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惑 28 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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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联姻

孟家集第三小队的春耕生产终于走上了正规渠道。四清运动暂时缩小了其活动的范围,除了少数人还在按工作组的指示在继续做未完成的清查工作,绝大多数的人都拿起工具,走上了春耕生产的地里。樊满囤终于官复原职,领导着全队的男男女女,紧张地进行着他们的耕作。朱大宝那天晚上离开银杏家,也顾不得银杏和苏文秀最后能谈出什么结果,便立即去了满囤的家里。满囤自从被苏文秀批评了一顿,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一回家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老婆把饭做好了,让孩子来叫他吃饭,满囤没好气地对孩子吼道:“去去去,我不吃。”老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过来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没有事在家里挺什么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屁也不放,就知道睡,就不怕睡死你。谁又把你怎么了,回到家里拿孩子出气。”满囤也不理她,只顾蒙头大睡。老婆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更来气了,便唠唠叨叨地继续在说着:“你看你平时八脚也踢不出个屁来,怎么这么肉呢,瞧你这点出息,你除了睡觉还有什么本事。队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到还有心思睡,真是没心没肺。你看你,撕不长,趸不短的样子。”

满囤忽地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冲着老婆吼道:“你有完没有完?让不让人安生一会儿?到外面受了一肚子气,回到家里还要听你唠叨,你烦人不烦人啊!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四清,你知道不,我都快成了四不清的干部了,队长也叫工作组给免了,我还得反思交待问题,你知道不?队里乱不乱成一锅粥,关我屁事?”

老婆一听吓了一跳:“叫你交待问题,哎,你有啥问题?你整天没黑没明地给队里卖命,家里的事从来也不管,怎么现在还要交待问题?到底是啥问题?”

“死婆娘,我要知道是什么问题,早就交待去了,还用得上在家里睡觉,我这也不是睡觉,我是在反思。可我反思个屁呢,我有啥可反思的。”满囤吼完老婆,竟然自己问起自己来了。

“行了行了,纵使有天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吧。阎王爷还不收饿死的鬼呢,先吃饭吧。凡事大不过个理字,你要有问题,全生产队就没有没问题的人了,管他呢,先吃饭。”老婆硬是连哄带骂,让满囤把饭吃了。满囤一想也是,何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呢,先吃饱肚子再说。

朱大宝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满囤的家。他一进门,就听见了满囤和老婆的对话,便笑嘻嘻地说:“嗬,有什么好吃的,你不吃,拿来我吃。”

满囤一看是朱同志,连忙起来下床来给让座,嘿嘿笑着说:“噢,是老朱啊,还没吃吧,过来一起吃。”故乡的人称呼上面来的同志,总是在姓前加一个“老”字,以示尊敬和亲切,于是就有数不清的老张,老王之类的叫法,有时有相同的姓时,便会用大老X,小老X来区分。

大宝连忙说,“你快吃吧,我已经吃过了。吃完后我和你好好谈谈。”满囤一听朱同志有事要和自己谈,一边客气地说:“吃过了?要不再吃点。”一边赶紧吃了几口,就让老婆把碗端了回去。

吃完饭,朱大宝便对满囤说:“樊满囤同志,我是来向你道歉的,苏文秀同志今天对你有点态度粗鲁,我已经批评了她,本来吗,她晚上要亲自来向您赔不是的,但临时有点事,我就代她向您赔个不是。”

满囤一听这话,必里先是一惊,随后便感到热乎乎的。便说道:“没啥没啥,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吗。我是个粗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大宝说:“苏同志性格比较外向,她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拐弯,你也别往心里去。有些事呢,我们目前还在调查阶段,暂时还不能做定论,当然了,这次四清运动吗,涉及的范围比较广,所有的干部都要经受党对我们的考验,这是一个广泛地群众运动,我们要正确对待。不能有什么思想包袱。当然了,既然是人人都要过关,也就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这一点我还要特别说明。”

满囤一听,立刻点头称是:“那是,那是。”

“鉴于这种情况吗,在我们以往的工作中,有些缺点和错误,这是在所难免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当然了,有些群众对我们的工作,有一些看法和意见,这也是正常的,以前吗,也没有机会表达他们的看法,当然啦,现在,党给了群众这个机会,群众表达,反映一下他们的看法也是正常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目的吗,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使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党的政策历来就是,惩前毙后,治病救人,而不是一棍子把人打死。这一点也请你放心。迄今为止,群众反映的所有问题啊,当然,这些我们还没有最后落实,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我们是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来对待群众的批评的。群众给我们提出了批评和建议,我们有就改正,没有也可以作为警钟长鸣,以监督和改进我们的工作,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说是不是?”

