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会议及太原失守后的狼狈情况
这时忻口战场经过相当激烈的战斗,对当面的敌人既无法歼灭也没击退,而敌人又陆续增加,不断进攻,我军很难维持。阎锡山打电报给我,同时也直接打电报给各总司令,要我同孙连仲即刻到太原去开会,讨论防守太原的部署。就在那日下午四五点钟,我带同一班卫士到达太原。我的指挥部人员则停留在榆次附近的鸣李村,我关照他们必要时向榆次以南撤退。孙连仲也同他的参谋长金典戎到达太原。
会议是在太原绥靖公署会议厅举行的,由阎锡山主持。到会的除我和孙连仲之外,有忻口方面作战的卫立煌和晋绥军的高级将领,山西省政府主席赵戴文、参谋长朱绶光、参谋处长楚溪春都在座。阎锡山把必须保卫太原的理由向大家说了。他的计划是:以忻口方面退下来的部队据守太原北郊的既设工事,并派一部守汾河西岸高山的工事;以娘子关撤退的孙连仲部据守太原以东的高山既设工事;以傅作义部死守太原城。
在会上,我提出意见,不很赞同这个计划。我并非认为太原附近的既设国防工事不应固守,而是认为忻口和娘子关两方面的部队正在败退,恐怕在还没有占领阵地的时候就被敌人压迫到太原城边来。同时,那些所谓国防工事的可靠性,亦是一个谜。这是我在娘子关方面得到的坏印象。万一那些部队站不住脚,被敌人压迫下来,这许多人马,前方后方都混杂在太原城区的锅底里,其危险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太原是阎锡山统治山西二十多年的首府,是他毕生所经营的兵工业(太原兵工厂)和其他某些工业的所在地,也是山西集团官僚们多年积聚财富的集中地点,阎是不肯轻易放弃的。
我认为太原城固然不宜轻易放弃,因为那时候失守一个省城,全国都会震动的。但我不主张以野战来支持守城,而应以守城来支持野战部队的休息整顿。也就是说,即使守城部队都作了牺牲来换取大多数野战部队休息整顿的时间,也是值得的。如果照阎锡山的计划,用所有的部队(除守城部队之外)防守北郊既设工事,以支持守城部队,即使都能按照计划占领阵地进行抵抗忻口方面南下的敌人,但我估计娘子关方面的敌人与忻口方面敌人是配合行动的,这样娘子关方面敌人没有一些阻挡就到了太原城的东南门,由南北两方面同时夹击太原城和据守北郊工事的野战军部队,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我主张将娘子关方面的部队(那方面能掌握的只有孙连仲部和一些续到的川军)撤至寿阳县铁路线以南,和榆次县以东的山地收容整理,并与八路军联络。日军如直攻太原,则从敌人侧后予以袭击。日军如向南进攻,则沿同蒲路东侧山地逐步撤向太谷、平遥。忻口方面的部队,除派一小部守北郊既设工事作守城的警戒部队外(必要时撤过汾河以西),其余皆撤过汾河占领汾河以西的高山地区,监视敌人,从事整顿,必要时则侧击敌人。这样布置,则由忻口、娘子关撤退下来的部队,既可休整,也可牵制敌人攻击太原城,太原城也可作为城外部队的支援。
我这些意见,孙连仲和卫立煌当初都是赞成的,而阎锡山仍坚持他的原计划。晋绥将领向来对阎的计划不敢表示异议。我更指出,忻口会战是费了很长时间的准备才能进行的,怎能在大撤退之后又再匆匆进行另一场会战呢?时间是决不许可的。
最后会议上就剩了我同阎锡山相持不下,其余的人都是在战场上多少天未睡的,就在会议厅打起呼噜来,不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争论不争论了。会议开到了午夜一点多钟仍无结果,最后阎锡山说:“军队已经行动了,要改变也无从改变了。”原来阎锡山打电报要我们来开会的同时,已将他的命令下达给各部队总司令了。
阎锡山说完上面那两句话之后,就对朱绶光、楚溪春、赵戴文轻轻地说:“咱们走吧!”他们就离开会议厅了。有些人还睡着不知道呢!楚溪春对阎说:“还未宣布散会,会上的将领还不知道呢!”阎说:“不用管了。”不久电灯忽然灭了,不仅太原绥署漆黑一团,整个太原城也没有半点灯光了。这种狼狈情况,是我在国内战争和抗日战争中所未见过的。
但我对蒋介石应有一个交代,便摸到长途电话室打电话给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巧得很,电话一挂就通了。我把娘子关和忻口战场两方面的溃败情形和太原会议情形告诉了钱大钧,要他转报蒋介石。钱问我太原能守多久?我说很难说,如果照今晚的情形来看会议无结果姑且不论,而高级将领多半不能回到部队去指挥,这样混乱是很不妙的。我告诉钱大钧我立刻要离开太原了,要他听以后的消息。那是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四日的深夜两点钟。
我打完南京的电话,走到绥署大门停车的地方,竟然静寂得怕人。指定给我使用的汽车找不见了,更没有其他的汽车,真使我心里着急。我想起傅作义以往和我打过不少交道,有相当的感情,他负守城的责任,当然还在城里,去找他或许还有办法。但当时满城漆黑,也不知道傅的司令部在哪里。
我的随从副官周杰英劝我赶快走,迟了怕被封锁在城里就不好办。我带着十多个卫士摸到南门,幸城门还开着。这大概是因为阎锡山还有许多贵重的东西没有运完,汽车仍在进进出出。
我们出城由公路走向汾河桥(太原汾河桥有两座,一在城南,一在城北),在桥上又遇到了很困难的问题。汾河桥桥面很窄,汽车只能单行。很多由太原满载物品的汽车要向西开,而那些回太原运东西的空车却要向东行,彼此不肯相让,闹成一团。有些司机已在车上呼呼睡着了,一点也不着急。我见这样情形,如果相持到白天(那时已是深夜三点多钟了),敌机一来轰炸,岂不都完了吗!于是我这个战区副司令长官就暂时充当汾河桥的交通司令。我拿出副司令长官的名义向那些空车司机说理,连劝带骂,弄了一个多钟头,要他们向后退让,因回空的车占少数,后退也比较容易,让那些载重的汽车过完,然后过去。我还在桥头派我的卫士执行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