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我乘车去娘子关方面指挥,除了我由南京带来的高参陶钧、裘时杰、徐佛观和两三个副官之外,还有阎锡山拨给我的无线电台和电务人员,此外由广西拨给的卫队两百多人。这个卫队的武器,步枪是军政部发的,机枪是再三向阎锡山要才给我的。我最初问他要时,他说兵工厂已停工,太原库已无存,后来给我的那九挺轻机枪据说是由临汾调回来的。
我当晚到了娘子关,找到师长赵寿山了解情况。他说正面尚未有敌情,他这师有五个团(加上补充团为五个团),光守娘子关正面问题不大,可虑的是左右两翼,尤其是左翼冯总指挥(第二十七路军)尚未取得联络,右翼友军既不知是哪个部队,更未取得联络。我告诉他,右翼是中央第三军曾万钟部,已经把孙连仲部调了回来作总预备队。他说,这样就很好了。他把布防情形报告了我,以主力扼守关口外的雪花山,其余则布置在铁路两侧高地。雪花山守得住,也就是娘子关守住了。万一雪花山守不住,关正面仍可扼守的。
我转回关后三十余里下盘石车站附近的指挥部。这个指挥部依山靠河(小河通出关外),军用地图上叫做磨河滩,是一个双口窑洞,是国防工事构筑的拟定的指挥地点。在那里,除了一个双口窑洞之外,一无所有,更谈不上什么通信设备了。在整个娘子关战役中,通信就赖正太铁路的电话线和一些乡村电话线以及无线电台。
我把那位晋绥军新编第十团的白长胜团长找来,问他这方面的工事情形。他说,这方面工事构筑的时间比太原以北晚得多,材料也欠缺,而构筑力只有他这一团,兵员名额也不足,虽然尽了全团的力量,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请副长官原谅。我听了,也无可奈何。在娘子关方面虽然筑了一些炮位,但大炮一门也没有。
我要无线电台向冯钦哉取联络,但一直到娘子关失败,都未联络上,原来他没有将电台架起来,所以他那方面的情形如何,无从知道。我想冯钦哉所以如此,就是要避开上级赋予他的作战任务。据我当时及事后知道,娘子关左翼是没有什么敌情的,如果敌人知道这个情形,由平山向六岭关进攻,一定不费什么气力就把太原和忻口之间截断了,比之进攻娘子关省力很多。
大约是十月二十一日的上午,娘子关正面发现敌情了。敌人是川岸兵团,由井陉方面进攻,自然是赵寿山师首当其冲。
我屡次打电话问赵,他都回复我“守得妆。赵师所以守得住,是由于赵部官兵的努力勇敢,而日军进攻娘子关正面不是主力也是原因之一。所以娘子关正面,直到右翼溃退,赵寿山师才不得不撤退了。这是以后证明的事实。
日军川岸兵团(由第二十师团和一些特种部队组成),以一部攻击娘子关正面,而以主力向娘子关右侧循微水、南漳城前进,进攻旧关(也叫故关)。旧关方面的发现敌情比娘子关正面迟了一些。那里是赵寿山师与第三军防线的接合点,在战线上是薄弱的环节,所以日军先头一举即占领旧关。第三军也曾增加兵力反攻,以图恢复,军长曾万钟也亲到前线督战,却无能为力。那里距我的指挥部只有三四十华里,我写了一封亲笔信派高参裘时杰、徐佛观带给曾万钟,并视察战况。这封信的大意是要他鼓励官兵不惜牺牲、奋勇杀敌、恢复旧关。曾万钟虽然亲到前方指挥,屡次反攻,日军兵力虽不大,却扼险死守,终未能把它夺回来,成了暂时相持的局面。
日军得到后续部队的增援,即再行攻击,把第三军那里的战线冲破一个缺口。敌人以一部向南压迫第三军,以主力向北,企图占领下盘石车站,截断娘子关的后路。次晨敌军已迫近我的指挥所的后山。我当时手里除了两百多名卫士之外,没有掌握什么部队。适孙连仲部尚有第三十师的一个旅,在附近车站候车运太原,而尚未知道孙部要东调的计划。我找到旅长侯镜如,要他增加上去阻止敌人。侯虽没有奉到直属长官的命令,对越级指挥的命令却接受了。侯镜如旅上去后总算把敌人顶住了。同时我命令娘子关正面的赵寿山师向井陉出击,以阻止敌人后续部队向旧关前进,扩大缺口。但赵师出击的结果不好,反而把关外的要点雪花山丢了。赵寿山向我报告,说他的部队损失很大,但决心死守娘子关和正面铁路线上的要隘。这样,敌人遂将攻势转移到旧关方面,扩大缺口,侯旅伤亡很大,亦被冲破。恰好陕军原杨虎城的教导团,由团长李振西率领到来。这个团的官兵约有两千余人,士兵有许多是青年学生,是杨虎城当时想扩充军队作为下级军官之用的。西安事变前,有些共产党员曾在这个团里当教官,所以士气昂扬,团长李振西也很勇敢。我即命令该团由下盘石后山向前进的敌军迎击,由上午八九时接触,战斗至下午四时,总算把敌人顶住了。该团伤亡很大,收容下来仅剩五六百人,团长李振西也负了伤。
孙连仲率领第二十七师(他的主力部队)和其他部队白天乘车东运,沿途被敌机轰炸,伤亡不少,午后才到下盘石车站,当即增加上去,把这条战线稳定下来。这时我将战线予以调整,娘子关以北仍由冯钦哉负责,虽然他一直不架设电台与我取得联络,但那方面尚无敌情,也只好如此。娘子关正面,要赵寿山师缩小防线,沿铁路扼守。那时正面的敌人已转到旧关方面了,顾虑不大。孙连仲部担任旧关方面的防务,这是敌人进攻的重点,并希望孙能夺回旧关。曾万钟第三军布置于旧关之右九龙关、昔阳方面,而该方面自旧关战后就失去了联络,情况一直不很清楚。
孙连仲部增加上去之后,首先将敌人压迫回到旧关附近,但旧关仍在敌手。那次战斗虽在某些地方把敌人压迫包围在山沟里或村庄里,但敌人不肯投降。我出了大赏,俘虏一个日本兵就赏大洋二百元,而孙部解上来的俘虏仅有两个。据说俘虏日本兵固然不容易,即使俘虏到了,稍不注意,他们就自杀,这是他们武士道教育的结果。记得有一天,一个被打散了的日本兵,乱窜到我的指挥所附近来,四周都被我军包围,他仍不投降,一面放枪一面乱跑,只好将他打死。有一次我悬赏五万元要孙连仲派一营人夺取敌占的旧关某要点,他指定第二十七师的某营担任这个任务,并宣布我的悬赏。那营长慷慨地说:“赏什么罗!军人以卫国为天职,即令牺牲了,只希望抗战胜利后能在哪儿立一块碑来纪念我们这群为国牺牲的人就满足了。”后来那个要点仍未夺回来,那营长和大部分官兵都牺牲了,剩下的不到百人。可惜那营长的姓名,我现在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