮僕為守禦。賊至環攻之,堡中矢石併發,賊傷甚眾,越四日乃退。其避山谷者,多遇賊淫殺,惟張氏宗族得全,冀北兵備王肇生,表其堡曰夫人城。  
 

洪承疇擒趙四兒
    八月初二日癸卯,總兵賀虎臣,擊斬賊首劉六等,酉路漸平。壬辰,命洪承疇總督陝西三邊,張福臻巡撫延綏,承疇擊賊趙四兒擒之。趙四兒,一名點燈子,起青澗綏德,奔突延西間,往來秦晉,沿河郡縣多苦之。至是伏誅,平陽稍安。其黨黑煞神起,又有過天星,蠍子塊等據中部,官軍攻圍兩月不下。十月,曹文詔及張福臻兵俱至,克之吳牲奏官賊之謠。先是,陝西巡撫李應期,言秦賊旋撫旋叛,上命吳牲確查。至是,牲報聞曰:延慶地亙數千里,土瘠民窮,連歲旱荒。盜賊蜂起,脅從甚眾,幾於無民,近安軍南剿,賊望風潛逃,相繼招安,滿天星降於榆林,餘賊遂徙而北。降者雖散回原籍,仍復劫掠。於是有官賊之謠,而人人致恨於招撫之失事。點燈子眾五六千,在青澗旋撫旋叛,慶陽施臨庵、劉六等,亦嘗受撫,今攻陷中部者,皆其眾也。又降賊獨頭虎,見大兵之來,已出韓城,潼關道臣胡其後,猶追送贐錢九十萬,賊復橫索,一一給之,惟謹。要挾重貲之說,有自來矣。為今之計。集兵合剿,殲其渠而餘眾自破。明賞罰而士氣自鼓。秦事猶可為也。
    上書擒趙四兒、劉六,而此奏其覆叛者,蓋疏出而賊擒也。
    趙大允斬婦人首
    賊獨頭虎,五部恣掠,副總兵趙大允在韓城,去賊營二十里,不敢出戰。士人強之,出報斬五千級,驗之則率婦人首也。給事魏呈潤劾大允落職。
    譚雄陷安塞
    十月,陝西賊陷宜川。十一月初七日丙子,陝賊譚雄陷安塞,襲掠一空,仍乞撫。閏十一月,王承恩斬之。
    混天猴陷甘泉
    初六月二十三日辛酉,鄜州賊混天猴等,謀襲靖邊,張應昌敗之。二十五癸亥,混天猴、獨行狼等,自甘泉犯合水,承疇率兵擊,大敗之。混天猴等乞降。至十一月,混天猴勾盜陷甘泉,劫餉銀十萬八千兩,而殺知縣郭永圖,河西兵備張允登戰死。十二月陷宜君,又陷葭州,兵備僉事郭景嵩死之。二十六日甲午,寧遠總兵孫顯,與賊六戰俱捷。
    張獻忠起
    獻忠,榆林人,幼有奇力,兩眉竦豎而長,面有微麻,遍體生毛,天性好殺,不耐久靜。初從塾師與同舍生訌,一拳撲殺之,家貲數千金,一時俱盡,父大怒逐之。飄泊異鄉,或異其貌,問之,知文而勇,收以為子,與之延師,復與同學者爭,更毆死兩生,逸去。聞老回回、馬守應等起兵,遂往投軍,守應一見奇之。初為小卒,號為黃虎。已而屢立戰功,有黨五百人,陝撫猶輕之。曰此小賤耳。不足煩大兵。俄聚徒千人,後遂有眾,由是橫不可制矣。十三寨賊目,以強暴屢奪寶物,與之相軋,獻忠亦不欲受制於人,即分兵立營,自為一軍,號西營八大王,屢破郡邑。及崇禎四年十月,率眾一千人,就撫於總督洪承疇,至次年三月復叛去。
    大清兵入塞
    六月,大清兵大舉圍大淩河城,巡撫丘禾嘉遇於長山,敗績。
    誌異
    三月初八日壬午,大風霾。五月,大同宣垣等縣雨雹,大如臥牛,如石且徑丈,小如拳,斃人畜甚眾。六月初八日庚戌,臨隸縣雷風,忽風霾傾樓、拔木,磚瓦磁器翔空,落地無恙,鐵者皆碎。山東徐州大水。
    霾,風而雨土也。晦者,如物塵晦之色也。雹,雨水也,盛陽雨水溫暖,陰氣脅之不相入,則轉而為雹。風霾雨雹,總是陰晦慘塞之象。而雹大且徑丈,尤史書不經見者。至於磁瓦無恙、鐵者皆碎,則又屈子所云:黃鐘毀棄,瓦釜雷鳴之謂也。天蓋明示以玉碎瓦全之意乎?是時賤者得志、貴者淪亡,兆於此矣。予每於卷末以志異附之者,知天變人亂,亦會當劫運耳。
    張真人請雪
    是歲六月,真人在京師,上欲試其術,使之請雪。真人遂於初七日登壇祈請,令諸法官作事。及十二日,雪果下,凡求五日也(庚戌九月十九日,江西法師董言元述)。  
 
明季北略卷之八
    崇禎五年壬申

    元旦異雪
    元旦,雪積旬,厚至四五尺。飛簷邃閣,有巨人面形鬚眉畢具,及人馬交馳跡,識者佔兵戈之象焉(出邑錄)。
    賊流秦、晉
    正月朔己亥,大風霾,延綏賊偽米商入宜君縣,陷之,復陷保安、合水,流入山西者,陷蒲州、永寧、大掠四出。山西巡按羅世錦,歸咎於秦,謂以鄰為壑,給事中裴君錫,晉人也,上言請責成秦之撫鎮,驅之回秦而後再議剿撫,當事無識如此。
    昔米元章為令,邑有蝗,百姓驅之出境,鄰令怒其害已。元章移牒戲曰:敞邑既能驅去,貴縣何不驅來,讀之噴飯,世錦之愚,與鄰令何異?王新建既擒寧王,而武宗始至,群小倖功,欲縱之復戰。是以兵為戲矣。君錫之見,亦猶是也。謀國如此,賊安得不恣乎!
    洪、曹破賊
    正月,洪承疇、曹文詔,擊敗賊於槐安堡。郝臨庵、可天飛為官軍所敗,獨行狼逃入其伍,耕牧鐵角城,為持久計。承疇、文詔擊破之,斬可天飛,其二賊亦生得就銖。文詔忠勇善戰,承疇與下同甘苦,得士卒心,轉戰四載斬級三萬,西人稍稍休息,然亦憊甚矣。
    西澳之捷
    正月,寧塞逸賊,合環慶諸寇,屯鎮原之蒲河,欲犯平原,走鳳翔漢中,陝撫練國事、總兵董志義,遣兵各守要害,賊遂不敢出。既而,洪承疇從鄜州間道至,曹文詔以臨洮兵至,賀虎臣兵亦至,會於西澳,各夾擊賊,大小十餘戰,追奔數十里,斬首千餘級,傷墜無算;而寧塞之寇息矣。惟渾天猴等尚據襄樂,練國事遂移鎮寧州,時以西澳之捷,為用兵來第一。
    馬鳴世論三秦
    正月,陝西原任通政使馬鳴世上言:三秦為海內上游,延安、慶陽為關中屏藩,榆林又為延慶屏藩,無榆林必無延慶,無延慶必無關中矣;仍自盜發以來,破城屠野,四載於茲,良以盜眾我寡,盜飽我饑,內鮮及時之餉,外乏應手之援。揆厥所由,緣廟堂之上,以延慶視延慶,未嘗以全秦視延慶。以秦視秦,未嘗以天下安危視秦;而且誤視此流賊為饑民,至今勢燄燎原,莫可撲滅。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餉,為一勞永逸之計,恐官軍驚於東,賊馳於西。師老財匱,揭竿莫禦,天下事尚忍言哉!
