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年多,项奇清明节前来看查理和吉欧,宁静的墓地里几株杜鹃嫣然盛开,门口的白十字架刚刚刷过,洁白庄严, 浓绿的草坪被微寒的春风吹得像水面一样波澜起伏,葬查理和吉欧的那个小丘上斜立着一株枯萎多年的歪杆桃树,这个春天居然重发新枝,白色的桃花纯洁烂漫, 随风飘谢。 项奇还没放下手里的花,就发现一粟芬芳的薰衣草已经摆在墓上。 他跑遍了墓地寻找放花的人,空荡荡静悄悄只有他自己。他问墓地管理员,管理员说早上见到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婴儿来过。还强调那位太太非常漂亮而且是混血, 所以才特别记得。
项奇的心头顿时掀起压不住的惊涛骇浪,他焦躁不安的开车满街乱跑,希望老天会可怜,让他碰到那对夫妇“是你吗摩琳?你回来了?你另嫁人了吗?“ 可是世界偏偏和他作对,人潮汹涌的街头,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他要找的那个身影。
他跑遍了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地方,夜幕深沉的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 豪华的院子里依然孤寂,没有半点生气。才拿出钥匙,听见里面的人奔来给他开门,是蔷嫂。 她的眼神很异常,说有人等他。小客厅里灯火辉煌, 坐着一个儒雅整洁的男人,二十五六岁却拄着手杖。 项奇觉得面熟,想不起来是谁。男人站起来自我介绍-杨耀雄。项奇记起来了,那个和他飙车,被他鞭打过的男孩。查理曾安排他约会摩琳,以来试探项奇, 招他重新入局, 也正因为这件事,让查里确认项奇可以利用,没有立刻办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人打开客厅旁边的小洗手间的门,一个苗条的人影走出来,怀里抱着个婴儿。 那个孩子白白胖胖, 机灵健康,精神很好, 看见人,好奇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项奇,一边还不忘喝奶, 一只手玩弄着母亲的项链。杨耀雄上前一步,体贴地接过少妇手中的婴儿包,让她腾出手来坐在身边。 他们的动作那样协调,显然是很熟练的搭档。
项奇跌坐在沙发里,一切一目了然,杨耀雄终于还是向他报复了,有什么报复比这更彻底。。。 项奇说不出话来,只有咬牙沉默,双手握拳撑着额头。 冰凉的血液在他体内沸腾, 他想痛哭,也想立刻用武士剑斩了这个男人,可偏偏挪不动脚步。。。
孩子快乐的玩耍着, 摩琳把他放在面前的地毯上,认他自己翻滚。屋子里诡异的安静。
“你好吗?”她柔声问, 好像带着叹息“我是回来才听说你买下这栋房子,辞掉了督查的工作。。”
项奇无语,只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好狠的心!
摩琳和杨耀雄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孩子是个男孩,叫查理,还有个中文名字, 叫。。。项思奇“她悠悠的说,她的語音如此溫柔,態度如此平和,她已不是一年多前那個滿懷心事和矛盾的摩琳了.
