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有资格就这个问题发表感慨。毕竟,从一记事到现在,我就跟她们打交道。
刚记事时,家里有个裹小脚,戴老花镜的老奶奶。我就叫她夏奶奶。
她是我们家里的一员。话不多,但很有权威,她那一嗓子:“小叶呀啊啊。”我就知道我得赶紧把正在做的事情停了,再往下接着就漏子大发了。她不随便这么叫我,只是在我干这种事情时才这样:玩她发的面,玩她的烟袋锅儿,或爬在地上看书,坐在树上掰树皮。。。
夏奶奶是个要强的人,做一手好针线,炒一手好菜。妈妈只有给她打下手的份儿。她给我做的小棉喉儿,是紫色灯心绒面料,至今还被妈妈保留着,压箱底儿,这次我回国,拿出来看了看,晒了晒。那真是密密地缝,针脚那叫匀称!都是手工,一针一针缝的!
我从小就比较泼辣,在外面不吃亏。有时候,别人的妈妈找上了门,不管我妈在不在,夏奶奶都要人前护着我,跟人家解释,或给人家糖,把人家哄走,她会噔我,跟我说:“小叶呀啊啊!你做的好事!没你那样的。”嘿嘿嘿嘿。。。
夏奶奶后来告老还乡,我记得,我们都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儿。
“还什么乡呀?明摆着不待见我了。”小孩儿都是这么想问题的。
后来,保姆就没跟我们那么亲了。我们也知道她们会走,不敢跟她们太接近。怕以后她们一走又让人伤心。
这次回国,家里的保姆是个四川人,挺会做饭,连我家的家传菜也做得8,9不离10。几乎可以乱真。吃到我这个在美国“吃不上好吃的”人嘴里,只有一个劲儿惊叹:“好吃,好吃”。哈哈哈。。。她得意地抿着嘴儿乐。
哥哥说:“她能干。就是跟咱们不一条心。她在家,说话小心点。过过脑子再说。”
姐姐也说:“她特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咱妈做不动了,咱爸爱吃老家的菜,别人都笨,学不象,非她不可,她动不动就要涨工资,从去年到现在,给她都涨了3次了。现在,又威胁我们,说她想回家探亲了,我们给她额外的补贴,好好歹歹把她留到你回来以后再走。”
妈妈也说:“现在谁跟你一条心呀。像夏奶奶那种,根本就没有了。唉。”
夏奶奶和我们,那种亲如家人的感情,是老式的,她对我们一心一意,我们家也一直没忘记她,参与了她的养老送终全过程。
可现在,时代变了,人也变了,保姆,只是进城谋生的女民工的一段人生选择,她们是独立的,流动的,面对社会分配的不合理,她们有自己的想法和保留。从这个人生切面点,她们会走向自己争取来的或更好,或更差的生活。
爸爸说:“咱们要求的就是相互尊重,人家走,欢送,人家来了,欢迎。”
唉,还能怎么样?与时俱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