    後十年,自成定三秦,蹂燕趙,而天下隨之;馬生之言,若操左券。
    馬鳴世,號岫旭,武功人,萬曆丙辰進士,除洪洞知縣,清廉慈惠,士民尸祝之,以治行高等,徵拜御史。天啟甲子,巡按山東,再視京營,以忤璫削職歸。崇禎戊辰起原官,疏論塚臣王求光為逆璫餘孽,薦用高捷、史{范土}兩邪臣。夫{范土}、捷為霍維華等逆黨云云。尋升順天府丞,遷通政。壬申升操江副都御史。乙亥升右都御史。歸里居久之卒。
    高迎祥諸賊
    二月,寧塞逋復識。二十二日庚寅,賊夜入鄜州,兵備僉事郭應響死之。三月二十有五日壬戌,陝賊陷□亭,知縣徐兆麒任纔七日,逮至,竟坐棄市。上頗心惻。溫體仁不為救,人皆冤之。四月,湖廣流寇,自興國入江西、泰和、吉安等處。張獻忠復隨賊首高迎祥、王自用等寇山西諸郡縣。七月,山西賊陷大寧。八月,曹文詔擊賊甘泉敗之。九月,山西賊破臨縣,賊魁豹五等據其城,又陷修武,殺知縣劉鳳翔,焚掠武涉、暉縣,遂圍懷慶。上以藩封重地,切責河南巡撫樊尚燝,殺賊自贖。十月,詔副總兵左良玉,將兵二千五百人援懷慶。
    高宏圖削籍
    三月,工部右侍郎高宏圖上言,臣部有公署,中則尚書,旁列侍郎,禮也。內臣張彝憲,奉總理兩部之命,儼臨其上,不亦辱朝廷而褻國體乎?臣之為侍郎也貳尚書,非貳內臣也。國家大體,不容不慎。故僅以川堂相賓主,而公座毋甯已之,雖大怫彝憲意,臣不顧也。且總理公署,奉命別建,則在臣部者,宜還之臣部。豈不名正言順而內外平,早以軍與餉事重,應到部驗核不聽。宏圖遂引疾求去。疏七上,竟削籍。
    七月,以司禮監太監曹化淳,提督京營。
    周鑣諭用內臣
    十二月,南禮主事周鑣上言,內臣用易而去難,此從來之通患。然不能遽去,猶冀有以裁抑之。今張彝憲用,而高宏圖之骨鯁不可容矣。金鉉之撫廬,雖幸免罪,以他事中之矣。王坤用而魏呈潤以救胡良機處矣。趙良曦以直糾扶同處矣。鄧希詔用而曹文衡以互結投間矣。王宏祖以禮數苛斥矣。若夫孫肇興之激直,李曰輔、熊開元之慨慷,無不罷斥,尤可歎者,每讀邸報,半屬內侍之溫綸,從此以後,草菅臣子,穢褻天言,只徇中貴之心,將不知所極矣。上怒其切直,削籍。禮部員外郎袁維咸疏救之,不聽。
    以司禮監右少監劉芳譽提督九門。
    皇子生
    四月庚辰,皇三子慈炯生。九年八月,皇五子慈框生。十二年三月,皇子慈煥生。十三年八月辛亥,皇七子慈炤生,十五年三月封承王。
    孔有德陷登州
    初,崇禎四年六月乙酉,孔有德攻青州,庚寅攻登州。五年正月初二日庚子,張可大令副總兵張燾等與有德戰,燾兵忽戴紅巾,反兵擊諸軍,可大兵殲。馬遊擊、陳良謨等死之。初三日辛丑,登州城陷。十三日辛亥,有德破黃縣。十七日乙卯,以徐從治巡撫山東,謝璉巡撫登萊。四月十七日癸未,有德攻巢城,徐從治砲傷卒。六月癸卯,有德殺萊州知府朱萬年。九月十四日乙酉,有德復入登州城,官軍闈之。十一月,有德出戰敗走。十二月初三日丙寅,有德航海至黃縣,及明年四月,自蓋州歸於大清。
    賊首名號
    是歲,登萊兵變,因調關寧兵馬步二萬討平之。朝議欲乘戰勝精甲,渡河進剿。兵部尚書張鳳翼,家本山西,慮其驅賊入晉也,阻之。盡放遼兵出關。賊遂得渡河而南。因入豫、入楚、入安廬。賊首之有名號者,在秦則稱紫金梁、王和尚、滿天星、蠍子塊、老回回、一字王(劉小山),邢管隊、領兵王、整齊王、闖塌王(劉姓)、過天星、(張五)南營八大王、八爪龍(徐姓)、西營八大王(張獻忠)、二隊八大王、不沾泥、混世王、曹操、亂世王、八隊闖將(張姓)、張飛九條龍、五條龍賀雙全、高總管等二十四家。晉豫則稱英王、王鎮虎、宋溫、趙令軍、曹操、過天星、吳計、郝光、混天星、荊聯子、過江王、混世王、大膽王、征西王、福壽王、齊天王、密靈王、閻和尚、老回回、上天龍、出獵雁、黑心虎、摟山虎、新一字、正西營八大王、南營八大王、北營八大王、混天王、紫金梁、上天王、領兵王、閻王、老聞四隊、六隊、八隊、闖塌天、順義王等三十二營。各擁眾數萬,少者萬計,蹂躪直省無虛日。時,李自成方依闖王高氏,與劉良佐自結一隊,號闖王,名不大著。
    百官進馬
    十二月,令百官進馬,三品以上,各貢一疋,餘各進俱納於御馬監,實賚金貿之本監也。否則雖駿驥亦卻之。
    誌異
    四月三十日丁酉夜,江寧地震。九月,西安縣雨谷,其粒長於常稻,差黝黑。十二月二十五日黎明,無錫霧蔽空,飛雪如霰,著樹木悉成花朵及瓔珞、刀劍之狀。  
 

明季北略卷之九
    崇禎六年癸酉

    周延儒罷相
    先是元年三月,周延儒為禮部右侍郎。二年十二月入閣辦事。至是正月,為宣府閱視太監王坤所劾。上疏乞罷。不允。左副都御史王志道上言:王坤內臣,不宜侵輔臣。上詔郡臣於平臺,謂志道曰:遣用內臣,原非得已,朕言甚明。何議之多也。昨王坤之疏狀,朕已責其誣妄,乃廷臣舉劾,莫不牽引內臣。豈處分各官,皆為內臣耶?志道奏曰:王坤直劾輔臣,舉朝皇皇,為紀綱法度之憂,臣為法度惜,非為諸臣地也。上曰:廷臣於國家大計,不之言,惟因內臣在鎮,不利奸弊,乃借王坤疏要挾朝廷,誠巧佞也,因詰志道者再。延儒曰:志道非專論內臣,實責臣等溺職,上色稍霽。曰:職掌不修,沽名立論,何堪憲紀?立命志道退,延儒遂放歸。
    知推官員
    二月。諭吏部舉濳修之士。科道不必專出考選館員,須先歷知推垂為法。
    先是,館員多選庶吉士,至是以時方多故,欲知郡邑利弊,而重知推,亦時事之一變也。
    內官監紀
    五月,諭兵部,流寇蔓延各路。兵將功罪應有監紀,時命太監陳大金、閻思印、謝文舉、孫茂霖為內中軍,會各撫道分入曹文詔、左良玉諸營,紀功過、催粗餉,仍發內帑四萬金、素紅蟒段四百匹、紅素千匹,軍前給賞。
    用內官為監紀,即唐之魚朝恩觀軍容使也。其失甚矣。嗚乎!朝廷雖乏人,奈何使刑餘之人,與知軍國重事矣!
    山西賊
    三月十五日丙午,山西兵擊賊於陽城北。時,張道濬得罪家居,設伏於三纏凹,賊至伏起,生擒滿天星。巡撫許鼎臣,獻俘闕下,奏道濬功第一。四月五日丙寅,賊陷平順。二十四日乙酉,曹文詔敗賊子於陽城。五月二十九日庚申,文詔襲賊於偏店,賊盡南奔。諸將會兵逐之,奪馬騾數千,賊自邯鄲南走。六月,賊陷河順。七月六日丙申,陷樂平。十一日辛丑,陷永和,旋陷沁水。十月賊至寧晉,尋據五臺山。其中薪儲皆具,險阻足守,官兵不敢擊。
    河南諸賊
    賊在河南,沿山州縣,無處不到。正月十五日丁未,左良玉敗賊於涉縣之西,斬其渠賊,望其旗幟皆縻然。賊勢尚熾,謀犯河南,副將芮琦戰死武安。二月,賊踞林縣山中,饑民相望而起。良玉敗績於武安。兵七千先後失亡殆盡,中軍曹鳴鶚陷沒趙塞,河南賊益熾,長驅保定,兵備盧象昇禦卻之三月。詔總兵鄧玘將川兵二千,益以土司馬鳳儀兵,馳赴河南。未幾,鳳儀敗歿,賊入清化;遊擊越效忠登屋擊賊,墮地死;遊擊陶希謙在武安出禦賊。會日暮移營,賊乘之,落塹死。左良玉馳救清化,賊方去。後馳武安,勝之於三井,獲賊首小秦王。曹文詔自晉來援,涉勝於毛嶺。四月,河西賊自輝縣入清化鎮,所在守將敗歿,部臣以河南不塞太行之險,揖盜使入,撫臣不得無罪。五月,河北賊陷涉縣,賊盡至磁州,眾十餘萬,長可達五六十里,總兵鄧圯與良玉會兵彭城,尾至林縣之清池柳泉,擊敗之,殲其尖騎九天聖等八十一人。其分股犯衛輝者。巡撫元嘿自乘城以卻之。六月,川兵潰於林縣,潞王告急。辛酉,左良玉破賊於懷慶,賊盡奔太行山,參將湯九州領昌平兵至豫。時,賊為鄧、左、周爾慶三家兵所追,方從林走輝。九州自涉來林,闖賊之中堅,勝於馬鞍山,斬賊首混天王,賊從林奔懷濟,鄧、左追擊,大敗之。賊奔潰沿河,從溫孟至武涉,遂入山,復回林縣。時,湯九州駐兵水冶,居安、林、磁、武四邑之要路。七月,賊屯彰德,復以閻思印同總兵張應昌合剿,分陽知縣費甲鏸,以供應逼迫投井死。