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15

15

刚见完客,已经是中午了。他明显感觉昨晚妻子想要与他做爱,可是自己回避了。本来,他计划在古敏回来后和她履行一次义务,怎么说,距离上次做爱的时间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不能每次总以工作忙,工作累当为借口吧。要不就只剩下一个理由,性无能,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呢?哪怕真的性无能!而且现在还有伟哥。再说,如果真正性无能的男人是不会晨勃的。哪天早晨给古敏发现自己下面硬邦邦的顶着内裤,或者遗精,不过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再遗精了,总之穿帮的机会太高了。办公楼没有人,全部出去吃饭,静悄悄。其实他很想做爱,只是对方不是妻子。这个问题让他矛盾了很多年。他们这一代人都是稀里糊涂的结婚,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恋爱。所以,大家都等到中年了才发现问题,这个时候要离婚就太晚了。因为,两个人生活太久,很多东西都是共同,不只是财产那么简单。儿女,朋友,家人……你的家人变成她的家人,她的家人也变成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变成她的朋友,她的朋友也变成你的朋友。你们还有共同的嗜好,共同的生活圈子,共同的地盘,一旦离婚,这些事务就难以解决。永远都不能分割开去。她还是生活在你的生活里,而你依然还是生活在她的生活里。两人总会在同一家超市买东西,两人总会在同一家餐馆吃饭,两人总会在同一个娱乐场所消遣……结果,她带着新男朋友,或者新丈夫,而你带着新女朋友,或新妻子,两人就在那里斗谁活得比谁开心,幸福!你们的关系还是没有改变,就像过去那样,只是现在你们在法律上不是夫妻而已。但你们依然和夫妻那样吵架,谩骂,嫉妒,新的生活远远没有开始,中国人的婚姻就这么复杂。最后,男人也不想离婚,女人更不想离婚。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纵容男人去包养二奶,三奶,四奶……只要别给自己当场逮到就可以。现在看来,大家都明白为什么女人结婚的时候都非要钻石!当婚姻已经灭亡的时候,而两人还绑在一起,这就成为女人唯一的寄托,至少给她心里安慰,他们曾经也和这个钻石一样,纯洁,发光。当她洗菜的时候,当她拖地的时候,当她在淘米的时候,当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电视的时候,当她给不归家在某个不知名的女人那里鬼混的丈夫叠衣服的时候,偶尔,还可以抬起那只戴钻戒的手,回味他们第一次相遇,第一次见双方家长,第一次手拉手,第一次揽对方的腰,第一次做爱……还有,他们第一次做父母的时候!接下去就不能再想了。

张瀚斌很累,身子往后倾,头仰向天花板。闭着眼。他不知道这段婚姻还可以维持多久,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可以解脱,也许要到儿子上大学,那么他们也老了,到时候就跟朋友,兄妹关系那样了,而不会再有性的问题存在。他没有必要掩饰自己出门不归,也不用为此找借口。也许,也许……他心里给自己找了不少也许。可是有个人不能给自己这么多也许。



他把外露在西裤外面的东西放回内裤里,虽然很难受,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拉上拉链。手上有些粘液,他洗了手,又回到办公室。

昨天下午的枪击事件在他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想起那个疯子拿着枪对准他,就在要扣板的时候,他的颈背就开始起鸡皮疙瘩。像这样潜在的疯子,敌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他清楚自己过去协助太多坏人犯罪,这样的事情迟早要发生的,唯一让他悬胆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儿子的未来。昨天下午直到录口供的时候,他都一直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上午,他上班的时候让严丽把过去的档案调出来看,才想起那个人。昨晚一夜,他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张脸。后来吃了安眠药才睡得着,不过梦里还是那个人。新来的助理李洲带着两个盒饭进来。

他步伐很轻,张瀚斌没有听见,直到他把盒饭放在办公桌上,张瀚斌才意识到有人进来。

“怎么这么快就吃了?”张瀚斌问。

“我也没有吃。看,我买了两个。”


李洲解开袋子,拿出一次性筷子和汤勺。然后打算出去自己一个人吃。

“坐下,我有事情要问你。”张瀚斌说。

两人开始吃。李洲很拘束。

“下午,你去医院帮我探望那个乡下佬,并且告诉他们,所有医疗费我来付。不少他们一分一毫。”

“好的。”


“你不亲自去看?”