什么?什么?项奇没听清楚。 他愣愣地抬头,看见爬到脚前的孩子。摩琳笑着坐到他身边,抱起孩子交给他。 小婴儿的温暖和奶气满满的塞在项奇怀里, 这孩子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小下巴上有一个很帅的酒窝,和项奇小时候一样。只是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和查里一样。。。孩子一上来就给了项奇一巴掌, 然后得意的咯咯笑着撒娇。
杨耀雄得体地微笑“你们一家人团聚吧,我先告辞“
“这是怎么回事?”项奇惊愕的不能再惊愕
“摩琳去美国的时候正赶上我去治病”他看看手中的拐杖“我们在飞机上碰到,摩琳在康州注册了大学开始上课才发现她已经怀孕两个月,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摩琳离开你后很注意摩琳歌剧团的发展和成绩。。。“
项奇紧紧握住杨耀雄的手,“谢谢”再说不出其它的话
“好好珍惜,下回我不会这么客气哦“ 杨耀雄不无辛酸的告诫,要他将摩琳送回来,需要很宽广的胸怀。他爱摩琳,从他们初次见面,他为摩琳跌断了脚留下终身残废。但是他知道摩琳爱的不是他,他只有努力的支持摩琳,做一个忠实的朋友。
摩琳一直上学,坚持到孩子出世还在上课。 离开项奇的时候她已经原谅了项奇,原谅了父亲,也原谅了自己终于还是爱上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男孩,但她无法接受依然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的温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惨烈往事, 社会和家庭对他们的排斥让她觉得有责任出来独立,为项奇和自己开拓一个清白的开始。 她以为可以走出去建设另一个开端,另一个爱情和家庭,离开所有的纠缠, 不再牵挂这份爱恨情仇。但当她真正独立,找回自信以后,才体会到项奇对她付出过多少苦心和痴情,这段感情依然刻骨铭心,随 岁月沧桑,有增藜酢0?楸揪褪浅?嚼碇堑姆钕祝??吹氖焙虿蝗菽慊乇堋?/span>
摩琳注册的大学是查理合吉欧相识的学校。以经济学和外贸著称。春天的校园里开满杜鹃,阴郁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围绕着一栋栋的教学楼,宽阔的球场上跳动着活力四射的年轻人,绿色的林荫里总有一对对情人在笑语漫步。查理是这里的高材生,他的毕业论文等过州參議院經濟研究的大奖, 二十多年后, 他的照片和奖章依然被陈列在校长走廊上的展览柜里, 这所学校以他为荣。查理和吉歐上學的時候, 參加過那年州議員助選團,是民主黨候選人的主要參种?唬?〗裉欤?俏缓蜻x人加斯頓先生已經是第五界連任了.摩琳和加斯頓先生取得聯繫,得到他很多關照,這也是為甚麼項奇 通過聯邦調查局的關係都無法找到摩琳的原因. 加斯頓先生很平易近人,對查理和吉歐的事表示緬懷和遺憾,雖然公眾人員的形象很重要, 但他在任何時候都堅稱永遠是蒂羅莎的朋友. 他常和摩林說起年輕時候的事情,那時候的查理是他的學弟,個子很高很害羞,雖然有過人的胆識和見地,但在人多的聚會上發言時,總是臉紅的科科巴巴說不出話.後來上了一段演講訓練課才改過來.吉歐那時候在餐廳打工賺錢,查理追她的時候總去那家餐廳吃飯,但又靦腆得不敢開口,白花了很多冤妄錢...
加斯頓先生翻開以前的相本給摩琳看,那時的查理二十剛剛出头,风流秀丽,带着青涩纯情的微笑, 目光像摩琳記得那樣, 永遠充滿智慧和自信.吉歐那時候很瘦弱,衣著也較樸素,一看就是貧困的新移民,但是她在查理身邊,那樣溫柔,那樣滿足. 這一切让摩琳百感交集,如同隔世,她在这座校园里又看见了父亲和母亲,看見了他們的爱情,他們的奮鬥,他们生命的痕迹,青春的力量。她向往,祝福他们, 分享着他们曾经的愉快和甜蜜。她不再猜测他们的为人,他们的作为。在质疑和幽怨中徘徊。她接受他们,他们的家庭,爱情和美好的生命的过往。他们人生的功过,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意义。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你们知道我来看你们了吗?“ 摩琳祈?/span>,怀里的胎儿在任性的跳动 “ 妈妈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孕育着我?! 爸爸一定很高兴,我是爱情的见证,是爱情给了我生命。 是爱情铸造了这个家庭。”摩琳摸着鼓胀的胸腹 “是爱情给了他生命吗? 他的父亲也像爸爸一样期待着他吗? 我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
孩子的成长让她无时无刻不思念项奇,担心他的安危,怀念那段风雨同舟的岁月。 查理的一句话总在她耳边回荡”爱情的选择永远只是去和留,如果选择离去,就要有能力永远不再挂牵。。。“ 但是她牵挂,她和自己认输,她忘不项奇,无法改变地爱着他,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身边的杨耀雄是多么温柔大度,诚恳坚定。 现在孩子大一点,可以坐飞机了,摩琳决定勇敢地回来,拜祭父母的陵墓,告诉项奇他已经是个父亲,面對一切的事務和問題,因為她的孩子和家庭並不是她的恥辱,世界應該接受認同他們, 無論她的背景是否存在殺戮,他們的婚姻是否曾在騙局里開始. 他們是個因為愛和付出才組織的真實的家庭,有期望團圓的權利.