八月,有陽邑鎮科泉清涼山、九龍山、王凱塞、原康村、湖南七捷,斬獲賊目混天猴等,湯九州功居多。左良玉有河村柿、黃山、八特三捷,俘斬新立一字王、殺盡王等,周爾敬有都里、馬鞍山二捷。是月,京營副將王樸,以禁旅六千至彰德。九月,有原康、罾底、涉縣三捷,斬獲飛天聖等。兵勢大振。賊棄妻子走北,奔五臺山,既而復回,京營尾於後,湯、左扼於前,京營勝之於亢侯、石坡、牛尾,湯兵勝之於青店、沙岡,賊勢窮迫。十一月,賀雙全、新虎等因京營乞降,然焚掠如故。湯九州在林縣連戰三日,勝於兩坌口,再勝於安陽夏村,又勝於旁坐寨清涼山。共擒斬四百餘級。左良玉又勝之,斬二百級。晉兵曹變蛟亦勝之於涉縣,守備許志忠、孔道興等,並力進剿,賊前隊已連夜走濟源、垣曲,遂以二十四日乘冰渡河而南。二十六日,破澠池。十二月朔己未,破伊陽。初二庚申,又破盧氏。賊渡河後,殺掠更慘。初,止左帥一軍尾後,雖有盧氏銀洞溝、刀環川柳泉之捷,而賊眾四掠,維陽、新安、陝州、靈寶、閿鄉、盧氏、永寧、汝州、魯山、葉縣、舞陽、遂平、確山、信陽、南陽、裕州、沁陽、桐柏、淅川、新野、內鄉等州縣,賊無不至。十二月十九日。賊至郾城,勢逼開、歸。會日暮雨雪,巡撫元嘿起湯九州於床曰:事急矣,宜乘夜襲之,殺即晚勝之於吳城鎮,追殺六十裏。殺賊盈野,斬四百餘級,明日又追及於橫鎮。斬六百餘級。皆殺賊強壯。二十日,左帥有保安之捷,有趙左之捷,又有平上關黑山之捷,至七年甲戌正月初一日,巡按劉令譽督京營有牛蹄涔之捷,出其不意,斬級逾乾。得此三路大捷,賊始狼狽走楚,河南乃寧。蓋賊最畏曹文詔,其標將曹變蛟更驍勇,時為之謠曰:軍中有一曹,流賊聞之心膽涼。次左良玉、湯九州;若京營兵,賊甚輕之。
    是年三月,蜀賊寇百丈關,官軍敗沒。九月己亥,張應昌敗賊於平山,獲賊首張有義,即一箋燈也。
    賊犯湖廣
    十二月二十二日庚申,賊假通香客犯鄖西,二十五日癸巳,陷上津。
    鄧祖禹罵賊
    鄧祖禹,字又元,湖廣蘄水人,習騎射,中萬曆己未武進士,選瀋陽守備。未幾,大清兵至,祖禹入陣多格殺,中矢墜地將死,夜半乃甦,呼城入,負矢如蝟,創甚,遂告歸。尋起宣府守備。崇禎初,京城困,申甫全軍皆沒,祖禹提兵遇於蘆溝橋,殊死戰,勢稍郤,晉涿州副總兵。流賊亂,移鎮黃德,尋守孝感,忽報應城破,巡撫檄往援,所攜止七百人,比至寂然,甫入城,相度,賊四面掩至,圍數重,祖禹破圍,退保西門外,顧左右曰:吾受國厚恩,誼當血戰以報皇上,突圍得出,幸也,不則以死繼之。復何言?圍堅不得出,遂被執。賊素敬祖禹,解其縛,治酒安上坐。且羅拜曰:須公為我作一主盟。祖禹曰:朝延福大,諸賊何敢如此?賊請之至再。祖禹罵益厲。曰:若此,須換郤肝心。張獻忠怒曰。換郤汝心肝,亦不難也。遂呼眾曳出,縛大樹土,剖心剜肝殺之。
    附記
    高迎祥距楚九十里安營,楚都督鄧祖禹率總戎張全昌、副將楊世恩、先鋒鄧天河、參將李文雲、遊擊朱世盛、坐營王可貞、把總鄭新參、千戶金得功、百戶馮迎勝,哨□畢烈英等,以五千人進,追殺二十里。迎祥將遁。馬守應曰:再戰不勝,走未晚也。遂率眾與鄧天河戰,守應被鞭走,天河傳令發七砲,擊傷甚眾,驅兵追逐,迎祥大懼。羅汝才舉刀砍天河,天河挺槍迎戰,汝才佯走,天河逐之,汝才密取箭射中眉心,天河墜馬,被賊斬首去。祖禹嘆曰:吾子勇冠三軍,今乃為國傾生,惜哉!復督張全昌進兵,止千人,與賊將過天曉遇,即敗,更遣楊世恩總兵禦之,不戰而走,為滿天星追獲,而降。祖禹怒,親率眾出,忽風雪大作,士卒寒慄,火藥盡濕,祖禹仰首嘆曰:天何困英雄若此?遂冒雪突前。混世王被鐵簡擊回,劉國能斂傷左足而敗,整世王復擊背走,迎祥大駭,悉眾出戰,遙謂祖禹曰:倘將軍不鄙,願求為帥,幸尊裁之。祖禹大怒曰:逆天叛賊敢胡論耶?吾忠心報國,特來剿汝。於是朱世盛、李文雲七將出戰,賊營混天王、掃地王等九人圍之,搏戰良久,賊眾突進,八將被擒,迎祥親釋祖禹縛,羅拜曰:誤犯尊顏,望乞恕罪。願將軍為總主,萬勿過辭。祖禹辭曰:吾赤心報國忠臣,豈負聖主投賊乎?迎祥再三諭之。祖禹罵不絕口。迎祥大怒,叱左右縛之。且曰:取他心來看,果赤否?祖禹出嘆曰:妻子已矣,所恨老母不得見耳。然自古忠臣為國忘家,莫不如此。予亦何憾;須臾,剖心獻上,迎祥見之,亦嘆曰:真忠臣也。命痊之。餘七將俱被殺,士眾悉降,收總兵汪見國,擒德安府應城縣令張紹登。紹登手指賊大罵,賊怒磔之。一時義焉。既殺紹登,縱兵肆掠。前出正錄謂獻忠,而剖心則一,況張、高俱賊魁也。  
 

陳奇瑜威著關陝
    八月二十八日丁亥,陝西敗,攻隆德,殺知縣曹彥芳,分守固原參政陸夢龍,戰於綏德城下,死之。十二月二十七日丙戌,賊陷鎮安。時秦賊既盡入晉,流突畿輔,河南至數十萬,而延綏賊首鑽天哨、開山斧,猶據永寧關前,阻山險,下臨黃河,負固數年不下。延綏巡撫陳奇瑜,謀取之,乃陽傳總制檄發兵,簡眾七千人抵延州,迎濳師疾走入山,賊不虞大兵至,倉皇潰逸,焚其巢,縱擊斬首千六百級,二賊死,分兵擊賊首一座城斬之。延水賊悉平,奇瑜威名著關陝。
    誌異
    正月朔癸巳,大風霾,日生兩珥。二月癸亥朔,建昌軍家,生豕一首二身,八蹄二尾。六月河南大旱,密縣民婦生旱魃,澆之乃雨。八月,襄城縣莎雞數萬自西北來,莎雞固沙漠產,今飛入塞內,佔者以為兵兆。十一月初八日甲辰,洮州衛地震。二十四日壬辰,定遠堡龍洞內銅鼓有聲,甲寅又有聲,先年奢寅敗,聲聞三日。崇禎二年有聲,東兵犯永。是歲陝西、山西大饑。
    六月二十四日大風,下午益烈,雨五六寸,水頓長三四尺,牆壁多倒,有壓死者。風聲如雷,大楊盡拔,門首橋板重三四百觔,飛起落河中。凡異風猛雨一晝夜,次日黎明始息,天色陰慘,予過橋南,見鵲多死田塍下。江湖河海間,人死無算。靖江夜半,江水氾溢入城,陷半壁。二十五辰時方退。城外人多死。通州、瓜州等處皆淹,自南都下至杭州,雖或無雨之處,而風俱甚大。六合縣無雨,而水亦長五六尺,松柏多拔。時予年十二,從家孟伯雄讀書廳左,聞風刮烈,頗怛,先君子嘆曰:歲其歉乎!
    昔康節先生於河南府天津橋聞杜鵑聲,即知南人作相,禽鳥固得氣之先者。今襄城為開封屬邑,而莎雞飛入,地氣自東而南矣。殆大清得中國之徵乎!當不止兵焉已也。  
 

明季北略卷之十
    崇禎七年甲戌

    袁繼咸論謫言官
    正月謫給事中李世祺於外,以劾大學士濕體仁、吳宗達也。山左提學袁繼咸上言曰,養鳳欲鳴,養鷹欲擊,今鳴而箝其舌,擊而紲其羽,朝廷之於言官。何以異此;使言官括囊無咎,而大臣無一人議其後。大臣所甚利,忠臣所深憂,臣所為太息也。且皇上樂聽讜言而天下誤以攻彈大臣,為天子所厭聞,其勢將披靡不止也。上以越職言事,切責之。
    袁繼咸論拜內官
    總理太監張彝憲,請入覲官投冊以隆體統,許之。時二月也。袁繼咸上言曰:士有廉恥,然後有風俗,有氣節,然後有事功。今諸臣未覲天子之光,先拜內臣之座,士大夫尚得有廉恥乎?逆璫方張。時義子乾兒,昏夜拜伏,猶以為羞,今且白晝公庭,恬不知怪,所為太息也。上以越職言事,責之;張彝憲奏辯,覲官參謁,乃尊朝廷。繼咸復上言,尊朝廷,莫大於典例,知府見藩臬,行屬禮,典例也。見內臣,行屬禮,亦典例乎!諸司至京投冊吏部各官,典例也,先謁內臣,亦典例乎?事本典例,雖坐受猶以為安,事創彝憲,即長揖柢增其辱,高皇帝立法,內臣不得乾外事,若必以內臣繩外臣,會典所不載。上仍切責之。
    信口內臣
    二月,監視登島太監魏相,以給事中莊鰲獻上太平十二策內請徹監視,因求罷。上不允,因貶鰲獻於外。五月,陝西按察副使賀自鏡,奏監紀太監孫茂霖玩寇。宣府太監王坤奏監軍紀功罪耳,追逐有將吏在;果如自鏡言,則地方官罪不在茂霖上矣。上不問。
    六月,敘禁旅功,蔭太監曹化淳,世襲錦衣衛千戶;袁禮、楊朝進、盧志德各百戶,以擊盜屢捷也。
