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在重庆,我读大学二年级。那时候大家好象都不怎么学习,整天忙著参加
社团活动,找老乡玩,跳舞,交男朋友。我没有老乡,不会跳舞,也没有男朋友,
生活挺乏味的。
暑假过完,学期刚开始。一天,班里的一个男生约我傍晚去嘉陵江大桥上走一走。
夏末秋初,江边风吹动头发,天上浮着火烧云。走着走着,他对我诉说起暑假里的
思念,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从家里带给我的葡萄干。他问我能不能跟他“耍朋友”。
我不喜欢他,那时候也不知道婉转,挺生硬的就把他给回绝了。他很生气,嗖
地一下把葡萄干扔到了桥下的江水里。
我们俩就又一言不发的又走回学校了。
其实我答应跟他去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个男生是个体育特招生,
学习成绩不好,但是是游泳队的,身材特好,长得也帅。我年纪小,不懂事,特别
虚荣,心里既想有机会听到别人表白,更想享受那种拒绝人家的时候的得意。更何
况是这么一个别的女同学都挺感兴趣的男生。
大桥事件以后的两个星期,这个男生(姑且叫他葡萄干吧)都没去上课。我们宿舍
的一个女生也是游泳队的,告诉我说他生病了,让我去看看他。我不管她说死说活
就是没去。
这之后宿舍里的女生都对我不太友好了。晚上上自习她们都不和我一起去了。
我百无聊赖之中,选修了一门中国古典文学欣赏课, 消磨时光。
教古典文学的是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教师。重庆是个出美人的地方,她年轻是
一定及其出色,我很喜欢她。
我眼睛近视,但是因为臭美又不愿意戴眼镜,每次都坐在阶梯教室的第一排。我认
真记笔记,提问,回答问题。吸引着女老师的注意。
有好几次,我注意到第一排坐了一个男孩。他明显不是学生。穿著非常整齐,头发
梳的纹丝不乱。样子和打扮都象是“街上”的青年。
很显然的,他对上古典文学课毫无兴趣,有时候甚至打磕睡。坐在第一排还敢趴在
桌上打瞌睡,真是牛人啊。老师好象很关注他,看到他睡觉就会走到他身边把他敲
醒。
有一次我和他坐得很近,下课后,老师走到我们中间,介绍给我说,“这是我儿子
王二麻,这是肥胖。王二麻,你看看人家肥胖,你要是象她一样就好了,人家出口
成章,下笔千言。你看看你,墙上贴个流行歌曲的歌词都抄不利索,净是错字。”
王2麻在他妈妈面前表现很斯文,非常有礼貌的和我打了招呼。还说了一些以后互
相帮助之类的话。我不好意思仔细打量他,但知道他很好看,长得很漂亮。
因为大桥事件,我心里朦胧的也开始向往爱情,想象如果和一个男的“耍朋友”会
是什么样?如果找个男朋友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看到王2麻那种清秀文弱的样子,我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一点向往。
到了这个周未的时候,我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憧憬,有点说不清楚的坐立不安。我
也想去要去食堂跳舞。
我们宿舍的女生都走了,只有另外一个女生和我无处可去。她的外号叫“月球表面”,
因为脸上有很多粉刺,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
月球表面倒没有怎么因为我对葡萄干的冷酷无情和不近人情而与我划清界限。她只
是平时因为别人不理我了她也随大流。
这天晚上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管怎么说,要去跳舞总比一个人去好,于是我们
结伴出发了。
那时候学生们也没有什么娱乐。就是看电影和跳舞。学生们跳舞的地方都是在食堂
里。到了礼拜六晚上,地扫扫,装上喇叭和灯光,就开张了。大家常去的不是一食
堂就是三食堂。一食堂的音响好些,但是地上扫得马马虎虎,有时候还能踩著肥肉
片。三食堂地扫得干净些。我们去了三食堂。我心里默默地盼望能在那里遇到王2
麻。
食堂舞厅里光线很昏暗,人很多,弥漫著一些脂粉气和球鞋臭。
月球表面进了舞厅非常枪手,几分钟之内就不见踪影了。我贴在墙边站著,等人。
很遗憾,除了一些手掌冰冷潮湿,舞姿生硬,举止笨拙的家伙之外,王2麻一直没
有出现。一晚上白瞎了。
我尝到了一丝失意和失落的感觉。
下个星期上课的时候,葡萄干出现了。他铁青着脸,通红著两只眼,脸上一直带著
一种愤愤的神情。目光象小刀子一样朝著我的座位上射过来,射过来。还时常在我
后排发出挺大声的做作的长吁短叹。我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心
里有点不安,也有点厌恶。上课的时候也坐立不安。
对那些机械制图金属工艺学啥的课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只盼著早点下课溜回宿舍,
不要再看到葡萄干。
同宿舍的游泳队的大姐每天到葡萄干那里去陪他谈心。回来在宿舍里传达葡萄干的
最新动态,我听得心烦。
这样子过了几天,有一天下课的时候,我在前面走,突然葡萄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
窜了出来,追在我后面,约我再去嘉陵江大桥走走。
我哪儿还敢在跟他去大桥走走,上次丢下桥的是葡萄干,这次不定是什么。我不敢
回头搭理他,一边走一边说对不起,你不要跟著我。越走越快都快半跑了,搞得脸
红脖子粗的。这时候我突然远远的看到一个人。王2麻。是,就是他。王2麻一定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了,他非常狡猾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