张瀚斌没有回答。接着又说:“就告诉他们我很忙。”

“可是这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行了,我知道自己怎么做!”

“如果没有他帮你挡了那一枪,你现在还能和我一起吃饭吗?”


张瀚斌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这时,他们都看到摆在左边文件堆最上面的那份。就是昨天那两个乡下人的。

张瀚斌放下筷子,拿过来,打开,然后随便翻了几页,突然,掉出一张照片来。他把椅子挪后一点,弯下捡起,然后又把椅子挪回原来的位置上。

是一张彩色照片。有点像那种办证件的照片。

张瀚斌翻转过来一看,是一个英俊青年。他愣愣的盯着照片很长时间。


“张律师?”

“噢?”

“吃饭啊?”

“好的。”他拿起汤勺,然后把照片翻转过来对着秘书,问,“你认为这样一个人会是杀人犯吗?”

李洲拿过照片然后说:“很英俊。不过就要死了。”


“如果你是法官,你怎么看?”

“证据确凿就没办法。”

“有时候证据也会说谎。”

“是的,可惜我们的法庭没有陪审团。如果,他现在在美国,以他的长相,再加上律师,我相信陪审团会对他产生怜悯之心的。即使他真的有罪,也可能被无罪释放,不过我们这里是中国。”

“我想申请去监狱看看他。”张瀚斌说。


“你愿意接手了?”

“我昨天不是答应他父亲了吗?”

“可是你……”

“任何找我的人,我都有义务帮他们翻案!”

李洲很不明白,因为昨天他的态度跟今天相比落差太大了。不过对方的父亲救了他一命也应该的。无论如何,他出自什么动机接受办理这个案件,李洲都认为这比拒绝都好。至少,已经尝试过了。


“好,我马上去办。”李洲很兴奋。

“最好在明天中午之前。我希望明天下午就可以见我的当事人。”

“可是你明天下午有个约会。”

“推掉。”

“对方可是衡业集团!”


“有比一个只剩下两个多月生命的人重要吗?”李洲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这样的话会从他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嘴里蹦出来。

张瀚斌加快吃饭的速度。接着,把泡沫碗里的清汤只用几口就喝光。李洲把东西收拾干净然后丢进垃圾桶。

张瀚斌很快开始工作,但不是忙着跟那些大财团联系关系,而是把这份在他昨天看来就要仍进垃圾桶的东西,现在却很认真地研究每一个细节。

他走到办公室外面,对着秘书喊道:“进来!”

李洲正在和另一个女同事说话,听见上司喊他,赶紧跟着去。严丽突然感觉自己被疏忽了。


他关上门,问:“什么事情?”

张瀚斌把一份判决书给他,说:“你念这一段。”

“5月12号零时,吴泓与多人来到酒吧,因为琐事与被害人林山发生口角,并且相互厮打,被在场人士劝开,事后他们又在酒吧外面继续相互厮打,吴泓从路边花圃中拿来一块大石头连续朝被害人林山脑部击打,致被害人林山倒地不起后,吴泓逃离现场,被害人林山被他人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鉴定,被害人林山是因为钝器击打头部造成闭合性颅脑损伤,导致呼吸心跳中枢衰竭而死亡。根据认定的这些情况,法院认为吴泓目无国法,致他人死活不顾,只因为琐事竟用石头猛击被害人林山头部,致其死亡,手段极其残忍,后果十分严重,影响社会风气,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泓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李洲念完,抬起头看着张瀚斌。

“很奇怪对吧。”


“有点莫名其妙。”

“这里面很多漏洞。事情办的怎么样?我明天就必须见他。”

“就快好了。”

“是谁写这份法医鉴定的?”张瀚斌问。

“中心医院外科主任,侯杰。”

“帮我约他,我要和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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