    論罷監視太監
    六月罷各道監視太監。諭曰:朕御極之初,徹還內鎮,舉天下悉以委之。大小臣工比者多營私,罔卹民艱,廉謹者又迂疏無通諭。己巳之冬,京都被兵,宗社震恐,此士大夫負國家也。朕不得已用成祖監理之例;分遺各鎮覽視,添設兩部總理,雖一時權宜,亦欲諸臣自知引罪。今經制粗立,兵餉稍清,諸臣亦應知者。其將總理監視等官,盡行徹回,以信朕之初心,惟關寧密邇外境,高起潛兼兩鎮暨內臣提督如故。
    倪元璐請徹監軍
    十一月,侍讀倪元璐上言:邊臣之情,歸命監軍,無事稟成為恭,寇至推委百出,陽以號於人曰:吾不自由也。陛下何不信賞必罰,以待其後,而必使近習之人,試之鋒鏑。又使藉口迄用無成哉!始陛下曰行之有績,即徹。今行之無績,益宜徹。不聽。
    陳子壯與溫體仁有隙
    禮部右侍郎陳子壯,嘗謁大學士聖體仁。體仁盛稱主上聖神,臣下不宜異同。子壯曰:世宗皇帝最英明,然祔廟之議,勳戚之獄,當日臣工猶執持不已。皇上威嚴,有類世宗,而公之恩遇,孰與張桂。但以將順而廢匡救,恐非善則歸君之意也。體仁意沮,遂成嫌隙。
    陳奇瑜總督五省
    二月,進延綏巡撫陳奇瑜,兵部右侍郎,總督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軍務。視賊所向,隨方剿撫。先是,賊既蔓延,秦、晉、楚、豫之郊,流突無定,廷議以為各鎮之事權不一,直相觀望,宜以重臣開督府,統攝諸道兵討賊。上允之,僉議洪承疇因陝西三邊所恃,未可輕易,故有奇瑜之命。
    李自成降叛不常
    洪承疇精韜鈐,率曹文紹、曹變較、賀人龍等,凡破賊於寧塞、於西安、於延北、於西濠、於莊浪,斬賊渠神一魁等,招降中斗星等,先後剿獲甚眾,由是張獻忠與延安賊李自成,奔盩鄠間。
    六月,陳奇瑜圍自成於漢中車廂峽。會連雨四十日,弓矢俱脫,賊馬乏芻,死者過半。自成大窘,乃自縛乞降。奇瑜許之,各給免死牌籍。七月七日辛卯,賊至鳳翔,藉口奉督撫檄,安插城內,守臣知其詐,給以門不敢啟,須縋城上。先登三十六人,盡殺之。奇瑜因借為辭,劾地方官紳撓僨撫局,命緹騎逮寶雞知縣李嘉彥、鳳翔鄉紳孫鵬等五十餘人,下獄。
    李自成陷登城,圍郃陽門,洪承疇兵至,解圍去。轉寇平涼、邠州。八月,自成陷咸陽,殺知縣趙濟昌,官兵至,賊棄金帛餌官兵,竟西遁。屯乾州,招之,不聽。復陷隴州,賊到處烏合,簡精壯為前驅,收婦女老弱,急則用之,餌官軍,故諸臣動稱斬馘報捷,賊勢實不減。
    陳奇瑜報降賊一萬三千有奇。先是,眾賊為洪承疇所逐,竄漢中。二月,陷興山;壬申,入瞿塘,陷夔州。三月川兵敗賊於巴州。據巴西諸險賊,不能度,且饑無所得食,故乞降於奇瑜。奇瑜降檄諸部按甲無動,遣官監護降者,且檄所過郡邑為具飢糧傳送之。諸賊舉無降意,又未大創,徒以饑疲困於地險不得逞,既度棧道,已出險,漸不受繩束,仍事殺掠,所至罷市,賊遂盡殺監視官五十員,攻陷麟遊、永壽,勢不可遏矣。此八月事。
    閏八月,陳奇瑜至鳳縣,時賊益熾,北接慶陽,西至鞏昌,西北至邠州、長安,西南至盩鄠、寶雞,眾殆二十萬。奇瑜始悔其見愚,急分兵出禦,而兵已寡矣。九月,賊陷靈臺、崇信、白水、涇州,復陷扶風。
    洪承疇遣總兵左光先等,援隴州賀人龍,圍始解。十月,左光先擊自成於高陵富平間,斬首四百餘級,自成佯求撫,真寧知縣王家求遽信之,出城招諭,失其印。甲寅,陝西巡按傅永淳,上言漢南降賊陷城,破邑,所在騷然,皆由奇瑜耑主招降,謂盜心已革,不許道途訊詰。故郡邑不敢問,開門揖盜,剿撫兩妨,皆奇瑜之流毒也。山西巡撫吳牲,亦言招安流盜,最宜慎重,彼狼子野心,勢難馴伏,況邊地窮荒,蕪居無食,僅曰免死,遂甘心易慮乎哉?上以秦盜猖獗,逮巡撫練國事命李喬巡撫陝西。十一月,削總督陳奇瑜職,聽勘。十二月,進洪承疇兵部尚書,總督河南、山西、陝西、湖廣、保定、真定等處軍務,其總督三邊如故。
    自縛乞降,賊窘甚矣。雖不即殺,亦宜分遣,乃給牌以遺後患,豈計之善者,宜物議之沸騰也。
    高傑降賀人龍
    八月二十四日,賊先鋒高傑降於賀人龍。初,傑與李自成同夥,有驍勇名,稱翻山鷂,自成掠得邢氏,以貌美嬖之,將出掠,留輜重家口於老營,令劉良佐守外營。傑護內營,有急互相救應,留重兵守之。自成既出,邢氏使婢遺傑嘉旨及白綾帨,遂與之通。傑懼事泄,挈邢氏及家丁五十人,降於賀人龍。人龍率以襲賊卻之,良佐聞,因有歸朝意。
    龐瑜死節(附王瑞冕)
    龐瑜,字堅白,湖廣公安人。貢生,選京山教習。甲戌,升陝西平涼州、崇信知縣。縣故無城,垣壘皆土,兵士遺黎僅百餘口,瑜知賊必至,流涕大言,誓以死報國。未幾賊薄城,瑜解綬,命僕走報上臺,尋城陷,瑜端坐公堂不動,賊捽之下,命跪。瑜揮拳罵曰:吾待死久矣,若今速殺我,何敢辱天下士也。賊怒以刃脅瑜,瑜益罵,賊掠城中無所得,執瑜至野殺之,刲心裂屍而去。邑某官朱洪道亦死。瑜善易,精爻象,未之官日,筮得姤之革。驚曰:吾其歿於西乎。事聞,詔贈固原知州,命有司立祠致祭。同邑又有王端冕,由孝廉知趙州,會大兵攻城,端冕治火藥,飭睥睨,率吏民死守城上。已而城陷被執不屈,遂縛諸樹射死。
    戴君恩誘斬王剛等
    正月初五壬辰,降賊王剛、王之臣、通天柱等,至太原挾賞,巡撫戴君恩設宴誘剛等斬之。共斬四百二十九人,會大旱,饑民從賊者愈眾。
    賊陷陳州等處
    七月,總兵尤世威兵潰於維南,郡賊越盧氏,奔永寧。先是,守隘諸兵露宿幾三月,皆致疫痢,不任戰,左良玉自南鄉赴援盧氏。十月初十日癸巳,賊陷陳州、靈寶。二十八日辛亥,陷盧氏。
    盧象昇剿楚賊
    正月,河南賊自鄖陽渡江,薄谷城,掠光化、新野、襄陽,賊六路俱集,郡兵不能支。又賊眾入郢界,圍均州,往荊門西北夷陵。四月,楚賊在房縣,婦倍於男。總兵張金昌擊敗之。川賊分三道,趨掠郡縣。張應昌兵敗於均州。六月,總督陳奇瑜,鄖撫盧象昇,剿竹山、竹溪各山賊,斬獲甚眾,渰死、墮崖死無算。
    均州谷城、光化二縣,俱屬襄陽府,荊門州屬承天府,夷陵屬荊州府,房縣與竹山、竹溪二縣,俱屬鄖陽。
    劉楚垣守荊門
    劉楚垣,字師仲,湖廣荊門州人。家世務農,性孝友,母病,衣不解帶二百日,母死,為孺子泣。三年未嘗見齒。撫幼弟,悉以先世產讓之。天啟丁卯舉鄉試,甲戌流寇薄城,人心惶惶,楚垣率士民登陴捍禦,間出奇兵破賊。賊解去,城獲全,未幾病卒。卒時,正襟危坐,手執一卷以逝。
    曹文衡守唐縣
    曹文衡,號薇垣,河南南陽府唐縣人。萬曆丙辰進士,曆官至薊遼總督,會監視太監鄧希韶嗔其執法,不郊迎,不會飲,捏款訐奏,被譴歸里。時流寇屢圍唐縣,文衡與縣令紹興王之良,登城固守,以砲聲識賊信緩急,若賊臨境則發砲一,距城十里則發砲二,圍城則發砲三,久之賊去。唐縣距南陽府八十里,縣雖幸全,而郡邑之各鄉鎮被禍最慘。凡數十百里內婦女盡為之掠,男子頭面耳目口鼻以及手足無一人完全者。此皆吾邑人所目擊而述也。  
 

龔元祥霍山罵賊
    龔元祥,字子禎,南直長洲人。崇禎辛未以孝廉謁選得霍山教諭。與訓導姚允恭善。甲戌賊寇江北。正月十一日,長駈至城下焚掠矣。邑令解綬竄去。元祥率士民固守,或勸之微服避。元祥毅然曰:食祿而違其難,不忠;臨危而棄其城,不義。吾平日所講說者何事?今若此耶。設有不測,唯有一死,以報皇上耳。亡何,城陷,元祥整衣冠危坐。賊至署,元祥諭以大義,賊不顧,逼令屈節,元祥罵曰:死即死,賊狗何敢辱我?賊大怒,即執之去。索金帛,元祥罵不絕口。死之。子炳衡,同婢女各遇害。元祥死,越五日,頭血成碧,鬚眉間猶怒色未解。以右手食指掏心胸八寸許。姚允恭泣殮,隨與俱殉。適邑令某過解免,踰日賊復至,允恭亦死之。元祥嘗語門人曰:職無大小,皆可效忠,人亦圖所以報國家利生民耳。又嘗語季子曰:人生當為忠臣義士,形軀有盡,性靈不朽,蓋其忠孝性生,激昂自許如此。