大宝在谈话中,没有说“你”,而是用了“我们”,这样让满囤听起来感到亲切了不少。说明满囤和工作组还一同个战壕里,还是同一个战线上的革命战友。这就是满囤在思想上完全放下了负担。满囤听后,也一个劲地点头。

大宝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今天你提的建议非常好,从这点上说你还是一个自觉性很强的同志嘛,有很高的革命热情和高度的责任心,这一点我们四清工作组认为还是应该表扬的。毛主席说过,‘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和错误,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经过讨论,我们认为你今天提出来的问题是正确的,所以我们准备采纳你的建议,在保证四清工作不受大的影响的前提下,我们准备把全部力量投入到春耕生产当中去,你看如何?”

满囤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他刚为这事受了苏同志的一顿刺,当时连队长都给撸了,怎么晚上朱同志又说要全力开展春耕。这太好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真的吗?”满囤用疑惑的眼光望着老朱。老朱点了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继续说道:“鉴于春耕生产的特殊性,我们决定收回对你的处理决定,你还是第三生产小队的队长,带领大家在尽短的时间内,完成春耕生产的任务,不知满囤同志有什么意见和看法,你也可以表达出来。

收回成命,满囤在一天之内一下一上,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又从地狱到天堂的两次变化,他还能说什么呢?这比芝麻还小的官儿,也有如此的反复他真地感到无话可说。但作为一个农民,一个靠种地为生的农民,在他的骨子里面,注定着要和这土地连在一起。种地,而又必须随着时令走,到什么山说什么歌,现在是该唱春耕的歌了。他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朱大宝的手,激动地说道:“谢谢你,老朱!”

从满囤家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宝刚走出没有几步,就感到对面有个人在等他,他还没有认出是谁呢,就听见对面的人在说,“是老朱同志吗?我等你半天了,你工作谈完了吗?”朱大宝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原来是根子,这么晚了他找我有什么事?便连忙说道:“原来是孟书记,你找我有事吗?”

根子笑了笑,“没有啥大事,想和你聊聊,你有时间吗?”

朱大宝忙说:“我没事。”

根子说:“那咱们家里去,好好聊聊。”

朱大宝满腹狐疑地跟随在根子的后面,他不知道这位孟家集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半夜三更地在这里专门等他,但一听是到家里去聊聊,心想可能不是什么公事,要是公事的话,他会把他叫到大队部去的,而不会是在家里。