摩琳到台北在项奇原先的公寓里碰见雅桐,项奇搬出后雅桐买下这栋公寓。 她完全可以扯个谎让摩琳认为项奇已经和她同居,接受离婚后不再等待她。但雅桐没有,她忍着辛酸和失落,如实告知项奇辞掉督察的工作,买了查里的旧宅,没有签字离婚也没有另交女朋友,每天惜惜惶惶的好可怜。 雅桐甚至还不客气的教训摩琳一顿 “有恩怨就别结婚,结婚就别提恩怨。他做丈夫仁至义尽,你做妻子为什么虚伪小气,说跑就跑?有志气当初就别跟他,上街喝西北风去, 抢着要你老公的人有的是!“。 骂的杨耀雄在一边听着都过意不去,摩琳静静听她抱怨,走出大门,真可谓归心似箭,一切都在不言中,是他们夫妻父子团聚的时候了。 杨耀雄坚持亲自把摩琳和孩子送回来才放心,像雅桐一样,他把失落留给自己。 他爱摩琳,希望她幸福,和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迅速告辞,他是君子但不是圣人,真的看不下去属于别人的大团圆。
摩琳和项奇看着怀里的孩子,不敢大声说话,他们相视慨然,只有坦克反覆上來和摩琳親熱,好像要找回所有失去她的日子里承受的孤單,
“我又中了你的圈套”摩琳歉疚地微笑,娇慎着靠在他肩上“你说过我不会抱着孩子和你翻脸的”
项奇忍不住落泪“這是我這輩子最無悔的圈套"他把她搂入怀里,从此一生再不放开。
自那个晚上开始,他们一家人一起住在老宅,查理的花园又恢复原来的生气,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个顽皮的孩子和可爱的猫咪。 项奇和摩琳重新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中西兼并的酒席上,家长那一桌放着查理和吉欧的照片,项奇的父母坐在旁边替女方父母接受新人的敬酒, 慧云带着小珊替代阿辉接受谢媒礼,儿子思奇和阿猫坦克在婚礼上算是散花天使,穿一样的衣服由伴娘们抱到礼堂里行礼。
项奇作警察的朋友几乎个个到场,闹新房的时候比谁都起劲,几个人商量好要他们夫妻玩“他们特别的游戏”。先用四把手铐把项奇仰面拷在床上,阿华买全了美容院的脱发系统,扒下项奇的长裤,阿威 拔他左腿上的毛发,阿华拷问他第一次性经验几岁,和多少女生上过床,结婚后敢不敢欺负老婆, 还有多少迷魂药藏在家里没上缴,每晚上起来几次给儿子喂奶换尿片。。。;摩琳被女宾们逼着为拷在床上的项奇脱衣服,涂一身炒菜用的香油,在他肚脐眼里倒酱油,在赤裸的肚皮上吃半生的芹菜饺子,这叫相(香)夫教(饺)子!味道生不生?。 摩琳好不容易吃完,项奇才被放下来,然后是项奇被逼把摩琳的脚用强力胶粘在一起,拿武士剑劈烂摩琳的鞋,逼他拿皮带抽摩琳脚板心,问她以后还敢不敢再离家出走,愿意给项奇生几个小宝贝,什么时候学会做公婆最喜欢吃的菜, 拿什么迷倒项奇这个花心大王的。。。;深更半夜闹新房的才走,摩琳和项奇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爬着动不了,项奇埋怨“早知道这样就跟你一起跑了,回来干嘛!“