    熊文燦戴罪
    十二月,總督兩廣熊文燦戴罪自效。先是,文燦令守道洪雲蒸、巡道康承祖、參將夏之木、張一傑,往謝道山招降海寇劉香老。既而被執。文燦奏道將信賊自陷。上曰:賊渠受撫,自當聽其輸誠,豈有登舟往撫之理,弛備長寇,尚稱未知,督臣節制何事?故令戴罪。
    童謠
    初崇禎三年,溫體仁相京師,童謠云,崇皇帝,溫閣老,七年為首相。京師又有謠云:崇禎皇帝遭溫了。皆取溫瘟同音之義。俱不吉兆。由是,用人不當,流寇猖獗。
    誌異
    二月,海豐雨血。三月,山陝大饑,民相食。山西自去秋八月至是不雨,大饑,民相食。四月,山西永寧州民蘇倚哥,殺父母炙而食之。稚川地震如雷。鳳陽總督楊一鵬奏言:去冬十一月異有鳥聚集淮泗之間,雀喙鷹翅,兔足鼠爪,來自西北,千萬為群,未嘗棲樹,集於田,食二麥,亦異災也。五月,飛蝗蔽天。六月,江西饑。七月十一日乙未,敘州定遠堡母渚龍洞,聞銅鼓聲一日夜。八月,有大星,從天墮大同兵營。九月初四丁巳,應天地震。河南大旱。
    古今逆子有矣,未聞兼殺父母者也。至於炙而食之,自有天地以來之所無者。而今見之,世運悖逆之氣於是乎極,而天理人心,至是絕矣。不忍聞,不忍載也。
    大清兵入塞
    甲戌七月七日辛卯,入大同張家口;初八日壬辰,保安、懷來。初九日癸巳,京師戒嚴。十三日丁酉,圍宣府,屯天壽山。十四戊戌,馳入永寧。十六庚子,圍大同左衛,破保安州,殺知州閻生千。乙酉,至朔州,圍渾源州。八月丙辰,破代州,分道進,東至繁峙,中至八角,西至三坌。入崞代,陷靈北縣。閏八月辛未,攻保定竹帛口,殺千總張修身,攻宣府寓全左衛,乃出塞。  
 
明季北略卷之十一
    崇禎八年乙亥

    劾溫體仁
    正月兵部職方主事賀王聖,劾溫體仁庸奸誤國。謫外。御史吳履中劾溫體仁、王應熊並及監視內臣,上切責之。
    罷文震孟
    文震孟,字湛持,號文起,蘇之吳縣人。天啟二年壬戌狀元,授修撰,上國步綦艱、聖衷宜啟蹓。其略云:蹙地喪師,無歲不有,敗軍殺將,所在相聞。將使祖宗金甌無缺之宇宙,日消月削,勢將瓦解,東支西潰,又同河決。此皆諸臣誤國,以至於此。明知火之將{火又},而處堂自若。但俟火來而燕飛。亦料水之必沸,而遊釜無愁,猶冀水沸而魚躍。此又諸臣之愚而自誤也云云。疏奏,上怒,致仕。崇禎戊辰起侍讀,升左中允,以逆璫為忤,復致仕。璫誅,復起。八年七月,講春秋稱旨,特簡入閣辦事。十一月與大學士何吾騶並罷。初吾騶、震孟欲以工科給事許譽卿補南京太常卿,溫體仁與吏部尚書謝升難之。升遂疏糾譽卿,震孟止欲奪譽卿俸,體仁不肯,震孟作色擲筆曰:即削籍無害,體仁夕揭上,而吾騶、震孟朝罷矣。
    凡劾體仁者無不見責,為體仁劾者無不立罷,除佞如扳石,去賢若轉丸,可為三嘆。
    宗秩改授
    正月上以祖訓,凡郡王子孫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宗人府具以名聞。朝廷考驗,授以職,遷除如常例。侍郎陳子壯上言:宗秩改授,適開僥倖之門,隳藩規,溷銓政。上以沮詔間親,下於理。明年四月,始得釋。已而宗秩蒞官,多不法,公私苦之。
    各舉所知
    八月,上諭致治安民,全在守令,命兩京文職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各舉知府一人,無論科第貢監,在內翰林科道,在外撫按司道各舉州縣官一人,無論貢監吏上。過期不舉。議處,失舉連坐。
    鄒維璉告歸
    鄒維璉,號匪石,新昌人,萬曆丁未進士,為吏部主事。有刑部主事譚謙益,疏薦異才宋明時,維璉上言自古及今,未有使鬼役神,能破敵成功者。維漣擊魏忠賢,不勝,維璉疏曰:若王甫、李輔國、程元振、仇士良,我朝曹吉祥、劉瑾,無一不誅,且人主即不肯割棄,天下必有代為割棄者,漢之張讓、趙忠,靈帝至以父母稱之。唐之田令孜,僖宗以阿父呼之。我朝王振,英廟亦嘗寵之群臣之上,然而讓忠、孜振,何有一人老死牖下,以富貴終。疏入,忠賢怒,矯旨削籍,遣戍夜郎。崇禎初,起巡撫,福建銅鼓嶂石屈塞等之役,血戰八晝夜俘斬數千級,當國者忌其才,逐之。乙亥再起兵部侍郎,隨予告歸,尋卒於家。
    董其昌致仕
    董其昌,字元宰,號思白,華亭人。髫年賦詩,語必驚人。又從莫中江遊,得荊川舉業正派。中萬曆已丑進士,官庶吉士,授編修訓後學,有蓓蕾數則,及十字訣義,望重一時。忤時相,出督學湖廣,升福建參議,廷臣交章薦,召為經筵日講。天啟初,擢太僕寺卿,既而讀曹洞語錄,有省。崇禎乙亥,以禮部尚書兼太子太保致仕。又二年卒。年八十有二。書畫妙天下,家多姬侍,各具絹素索畫,購其真跡者,得之閨房者為多。南都予謚文敏。
    予先伯昔遊楚,適公督學生童同試,平旦悉坐號房,公起步出封門,眾皆立,公諭曰:童生坐,生員皆坐,公還位。久之,生童請題,公曰題出久矣,眾始悟。又試一邑,前夕硃書粘署前云,明日不考文,次日諸生俟久,題竟寂然。請之,公曰:本道昨日已出題於外矣,眾始爽然而退。
    曹文詔自刎
    時賊大夥在秦,剿撫未定,諸督撫前後數十輩,或被譴去,或逮繫去,或死西市,或戰死、逃死,不可勝計。惟秦督洪承疇剿禦有方,遂自秦撫進五省都督,每逐賊奔馳往還數千里,每在官舍,過門不入,士卒感其義,爭為效死。楊嗣昌在樞部忌其才績,意弗善也。正月,賊陷靈臺。二月十二日壬戌,漢中賊陷寧羌。六月初七己酉,陷西和。十九日丁酉,免陝西巡撫李喬官,以庸懦玩寇也。以甘學闊代撫陝西。二十八日丙午文詔力竭自刎。文詔敢鬥,前後殺賊萬計,官軍聞之奪氣。七月十五日癸亥,賊攻陷澄城。八月初五壬午,陷咸陽。
    河南寇流充斥
    正月初六日丁巳,賊陷榮陽屠氾水,又陷固始。時秦賊數千萬,出關分三十六道,掠郡邑,給事中常自裕上言:中原,天下安危所系,今群盜充斥,乃僅以左良玉一旅塞新澠,陳邦治等數營扼汝州,陳永福孤軍堵南陽,賊營蜂屯以數千,官軍東西堵拒,賊何畏而不長驅哉?乞更選邊兵,統以廉勇之將,特選重臣視師,庶腹心不致決裂也。河南賊復入漢中,陷寧羌。兵部議調西北邊兵及南兵,發內帑銀二十萬,戶餉九十餘萬,命洪承疇統率出關,節制諸路撫鎮,合力剿賊,期以六月。洪承疇率軍赴河南時,賊往來不定,豫中尤稱要衝,關陝以東,黃河以南,襄陽以北,延袤數千里,所在馳突。六月,下河南巡撫元嘿於獄。謂其葸弱也。而代之者陳必謙。必謙,常熟人,萬曆四十二年癸丑進士,與盧象昇協力剿賊,部鎮諸將。左良玉、陳永福、趙國柱等,斬興世王於郟縣、闖世王於白沙、整齊王於宜陽、掃地王於郟豫,患少息已,而赦詔到豫,必謙知其詐,欲令面縛詣軍門,副將王進忠剿賊無功,思以款自效,單騎入賊營,為賊所殺,必謙竟以此罷。賊又破盧氏。十月十五壬辰,襲陷陝州,攻圍永寧,破冀莊、馮莊等寨,及峋峪等十三村。十一月,總兵祖寬,破賊於九嵩,賊潰為二。東走偃鞏,南走汝州,寬分兵襲擊之,斬首千級。十二月初十日乙酉,賊闖王曹操數十萬,圍光州,舁大砲二十座,攻城,燃二砲,城崩。城中頃刻火作,賊乘而入,官吏士民,屠僇無遺。
    盧象昇戰功