根子自从那天和嫂子谈小胡的事还没有结束,忽然嫂子说小胡来了,吓了根子一跳,难道小胡不象邓医生所说的那样,确实真有其人,但他看到的却是朱大宝和苏文秀两个住队干部,他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莫非嫂子说的小胡就是朱大宝?既然是朱大宝,怎么会又是小胡呢?这可真把他给搞糊涂了。晚上苏文秀来找他,说是要给嫂子和朱大宝保媒,这就更使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嫂子的问题也该解决了,自从喜子哥走后,过了这么多年,这事一直在拖着,他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但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自从上次和邓医生谈了之后,他觉得嫂子的事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不然的话,万一要出了什么事,他可就是真的对不起死去的喜子哥了。晚上苏文秀来说,朱大宝喜欢银杏,愿意和银杏结婚,他既高兴,又有点担心,高兴的是嫂子能有个好结局,朱大宝这人自己虽然不是很了解,但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人挺好,也随和,政治条件,工作条件都不错,嫂子若是真的嫁给他,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担心的是象嫂子这样的条件,一个拖着三个孩子的寡妇,他朱大宝为什么会同意呢?按朱大宝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一点的,甚至没有结过婚的姑娘,他为什么就对嫂子独有情钟呢?这些都是他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所以他就到处找大宝来聊聊,说是大宝去了满囤那里谈工作,他就干脆在满囤的家门口等,他想尽快把这些问题搞清楚,若是两人都没有意见,那就尽快把这事给办了。因为目前孟家集的形势对根子极为不利,工作组一来,他基本上已经靠边站,而且私下里据说工作组正在整他的材料,有人要急不可待地把他给整下去以取而代之。他知道付支书春云在底下活动得很频繁,若是他真的倒台了,他便没有权力和能力来保护银杏嫂子了。象银杏嫂子的那个模样,暗地里打她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这么多年来,看在他是支书和他们家族的势力上面,还没有人敢于如此造次。那么一旦他下了台,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在农村,抬寡妇门,挖绝户坟的是大有人在。孟家集他能数得上的就不在少数,还有万一嫂子受了什么人的骗,出了一点有关名节上的事,在孟家集这地方,他孟根子就永远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还有象邓医生说的,嫂子也是人,也有生理上的需要,不可能长期过这种寡居的生活,这种长期的寡居生活会给她的心理上造成许多不利的影响,还会诱发一些精神方面的或者心理方面的疾病,譬如小胡,按邓医生的说法,极可能就是嫂子由于心理上的障碍而幻想出来的这么一个人,她既然能幻想出来这样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明在她的心底深处,或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正在渴望着这么一个人,这多么可怕,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根子和朱大宝回到根子的家里,根子让媳妇准备了几个菜,然后又拿出一瓶西凤酒,对朱大宝说,“怎么样,咱哥俩来几蛊?”大宝不喝酒,便急忙说道:“我不会喝酒,还是别喝了吧,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根子笑了笑,“朱主任还是第一次到孟家集的吧,到我家肯定也是第一次,不喝酒怎么行呢?不喝酒显得我对朱主任不尊敬。”说罢就给朱大宝满上了。

大宝一看这阵势,还真的有点下不了台,连忙说道,“我真的不能喝酒。我看还是别给我倒了,你要是爱喝,你就一个人喝,我在旁边看着。”

根子笑道,“这是什么道理,那能主人喝酒,让客人看着?这样吧,咱俩先走一个,然后呢,你就随量,只要你看得起我根子,你就和我一起喝,是男人那能不喝酒呢。”说完,便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他把酒杯对着朱大宝看了看,表示他已经先干为敬了。

朱大宝这回可真的为难了,不喝吧,这酒场上的臭讲究太多,不喝就是对主人不敬,喝吧,自己真的没有这个嗜好,从小到大,除了在部队喝过几次酒,后来从没有碰过这玩意儿。既然根子说先干一个,然后随量,那他就豁出去了,舍命赔君子。也仰起脖子,干了一杯,这西凤酒是属于高浓度的白酒,差不多六十五度,这杯下去,辣得朱大宝直稀溜着嘴,那辣味一直顺着喉咙直到胃里,辣得他嗓子眼都快要冒出烟来,眼泪都几乎要流了下来,赶忙抓起水杯猛喝了许多,根子一看,高兴地说道,“好样儿的,是男子汉,吃菜,吃菜。”

于是两人便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先是叙了年庚,大宝和根子一般大,大宝只是比根子大生月,于是根子就又端起一杯酒,敬朱大哥一杯,我先干了,你随量,这次根子倒真的没有逼大宝,从第一杯酒就可以看出,这朱大宝真是不会喝酒。算是个老实人吧。然后根子又问起大宝家在那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在那儿当的兵,现在的工作等都是闲话。朱大宝一一答复着,可心里由不得纳闷儿,你说根子他大半夜的把我叫到他家里喝酒,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事儿吗?

