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今天还在中国继续讲自由的人,只剩很少很少一点,也许不到十万分之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因为从天性上讲,人人都喜欢自由。婴孩喜欢自由地到地上去爬,少年喜欢自由地到操场上去奔。甚至连囚犯都希望越早一天获得释放越好。据报道,近来有科学研究者发现,昆虫有喜欢自由的特性。这几乎都不需科学研究,我们自己都看得见撞入室内的苍蝇没头没脑地要想飞出窗外去。
中国人近代讲自由讲得最多的,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那个时候流行裴多菲(到了五十年代裴多菲就成了反革命的代名词)的诗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那个时候畅行妇女解放,摆脱封建家庭自由恋爱。那个时候的组党结社发表言论也是中国历史上最自由的时期。后来由于外患,民族危机,就渐渐地不讲自由了。要讲也是“反对自由主义”。人们都受到一种观点的强烈影响:为了民族利益,必须放弃个人自由。这一直延续到今天。
我属于喜欢讲自由的十万分之一。从根本上讲,这种自由和民族利益不冲突。一个简单道理,民族利益具体到个人身上,就是个体利益。个体获得的利益越多,民族利益的实现也越大。我想,今天的最大民族利益,应该是实现个人自由。因为,只有个人自由才能恢复被压抑过久的中国人的人性,只有真实的人性才能有意识地构建健康进步的社会结构,只有一个好的社会结构才能避免在中国的未来方向上走入歧途,重蹈世界上其余失败国家的覆辙,最终实现民族利益。把“科学发展观”写入中国的基本政治纲领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但是对于“科学”的最正确解释,应当是重建自由。只有自由才是通往真知的唯一通道。
讲到重建自由,就要问自由从哪里来。有先哲说过,自由与生俱来。可是即便这位先哲自己也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拥有自由。通过下面列举的几个自由来源的分析,大致可以知道如何重建自由。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里,提出打碎枷锁争得自由的观点。这是第一个可能的自由来源。受压迫的阶级被压迫阶级长时期禁锢,失去了应该有的自由,因此要打碎旧世界,建立新世界。听起来好像是对的,但是实际上没有实现过。直到今天的历史都在证明,凡是实践了《共产党宣言》的地方,都反而走向专制。为什么呢?因为自由是依靠秩序来保证的。凡是习惯了打破秩序的人,都本能地反对建立秩序。或者只建立规范他人的秩序,不建立规范自己的秩序。只用秩序限制他人的自由,不用秩序限制自己的自由,这自然就是专制。
第二个可能自由来源是解放者。解放的英语释义,就是自由。中国人民解放军,顾名思义,就是解放中国人民,给他们自由的。二次大战以后,世界格局重新划分,美英盟军和苏联红军进入了其他国家,成为占领军。从这个意义上讲,占领军解放了那个国家的人民,也就是解放者。历史事实也证明,解放者不一定带来自由。特别是一旦解放者以大救星自居,借着解放的名义,抢占地盘,瓜分利益,解放者立刻就成为新的独裁者。毛泽东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以后的十几年,他们受到的剥夺超过历史任何时期。以至于面对全国都是穷人的邓小平,不得不想到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第三个来源可以说是恩赐。在过去皇帝的宫廷里,除了皇帝本人,太监的权力最大,意思也就是,在一个严格掌控的小范围里,太监得到的自由最多。皇帝必须恩赐一定的自由给太监,来换取他们对自己的效忠和高质量服务。和珅通过“伺意”当今皇上,得到的自由使得他身价过二亿两白银,富可敌国。同样情况也发生在共和国。报告文学《大国寡民》揭露了一个当红二十多年,一手遮天的村支书王保京,他的唯一功劳就是逢迎各个时期不同政策的不同领导。虽然这种嗟来之食的自由最终靠不住,目光短浅的人还是趋之若鹜。
最后一个就是和平持续地争取了。和平争取的意思是,在现有秩序下,不用破坏性极大的暴力手段来扩大自由。这有几个好处,一个是大部分人不会因剧烈振荡受伤害;第二是培养了社会全体的秩序意识,少数人借着混乱浑水摸鱼会受到抵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通过和平实现了自由,后代就建立了对和平的信心,会越来越熟练地运用和平手段。假如对和平变革没有足够的信心,治乱交替还会几千年地延续下去。比较有说服力的例子,一个是美国黑人的争取人权,一个是台湾的民主化。台湾的解严不是蒋经国一个人的作用,而是台湾的民权人士二十多年的推动结果。大陆的民权人士现在也在积极推动,但是要求自由的不如要求改朝换代的人多。
有时候人们看到的情况好像是不争取也会改变,比如常说的“自然演进”。不会的。即便改变的条件有时已经成熟甚至烂熟,不去推一下,改变还是不会出现。并且,这个推动只能是持续不断的推动,推了一两次就不推了,那就将前功尽弃。为什么有很多当年在中国推动民主自由的人不那么努力了呢?他们打算推动的其实是改换政权,眼看现政权一时垮不了,就连推动自由的兴趣也没有了。或许,他们心里想的是革命,自由并不帮助革命,纪律和一致才帮助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