    盧象昇,字建斗,號九臺,宜興人。少讀史至睢陽、武穆,輒嘆曰:吾得為斯人足矣。登天啟壬戌進士,授戶部主事,差清源,舉卓異,升大名知府,遷山東副使。崇禎己巳,募兵勤王,兵退,遷天雄兵備。寇興,馳行郡內,嚴檄州縣,繕城治具,率眾往,遇賊數萬,象昇弗郤,中一矢額傷,又一矢,僕夫斃馬下,象昇且戰且走,會後兵至乃免。賊眾趨府城,而潛分兵攻滑,象昇偵知之,戒守城士勿動,選精騎潛出設伏草莽,賊至卒發大敗之。斬級數千,賊相戒曰:此盧閻王。遇即死,不可犯。象昇以是有能兵名,賊懼,南渡河。河以南所至殘燹。七年甲戌,賊破鄖陽,命象昇撫鄖。鄖大治。八年乙亥,命象昇撫楚,賊又懼,流河南,總兵祖寬於雒陽等處三戰三捷,斬級二千,軍聲大振。象昇遂晉兵部侍郎,總督直隸、河南、山東、四川等處七省軍務。統關遼兵,賜尚方劍。便宜行事。會乙亥歲杪,滁州攻圍甚急,知州劉大鞏馳檄請救,疾赴援,與賊戰大敗之,象昇會諸將曰:兵貴神速,今賊氣已衰,失此不擊。長患安窮,輒兵乘其後,賊又大敗,遁走承襄。象昇率眾追之,獨以數百騎入陣中,為賊圍困二日,賊不敢犯,象昇與諸將約曰:食盡道窮,留此死,擊不勝亦死,吾當大衝之,乃率騎疾鬥,擊殺萬人,食斷道,越三日,賊投戈請降。其及之于滁,將盡剿無遺,顧以淮督朱大典莫為堵截,復逸去。
    擒爬天王
    二月,蘄黃大盜爬天王擁眾八百餘人,村人擒之,身長八尺,自言天亡我,非我罪也。
    流賊陷潁川
    賊在江北者七年,甲戌十一月初十日壬戌,陷英山,焚霍山二邑,屬廬州府,英山深邃八百里,賊踞為窟穴,時出攻掠。八年乙亥正月初九日庚申,賊陷霍丘。十一日壬戌,陷潁川,知州尹夢鰲、通判趙士寬俱闔室死之。時有同守縣丞某,及訓導倪可大俱死。尹夢鰲,雲南人,舉人,官潁川,有惠政。正月十一,流寇攻城,夢鰲率民兵登城守禦。十二日,寇掘城腳,傾陷數丈,百姓見勢不支,咸奔避,夢鰲長跪求固守。百姓不從,竟潰散,夢鰲獨持大刀當城,傾壞處,賊緣城而上。夢鰲揮刀殺十七人,賊大隊畢登,夢鰲四顧,竟無一人共事者,即投烏龍潭淹死。趙士寬,字汝良,號菉裴,山東萊州府掖縣人,以官生為鳳陽通判。時適往壽州,聞賊犯穎,一日夜馳三百里,歸潁城守,甫入而圍合,士寬欲守禦,而州之大家先逃,城內大擾,賊乘以入,士寬赴黑龍潭水死。妻崔氏,與二女同縊。州役從死者十餘人。贈光祿寺寺丞張大同字同甫,號瑤席,潁川人,兵部尚書鶴鳴長子也,為太學生,能文,重聲氣;與海內知名士交;流寇破潁川城,鶴鳴避匿他所;大同居本宅,題其門曰張大相公書房在此。賊入擒之,強之跪,不屈,問其父何在?曰:要殺便殺,吾父不可得也。已而,張氏奴導賊於民舍,縛鶴鳴歸,拷索藏金,對曰:無。大同爭曰:家財悉我所掌,與父無涉。賊不聽,搜其室,見皆古玉及陶器,遂劈鶴鳴頂達踵。大同奮臂大罵,賊並欲殺之。旁賊勸曰:既殺其父,姑留其子,但令獻金贖命可也。大同曰:父死義不獨生,罵愈烈,賊先去其須,既復斫其半面,罵仍不絕聲,賊支解之。
    張鶴鳴立朝頗為東林所不與,若大同之慷慨激烈,死忠死孝,幹蠱多矣。
    賊陷鳳陽
    先是七年正月,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以賊勢猖獗,奏言南都鳳泗承天陵寢所在,乞敕準撫楊一鵬急為預備,防賊東犯。至是,賊自汝寧來,密遣壯士三百人,偽為商賈車役,先入鳳陽,或鬻錦帨椒棗,或為僧道乞丐等,分投各宿,隨以重兵繼之。時方元夕,士女如雲,笙歌徹耳,忽火光四起,咸呼曰:流賊至矣,百姓狂奔,不啻雞入釜中,魚遊網內也。是時,鳳陽無城可守,雖有總漕楊一鵬駐紮兵,不過二千餘,皆市人不習戰。賊大至,官軍無一人迎敵者,遂潰。賊焚皇陵,燒享殿,燔松三十萬株,殺守陵太監六十餘人,縱高牆罪宗百餘人,留守朱國巷戰斬賊二十七人,力竭死。賊渠掃地王、太平王,入府城,知府顏容暄囚服匿獄中,賊縱囚獲之,張蓋鼓吹,杖容暄於堂下死之,殺推官萬文英等六人,武官四十一人,士民被殺者數萬,剖孕婦,注嬰兒於槊,焚公私邸舍二萬餘間,光燭百里,賊渠列幟,自標古元真龍皇帝,恣掠三日,太監盧九德、總兵楊御蕃,以川兵三千,救鳳陽,南京參將焦某率兵亦至,賊卜於神祠,不利,刳神像而去,拔營南下。趨廬州。
    萬文英,字仲實,江西南昌人。子萬元亨,字爾嘉,小字芳生,幼穎異,十歲通五經,十五補博士弟子員,從父文英司理鳳陽,流寇從姑山永城來犯時,文英有父喪,聞訃業辭上官,行有日矣,適因哀毀過甚,臥疾案贖房,忽人馬洶湧,喧聲如沸,文英急問為誰?左右曰:燈市鬧時,蓋元夕也。俄而賊已入司理署矣。左右曰:賊;覘之則流寇也。文英曰:吾必以死殉國,強起披衣,然病甚,輒起輒僕。於是,賊急索理官安在?元亨泣語父曰:吾不得復事吾父矣。急著青衫出大呼曰:死賊,若索官何為?吾乃官也。賊遂厲聲脅之。元亨大罵不絕聲,賊首怒甚,命旁賊加刃,所持庖人食刀,刀無鍔,割不能斷脰,至數十割,元亨乃死。死惟呼阿爹阿爹。賊不知鄉音為何,卒以此為理官也。遂置文英而去。方元亨青衫大呼,其師萬思尹出視之,賊並執思尹,將加刃,元亨抗聲曰:若所欲得者官耳,何與渠事?賊亦卒舍思尹。元亨死時,年僅十六齡云。總漕中丞以其事聞於朝,已而閱視科臣林(?)淮楊按臣張覆核之,請得旌揚如例,然前載文英被害,而此云置文英而者,或置後而死者歟?
    傅烈婦,孝感人,歸戶部主事程良儒,翰林侍讀程正揆之母;舒烈婦,即正揆元配也。先是,正揆為侍讀時,良儒居於鳳陽,傅氏偕舒氏以從,俄傅病,正揆性至孝,連章請假,請致仕,請終養,僉不許。於是,徑路陳乞,不待掌院代題,溫體仁謂非例,意弗善。正揆曰:某獨子也,非獨功名雞肋,即性命亦等鴻毛耳。旋得旨省親,遂於甲戌冬出京,至乙亥正月十日抵鳳陽,僅五日而賊變作,良儒固無守土責,或有勸徙臨淮者,傅氏曰:鳳陽無城,民心易動,一動則無民,無民則無鳳,無鳳則無陵,我將焉往?顧謂正揆曰:盍去諸;正揆曰:兒為省父母來,今有變,挈妻子去,非情也。有生死追隨膝下已耳。十五日早,殺聲沸天,正揆微服破垣出,匿母妻眷屬於署之左塘茅屋中。良儒獨死守倉儲,而以敕印付傅氏負之。是夜,賊肆焚屋,火燄逼人,正揆失母妻所在,痛哭呼號,獨攜二僕,曰蔣、曰申,出入賊營,偵伺消息。凡三晝夜,白刃加頸者,數十次。幸免當被執時,賊魁問陵內多寶乎?正揆曰:太祖登極後,始巍煥改觀,其初不過尋常墳墓耳。但有官軍環衛,而無珍寶以藏。賊乃已。子大年,止十三歲,亦擄去,祖孫父子,夫婦兄弟,無得全者。未幾賊去,倉儲無恙,而正揆覓得母妻於血肉狼籍中。時傅氏額中一刀,手斷一指,眼受一棍,舒氏面中三刀,身中十二刀,兩手擘截二指,僵臥牆角,聲氣如絲,移就一室,敷以創藥,卒不救,相繼俱卒。明年,子大年自鳳翔府乘間逸歸。十五年壬午,具疏請卹,奉旨俱贈恭人,建坊旌表。正揆,字端伯,二月巡按鳳陽御史,吳振纓疏奏鳳陽之變,是日上當經筵,特傳免,素服避殿,親祭告太廟,命百官修省,逮巡撫鳳陽都御史楊一鵬,並吳振纓下獄,一鵬論死,棄西市,振纓遣戌。
    十月,上下罪己詔曰:朕以涼德,纘承大統,不期倚用匪人,邊乃三入,寇則七年,師徒暴露,黎庶顛連。國帑匱訕而在調未已。閭閻凋敝,而加泒難停。中夜思惟,不勝愧憤。今調勍兵留新餉,立護元元,務在此舉。惟是行間文武吏士,勞苦饑寒,深切朕念。念其風食露宿,朕不忍安臥深宮。念其飲水食粗,朕不忍獨享甘旨。念其披堅冒險,朕不忍獨衣文繡。擇茲十月三日,避居武英殿,減膳撤樂,非典禮事,惟以青衣從事,與我行間文武吏士甘苦共之,以寇平之日為止。文武官,其各省愆淬厲,用回天心,以救民命。十一月,賊被祖寬所敗,進逼鳳陽,朱大典率兵馳壽州。十二月,城鳳陽(鳳陽向無城者,或恐王氣洩耳)。  
 

方震孺守壽州