杨耀雄和曹雅桐不久也宣布结婚,他们有同样的胸怀和对朋友的忠诚,他们都为摩琳和项奇痛苦失落过, 现在终于找到更适合自己的那一半。他们 继续是摩琳和项奇最好的朋友。几年后项奇接管了福隆实业,中标在上海建设一座世界级的歌剧院, 他也是摩琳影音发展公司的老板,指导总经理为摩琳分担经济管理和每天繁琐的业务, 商场上的忙碌让他找回了做督察时的激动刺激, 办公室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枯燥。摩琳读完大学,转型作了家庭主妇,平时做很多益工,帮助贫困的家庭和孤儿。 他们的生活不无烦恼,因为儿子项思奇是远近驰名的调皮鬼。才五岁就拿毛毛虫吓唬女孩子;剪人家小辫子做毛笔写字;用木剑在公共牡丹花丛里对打,练他的满天花雨剑法;大街上和同伴赛滑板阻碍交通, 有人阻拦他就装可怜和警察说大人欺负小孩, 诬陷人家撞到他;偷买鞭炮吓唬公园里散步的小狗和打瞌睡的老伯;爬树爬阳台,吓坏屋里换衣服的阿婆;玩水枪射死住宅区三楼阳台上名贵的金丝雀;结识一班同伙的小男孩,要人家称他教主或是老大;和手下招摇过市霸占儿童游艺场的秋千和玩具;打棒球不小心砸烂窗户汽车后撒腿就跑, 被抓到总有个伙伴帮他认罪;如果把他关在家里,那么 电脑,电视,音相机,游艺机,数码相机,钢琴全部被他玩坏掉,可又抓不住他什么时候干的,怎么玩坏的。。。;思奇的淘气并无恶意,只是精力过剩好奇好险, 心眼又多的让人害怕; 邻居送思奇个外号叫皮蛋,调皮捣蛋, 或是很皮的混蛋的意思。刚开始项奇听说幼儿园有个叫皮蛋的,还没想到是乖巧机灵, 招人疼爱的儿子。 项奇告诫他不要和皮蛋玩,他还笑着说“我才不和坏小孩玩呢, 我看见他就闪。”后来带他去散步,邻居的小女孩看见他就跑,每回都如此, 好像一群看见狮子的羚羊,生怕闪的不够快,项奇才明白过来。
所谓恶人还有恶人磨,一向果断坚定的项奇就是下不了狠心管教思奇,因为思奇不但继承了父亲的聪明机智,胆大包天,还有外祖父的沉着内敛,不露声色。最要命的是学会模仿母亲的楚楚可怜来对付父亲。一闯祸被家里发现了,就会说“我错了,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 如果还不买账,就来个死猪不怕热水烫 “ 我是男生,难道一定要掉眼泪才会被承认是认错吗?我一辈子都不哭!你把我扔了算了!“ 然后眨着和摩琳一样的大眼睛噼里啪啦的默默流泪,把脸弄的花猫一样滑稽。。让项奇又爱又恨, 不知如何说他才好。 项奇为思奇伤透了脑筋,常被邻居亲属抱怨,隔三差五得给人赔偿损失,安慰惊魂,或者带思奇上医院因为他淘气负伤。。。项奇自己小时候淘气都没这么狼狈过。他回家和父母抱怨却被父母笑出大门,因为思奇最得爷爷奶奶欢心宠爱,小宝贝终于为他们出了一口气,让项奇也体会一下养他二十几年的烦恼和担惊受怕。项奇学习老爸老妈对付他的办法,亲自监督思奇上课外体操课,柔道课消磨他的体力,让摩琳监督他一天学两个小时的钢琴不许出门。他和摩琳的生活因而更加忙碌,他们也更加亲密,因为是统一战线的战友, 做好抗战十八年的准备,直到思奇成年。
项奇吸取教训,不管思奇有多淘气,坚决能生就生赶紧繁衍后代, 免得日后思奇也像他一样做唯一的继承人,忙得无法分身。除此,摩琳领养了好几个无家可归,甚至身有残疾的孩子。大宅里变得更加热闹了。 阿猫坦克依然住在老宅里, 他没有时间和项奇对垒,因为他终于找到玩伴,和一群小主人满地乱跑,忙着嬉戏玩闹,应了 项奇以前说过要想个办法,好好调教坦克让它驯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