根子在一边聊天中,一边就把朱大宝的根底摸清了,看来他还真的是个老实人,而且根子也断定他不是小胡,她个所谓的小胡,肯定是嫂子幻想出来的,邓医生说得没错。

两人喝了约摸半个时辰,根子才把话引上了正题。他说,苏文秀晚上来找他了,说了他和银杏的事。朱大宝一听,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心想,糟了,肯定是银杏不同意,苏文秀来找根子说,这根子叫自己来喝酒,原来就是为的这个,这可怎么办呢,自己一个住队干部,弄不好让根子觉得他们是合谋来勾引人家嫂子,看根子这架势,弄不好宰了自己都有可能,哎呀,这个苏文秀呀,成事不足,坏事有余,这可怎么办。一时间,他便急得脑门上沁出了汗珠,便说道“哎,这个都是苏文秀的主意,她这个人性子直,什么话都说,而且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

根子一听,把正要递到嘴边的酒蛊放到了桌子上,沉下脸问道:“这么说,你根本就不同意?”

朱大宝一听,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是打心眼里愿意,只是觉得配不上你嫂子。”

根子一听,又拿起酒杯喝了那杯酒,说道:“有啥配不上,她能找你,可是烧了高香了。”

朱大宝这才松了口气,问道:“那你嫂子她同意?”

根子说:“没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们都觉得很好,就怕你不同意。”

大宝一听,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心想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么?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没想到他自己一眼看上的心上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手了,他真得有点乐得不知所以,一高兴,抓起面前的一杯酒,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直呛得他不住地咳嗽。连忙答到,“我太乐意了,真是求之不得呢。”

于是根子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原来,银杏一激动,竟然在苏文秀的怀里哭了起来。这也是这么多年感情压抑的结果。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止住悲声,苏文秀一看银杏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同意。女人呀,还是女人理解女人,要不说,女人从来都是凭直觉来判断。苏文秀心想,要是银杏不同意,那就会随便找个理由来推辞,干吗要哭呢?这一哭,肯定是心里有委屈。于是她也不怎么劝,她心想哭吧,哭哭也好,哭完就该笑了。果不出其然,银杏止住悲声后,一看苏文秀的脸,又扑哧一声笑了。这一笑,苏文秀什么都明白了。银杏也在想,自己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象苏同志这样关心过自己,有谁问过她的心事呢?现在这个朱同志这么好的条件,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也想过小胡,但小胡还是小狐,她自己也茫然了,他在那里,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眼下这个朱同志,她看着心里也说不出有什么反感的地方,反过来,还有点喜欢,他自从来到这里,凡每到家里,总是手不释闲,看上去也是个勤快人。而且特面善,总觉得到那里见过。从他对满囤的事的处理来看,他也很善良。这样的人真的是可遇不可求,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既然他都乐意,自己凭啥不乐意呢?只要他对孩子好就行。于是银杏就给苏文秀说了心里话,临末了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不管对她怎么样,一定要对孩子好,二是希望大宝能来孟家集住,也就是倒插门,作上门的女婚,银杏不愿离开孟家集,这里有她的喜子,也有她熟悉的环境。

这第一条,苏文秀说她自己就能保证,这朱大宝,人称“笑面虎”,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肯定会对孩子好。第二条吗,她得征求人家大宝的意见,因为农村倒插门的事,涉及的问题就比较复杂。银杏又说,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至亲的亲人,婆婆早已经过世,家族里的事最好跟根子讲一讲,看看根子是什么意见。

说到这里,朱大宝才明白了一切,心里甭提有多高兴,说“成,什么都成。”竟满口都答应下来了。

根子说:“对孩子好,这是唯一的要求,至于银杏上你们家去住,或是你过来住,这都行,反正现在是新社会了,到处都是人民当家做主,住在那里都一样,这个你和嫂子你们商量,不过嫂子的意见是想还住在孟家集。这个问题,你还得慎重考虑,你也知道,虽然说现在解放了,但农村还有许多陋习,银杏去你们村去住,是个顺茬,谁也不能说什么,人人都得娶媳妇是吗,你若是来这里住呢,是个逆茬,多多少少你算个外乡人,可能会受点委屈,也说不准。不过吗,你因为在供销社工作,回家的时候总是有限的,这个你们还是商量解决,住在那里这都没有意见。

大宝想了想,自己父母死得早,家里除了那三个宝,也没有什么,若是回去住,别的不说,住处也是个问题,自己原来的新房已经给了二宝。既然银杏愿意住这里,自己也没有啥意见。于是便说:“这事全凭银杏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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