    方震孺,字孩未,桐城人,遷壽州。母孔氏,夢正學先生來,寤而生,萬曆癸丑進士,授福建沙縣令,擢湖廣道御史。熹廟初,請逐忠賢,遠客氏。忠賢恚甚。會遼陽不守,震孺一日十三疏,籌畫痛哭,又自請犒師齎卹,而按遼之命下矣。比受事,疏言廣寧情形,戰不成戰,守不成守,經撫心同手異,疆事必致大壞。壬戌正月,大兵夜渡坌河,祖大壽駐覺華島,震孺恐其降敵,遂帥都司張國海航海往說之。大壽遂攜糧十萬,兵數萬,西歸。主事吳淳夫、徐大化逢璫意,劾其攘差,遂乞歸。乙丑,給事中郭興治復誣劾之,忠賢矯旨逮問,坐贓六千四百,日一杖比,復誣其在獄,與劉鐸詛咒擬斬,忽傳太子生得免。崇禎初,欲大用,而劉鴻訓柄國,索重賄震孺不可。自言與楊、左入獄時,共十七人,今惟與惠世揚兩人在,自骨再肉,華表重來,若再作宦海汨沒之想,便是冥頑不靈男子。自是息影杜門,日事禪誦,絕口不談仕進事。癸酉、甲戌間,流寇充斥,大江以北,人無固志。乙亥正月,穎霍告陗,賊至壽州。時壽守士無一官,父老子弟請震孺為城守計。震孺破家給士,乘城拒守,捍禦諸具,一夕皆備。未幾,萬眾肉薄環攻,震孺親冒矢石,用砲殲厥渠魁。又縋城出死士,劫其營,斬獲無算,賊乃駴遁。及丙子冬再犯和含,道經壽界,去城不三里,而卒不敢正視也。撫軍史可法,上其功,當擢用,因塚宰有小嫌,僅補嶺西參議。未幾,有湯、楊二將,踞廉州以叛,總制沈猶龍委南韶道王孫蘭往禦,孫蘭縊死,震孺單騎直入其營,諭以禍福,率兵皆降,全廣得安!不半載,擢為廣西巡撫。蓋出於上意也。弘光立,震孺拜疏,願親提兵過河,與賊一決。馬士英、阮大鋮見之曰:彼來,吾輩無幸矣。遂矯旨詔云:撫臣勤王,不得自行。震孺鬱鬱失志,每自言曰:南都諸臣,忍忘先帝仇乎?吾當為先帝駈螻蟻耳。病遽不起,索筆題詩,有「一痛橋山幸回首、麻衣如雪見先皇」之句。仲子惟馨仕閩,兵部司務署篆。其上封事有曰:蕭王為將而不為天子,此光武所以覆舊物也。宋高為天子而不為將,此紹興所以終南渡也。時謂名言。大清兵南下,痛哭疾走南雄,委頓逆旅,嘔血而卒。子居易□覆額,亦不願回里,隨死之。
    乙未,亳州知州何廬被執,不屈,為賊寸磔。
    吳大朴守廬州(附野編)
    正月,張獻忠自鳳陽趨廬州,圍之。知府吳大朴,率軍民固守,晝夜拒戰,城內街市,悉用磚石包簷環砌,儼如衖然。壁間多作隙牖,使強壯內伏,操戈偵伺,凡灰瓶、火砲、藥槍、噴槍,以及滾木等,無不悉備。賊薄城,城上發百子砲,擊殺千百人,而攻圍益急。大朴登城周望,四面皆賊,其勢甚銳。急發火砲及滾侖木復擊死無算,聞有勇壯洞城入者,四圍皆壁,馬不得旋,屋內伏兵對刺之,賊欲返刺,輒以壁蔽,不得施其技,無不立斃,賊眾始懼。攻擊七晝夜,城中隨機應之,賊無如之何,乃退。然大朴以戰守勞苦,目幾喪明,長子多材略,分任軍旅事;大朴即昔年全吾錫者。康熙初,有自廬州圍城中來者,語予云:崇禎八年正月十四日,賊首混天王等圍廬數日,城中有許宦妾,邊產也,善騎射,賊攻城急,妾馳城上,窺救,時賊將二大王已登月城,守者發砲,寂然無聲,眾大懼,許妾曰:未祭砲耳。即齧指出血,旋灑砲上以祭之,躬自爇火,砲應時而震,擊毀城樓半截,二大王立斃。賊遂遁走。至今廬州民間有「一砲打死二大王」之謠。是歲十二月十七日,李自成復攻廬州,凡六日不破,解圍去。及十四年辛巳復攻,迨十五年五月始破(大朴號澹元,河南充州固始人,天啟壬戌進士,初令無錫)。
    昔武宗時,劉、趙倡亂,許逵守山東濟南府樂陵縣,曾以包砌屋壁卻賊,大朴殆得其遺智歟!至許妾嚙指一事,即南八男兒之烈,何以加茲?
    賊陷巢縣(親見者述)
    賊既去廬州,正月二十一日,至柘皋劫掠。柘皋,巢地也。距縣六十里,難民奔告,邑令嚴某,浙之雙林人,素酷,得報猶不信,乃曰:此響馬盜耳,何流賊之有?反笞之。已而遣二人偵視。二十二日甲戌卯候,嚴令肩輿出,將閉城,經養濟院,猝遇兩騎,手執紅旗,自北門馳入隸役見之,驚走,嚴令趨匿院內,街衢寂無一人。二騎馳至南門,俄返,即有五騎從行。頃之,復有五騎一隊,絡繹擁附者甚眾。賊登城,執旗四拂,巷肆中爭出應之,皆賊潛伏城內者。凡平日鬻帽貿布,星相卜醫之屬,無不皆是。須臾二百餘人,已而後隊大至,約三千人。初執旗二人,自南門返,見院前遺轎,詰令所在,眾出之,賊挾至縣。嚴令罵曰:死囚,汝今殺我,後必有人斬汝。賊怒殺之,年甫四十耳。妻某氏,長子年二十,俱被害。次子年十二,幼子九歲,僕負之越垣而逸。長女十八,次女十六,有殊色,賊攜懷中,使捧觴,女舉盃擊賊面。且詈曰:死賊汝惡貫滿盈,天子將發兵剿汝,任汝殺我,吾何懼哉,賊大怒。舉刀殺之。一云攜去。陸孝廉趙主事俱被殺。凡殺百姓千餘人。賊初至即舉火,先索騾馬,次索金銀子女,婦人悉貫以索,閉於縣內。大肆滛穢。釋囚數百,願從之去者,即與衣槍。二十三,駐一日。二十四日,將往舒城。四門舉火,三砲振營而去。至十二月二十四日庚子,賊自廬復至巢,知縣王明德,江右人,鑑於嚴令,豫備小舟南關,聞賊至即登舟走。百姓奔竄,賊入城,無所得,焚舍數處而去。後庚辰、辛巳兩年,賊復至巢,則巢邑之被難凡四矣。
    章可試守舒城
    正月二十四日乙亥,賊攻舒城,知縣章可試,塞三門,開西門,誘賊入陷於坑,奔潰死千人。因掠霍山、合肥縣,裸婦人數千,詈於城下,少媿沮,即磔之。攻三日而去。嗟嗟,婦人何罪,裸之磔之,賊至凶惡,一至於此。
    賊襲廬江
    正月二十七日戊寅,賊自舒城抵廬江,邑人具幣求兔,偽許之,夜襲城,城陷。
    賊陷無為州(此兼野史)
    正月二十八日己卯,賊至無為州,使偏裨野掠與鄉兵戰敗,乃駐營池河。張守備率兵出禦,以眾寡不敵而敗,被殺兵盡殲焉。池河千戶某亦歿於陣,州遂陷。
    包文達宿松死節
    包文達,字行甫,其先江夏人,以開國靖難北征功,世襲蘇州衛指揮同知。父世爵,有方略,官未幾,歿漕事。文達厲志好學,年二十,襲職在官,凡十五年。乙亥正月,流寇犯安慶,巡撫張國維命從征,文達治酒延親知,語曰:受國恩三百年,此身亦欲用之,入內,別母再拜而出。登舟見朽甲鈍戈,嘆息者再,既渡江,二月二日。癸未,賊陷潛山,警益急,國維命文達疾驅至皖。時統兵官凡四人,有忌文達者,獨令居後,資糒缺絕,未幾,督進者羽若星下,既抵賊所,人馬饑疲,擬爨而前,謀人人殊,偶得賊哨,一騎傾其橐,出白金若,爭析者方雜然聚譁,尋報賊零散易襲,躍馬爭出,文達諫不聽,從之行。諸軍素苦諸弁朘削,人有離心,賊伏四起,遂鳥獸竄。火器被雨亦不效。從者引文達退,文達不可,策馬奮進,故善射,亟發矢,矢盡,脅中流矢,墮馬強起,拔矢揮刀,再戰援絕,力竭,賊迫令卸甲降,文達瞋目怒罵,賊砍其左臂,斷首而去。笑且罵曰:吾所至風靡,吳兒何能為,乃奮螳臂當我,獨如包某,猶不失為一將耳。土人悲其死,廟祭其地,鄉賢士大夫。吳默、張世偉輩,咸為文哭之。而諸生金俊明紀其事。
    石電戰死
    石電,常熟人,世為丐,僑居長洲之彩雲里。崇禎八年,流寇躪中都,圍桐城,江南震動。電所與遊同志陳英從指揮包文達往援,要電與俱。電曰:吾老矣,不食軍門升斗粟,奚而往?英曰:我輩平居,以汝為眉目,汝不往,是無渠帥也。幸強為一行。電曰諾。襆被而出,終不反顧。二月十二日,追賊於宿松,我師恃勇輕進,陷賊伏中。文達死之。電與英分左右翼搏賊,自辰至晡,殺賊無算。英躓被擒,電大呼往救,賊圍之數重,電力盡,舍槍手,乃射殺數人,賊群斫之,頭既斷,猶僵立,為擊刺狀,良久乃仆。皖人招其魂,祀之餘忠宣廟下。電身長髭赤,能挽強超距,尤精於槍法,有善槍者,典衣裹糧,不遠數百里,盡其技而後已,遂以槍名。江南虞山錢謙益紀其事。
    二月初四己酉,賊陷羅田。
    黎宏業和州自縊
    十二月二十四日。庚子,賊犯含山。含山縣屬和州,民聞賊至,遁走,城遂空。賊知士民奔匿和州,即率眾往。二十六日至和。知州黎宏業,廣州順德人,率軍民固守。凡含山百姓入城者,俱不容出,約邑紳馬如蛟等,出金犒士。賊攻城,發砲擊之,傷賊頗眾,賊遂移營十里。三日不攻。初賊未至時,闔城久不寢,至是復晝夜拒戰,疲甚,見賊營稍遠,咸有懈心,晝雖守堞,晚即各歸。二十八日,賊率精銳,用梯攻城,城上發砲,擊殺百餘人,賊復頂方桌掘城。城上擲薪焚燬。是夕三鼓,風雷漸急,賊用大砲擊西門,守者不能支,多潰走。賊蟻附而登。宏業回署,縊。書壁云:為官不負民,為臣不負君。忠孝誠已盡,死生安足論。學正康正諫、總管周廷儒、訓導趙世選,俱死之。正諫,徽州祁門人。
    馬如蛟,字騰仲,號訥齋,和州人。天啟壬戌進士。與倪元璐、黃道周同出韓太史日纘門;授山陰令,所食米悉自和輦致。戊辰,擢入為侍御史。己巳,巡按四川。辛未巡漕,以武闈貽累落職,歸佐父。歲施槥數百,前後焚券甚眾。又族人耕者予田,讀者予塾,生者予聚,死者予藏,和人以為范文正再見云。甲戌丁艱,乙亥十二月二十六日,賊寇和州,如蛟涕泣誓眾,散家貲,練鄉勇,佐黎弘業攖城固守。二十七日,賊騎遶圍三匝,頂門搭梯,晝夜環攻,如蛟用砲擊死數百人。賊計窮,將引去,忽颺風大作,燈火風沙,掩面不見。守者皆墮,城遂陷。如蛟曰:事迫矣,坐以待斃,何益乎?急下令相從,擊賊者予百金;須臾,得壯士百人,鼓勇巷戰,良久力屈,奔水次,當可渡,渡且生矣。如蛟曰:清流湯湯,不照偷生顏面,卒力戰死之。兄運尹如虯,諸生如虹,及男婦死者十有四人。事聞,詔贈太僕寺卿,蔭一子,為國子生。魯可藻,和州人,其言失城本末曰:人心未收,關隘未守,奸細未誅,亂民未靖云云。
    賊駐和州四日,至九年正月初四,乃去。屠戮甚眾,民其走南京,守臣恐賊混入,不許過江,誠厄運也。李操江遣兵守江,令王守備詣和州偵賊於江濱,見一乞兒,貌甚修偉,兩童子隨行,年可十二三,擒之,索其體,肱內刺賊號太河第八攢天龍,乃入金陵為間者。兩童子,亦善騎射,皆猾賊也,解至南京,誅之。賊是春寇金椒陳家市,及破和以後,復掠鳥江,百姓奔竄,前阻大江,後有追賊,多躍入江中死。康熙三年閏六月二十一日,和州庠友雍爾玉,語予曰:敝州遇流冠之難,殺人十之九,閭里凋蕪,有不忍言者。
    賊破和州,其魁混天王與徒黨酣飲,使美人侑觴,既醉,偕寢,及覺,呼之不得,令左右秉燭四覓,已縊矣。賊嗟嘆良久。已而,褫其衣,投之坑內。又有甘氏,智婦人也。年少而美,以家富,不能速遷,賊信急,豫取巴豆藏之,已而被掠,賊將欲汙之。
    甘氏辭曰:今佳麗甚多,先與為歡,遲我三日,永侍箕帚,何必速耶?賊訊之,甘氏曰:身不潔耳。乃已。又數日,復求合,更以陰腫紿之,又止。賊以甘美艷,慮為二王得。甘氏曰:君勿憂,吾有計在,乃以鱔血及膏藥等傅而果免。又誘賊將曰:吾與汝義為夫婦,此非容身地,宜他適,乃可。賊將從之,遂攜輕寶潛遁,一日密以巴豆進賊,賊暴死,甘將貲寶舁歸,與夫複合為鉅富云(此出野史)。
    李繼樾守江浦
    江浦縣屬應天府,距和州六十里,乙亥十二月三十日,賊渠八大王,自和趨至,圍西門,又圍南北兩門,惟大東、小東二門不圍。知縣李繼樾,登陴防禦,南京遣遊擊江迪吉以千人駐浦口。又遊擊蔣都,蘇人也,以五百人踞城中,合鄉兵固守,分詰奸細,如諜人入,偽稱江北人,則令江軍解北語者詰之,偽稱江南人,則令將軍習南音者詰之。一日,城中獲諜,偽稱南人,使蔣軍訊問,不能出一言,立梟示城內。賊悉擒斬訖,諜遂絕。外賊猶未知,忽數人登堞,有屠兒誘之,執其手抽刀斷臂墮下,賊始知諜洩乃退。李繼樾追賊鏖戰,奮臂大呼,所向辟易,賊眾宵遁,後繼樾與蔣都等俱升賞有差。弘光朝,繼樾升科道。康熙己酉三月十三日,江浦人劉肇名述。
    流寇蹂躪南省,如潁川、鳳陽、巢縣、舒城、廬江、無為州、和州等處,所至破滅,屠戮人民,不可勝計。其僅存者,不過壽州與廬州耳。然廬州猶或城堅易守,至於江浦斗大孤城,靴尖可倒,乃能固守無虞,抑且追賊鏖戰,李公膽智高人一等矣。庚戌六月七日筆。
    鄭芝龍擊劉香老
    初,芝龍為海盜,天啟七年,犯閩中銅山、中左等處。崇禎元年。五月招之,九月芝龍降於巡撫熊文燦,授以遊擊。五年壬申十一月,劉香老犯福建小埕,芝龍擊走之。六年,海盜劉香老犯長樂。甲戌四月,又寇海豐。乙亥四月,芝龍合粵兵擊劉香老於四尾遠洋,香老脅兵備道洪雲蒸出船止兵。雲蒸大呼曰:我矢死報國,亟擊勿失,遂遇害。香老勢蹙自焚,溺死。康永祖、夏之木、張一傑脫歸。十三年八月,加芝龍總兵。芝龍既俘劉香,海氛頗息,因以海利交通朝貴,寢以大顯。
    芝龍,泉州人。泉州郡城南三十里安平鎮,芝龍府在焉。芝龍幼習海,知海情,凡海盜皆故盟,或出門下。自就撫後,海船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每一船例入三千金,歲入千萬計。芝龍以此富敵國,自築城於安平海稍,直通臥內,可泊船,徑達海。其守城兵,自給餉,不取於官。旗幟鮮明,戈甲堅利,凡賊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
    鄭芝龍小傳
    芝龍號飛黃,福建漳州府漳鎮人。離府六十里,濱於海。父翔宇,祖壽寰,世府掾,飛黃行居四,三兄亦府掾。飛黃年十八,早緣掾缺上役,已擇吉有期矣。父多妾媵,其生第六子之母,與飛黃構別情。一日,為飛黃理髮,飛黃以手插入其裙腰,調情意密。父自後走出,飛黃提縮,勢急,裙帶為絕,父目擊,持棍怒逐飛黃,奔一飄洋船。時蓋泊其舍傍也。父怒,方罵聲言,尋出殺之,急切不得歸。洋船又刻時掛帆,飛黃懇巨商帶往日本。飛黃固姣好色媚、愛之者非一商,遂與具往。至則各商有發貨、置貨之煩,飛黃獨無所事。日就島主宴飲歌舞,時島主家有文君悅之,即國姓鄭成功之母也。
贅入為日本人婿。來艘已返,且未歸,生一子,國姓也。再一年,前艘與客又至,乃只身附歸。至中途,為海盜所劫。飛黃亦隨船貨作千金,分與主寨之賊。賊嬖之。海盜有十寨,寨各有主,停一年,飛黃之主有疾,疾且痼,九主為之宰牲療祭,飛黃乃泣求其主,明日祭後,必會飲,乞眾力為我放一洋,獲之有無多寡,皆我之命,煩緩頰懇之。主如言,眾各欣然,劫四艘,貨物皆自暹邏來者,每艘約二十餘萬,九主重信義,盡畀飛黃,飛黃之富,逾十寨矣。海中以富為尊,其主亦就殂,飛黃遂為十主中之一。時則通家耗,輦金還家,置蘇杭細軟,兩京大內寶玩,興販琉球、朝鮮、真臘、佔城、三佛齊等國,兼掠犯東粵、潮惠、廣肇、福遊、汀閩、臺紹等處。此天啟初年事也。閩、粵兩撫,為剿除策,各遣海道張濬、李芳枝二人,先駐海涯,揚旗震鼓,以集調王漢等兵,不逾三夕,兩道臣為飛黃取入海寨,二撫悔恨無策,剿撫並淆,不得不上聞。飛黃亦日醉二道臣於洪波中,恐之、侮之,絕不甚危之。三月餘,主撫之旨下頒,且設漳參將府鎮之座,以待飛黃。飛黃遂挾二道臣登涯就職矣。兩撫以脫卸為事,仍敘功加部銜、官保不等。飛黃又多所贈至喜也。其在海九寨為主者,為劉香,蹈飛黃故轍,為海邊患,飛黃則盡力窘之。幾窮,逼其無挽泊處,香甚恨焉。訪飛黃在漳鎮,盡遣其黨,圍其居而擒焉。飛黃見曰:吾為岸上貪官污吏所束縛,正欲仍來入夥,問舟泊何處,即先遣家眷登入,復盡卷家之所有歸船。飛黃又曰:室中酒肉甚多,何不暢飲而去。乃令治具,取其精腆者咨為飽渥;碗酒塊肉,數指輪拳至醉。而酩酊者,隨身之力,各倒地掛壁不顧矣。忽聞鑼響,頭皆落地,飛黃取上家眷什物解其衣甲衣我家丁,駕彼之舡,挺立船頭,劉香遙望本船衣飾,與飛黃大喜而呼曰。來矣!飛黃亦應曰:來矣!即躍上岸,乘其不備,舉刀便斫,劉香既殺,餘皆跪拜投降,海上從此太平。往來各國,皆飛黃旗號,滄海大洋,如內地矣。撫按又為報功,因升漳潮兩府副總兵。後至祟禎末年,百計營求,欲得福閩全省正總兵,齎銀十萬至京師,大小司馬手長膽炫,不敢也。至十七年三月,此銀為流賊所得。至弘光朝,馬士英晉之以五等之爵,封靖海侯矣。至隆武朝疏陳有子在日本,隆武召歸,竟立為己子,賜國姓矣。不久飛黃,亦即歸大清(此芝龍族婿翁吉爐所述)。
    遺聞云:芝龍有弟芝虎,勇冠三軍,以征劉香歿於海。次鴻逵,次芝豹,一門聲勢烜赫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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