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的午后


做《爱之梦:绘画的纯文本欣赏》这个帖子,涉及了画家William Bouguereau。在他的画中发现好几幅关于希腊神话中林泽仙女和牧神潘的主题。这些画太美了。我知道,同样优美的主题还被诗人马拉美和音乐家德西彪表达。在文化史上很少有这样的巧合,同一个主题被绘画、音乐、文学同时表达。这是世界上最优美事物最优美的表达,我现在把它们优美地结合在这里。因为这次捏合,我感到此生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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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布格罗 Les Oreades



马拉美:《牧神的午后》


牧神:
林泽的仙女们,我愿她们永生。
多么清楚

她们轻而谈的肉色在空气中飞舞,
空气却睡意丛生。

莫非我爱的是个梦?
我的疑问有如一堆古夜的黑影
终结于无数细枝,而仍是真的树林,
证明孤独的我献给了我自身——
唉!一束祝捷玫瑰的理想的假象。
让咱们想想……

也许你品评的女性形象
只不过活生生画出了你虚妄的心愿!
牧神哪,幻象从最纯净的一位水仙
又蓝又冷的眼中象泪泉般涌流,
与她对照的另一位却叹息不休,
你觉得宛如夏日拂过你羊毛上的和风?
不,没有这事!在寂静而困倦的昏晕中,
凉爽的清晨如欲抗拒,即被暑气窒息,
哪有什么潺潺水声?唯有我的芦笛
把和弦洒向树丛;那仅有的风
迅疾地从双管芦笛往外吹送,
在它化作一场旱雨洒遍笛音之前,
沿着连皱纹也不动弹的地平线,
这股看得见的、人工的灵感之气,
这仅有的风,静静地重回天庭而去。
啊,西西里之岸,幽静的泽国,
被我的虚荣和骄阳之火争先掠夺,
你在盛开的火花下默认了,请你作证:
“正当我在此地割取空心的芦梗
“并用天才把它驯化,远方的青翠
‘闪耀着金碧光辉,把葡萄藤献给泉水,
“那儿波动着一片动物的白色,准备休息,
一听到芦笛诞生的前奏曲悠然响起,
惊飞了一群天鹅——不!是仙女们仓皇逃奔
“或潜入水中……”

一切都烧烤得昏昏沉沉,
看不清追求者一心渴望了那么多姻缘
凭什么本领,竟能全部逃散不见
于是我只有品味初次的热情,挺身站直,
在古老的光流照耀下形单影只,
百合花呀!你们当中有最纯真的一朵。

除此甜味,她们的唇什么也没有传播,
除了那柔声低语保证着背信的吻。
我的胸口(作证的处女)可以证明:
那儿有尊严的牙留下的神秘的伤处,
可是,罢了!这样的奥秘向谁倾诉?
只有吐露给向天吹奏的双管芦笛,
它把脸上的惶惑之情转向它自己,
在久久的独奏中入梦,梦见咱俩一同
假装害羞来把周围的美色逗弄,
让美和我们轻信的歌互相躲闪;
让曲调悠扬如同歌唱爱情一般,
从惯常的梦中,那纯洁的腰和背——
我闭着双眼,眼神却把它紧紧追随——
让那条响亮、虚幻、单调的线就此消逝。

阿,狡诈的芦笛,逃遁的乐器,试试!
你快重新扬花,在你等待我的湖上!
我以嘈杂而自豪,要把女神久久宣扬;
还要用偶像崇拜的画笔和色彩
再次从她们的影子上除去裙带。
于是,当我把葡萄里的光明吸干,
为了把我假装排除的遗憾驱散,
我嘲笑这夏日炎灸的天,向它举起
一串空葡萄,往发亮的葡萄皮里吹气,
一心贪醉,我透视它们直到傍晚。

哦,林泽的仙女、让我们把变幻的回亿吹圆:
“我的眼穿透苇丛,射向仙女的颈项,
“当她们把自己的灼热浸入波浪,
“把一声怒叫向森林的上空掷去,
“于是她们秀发如波的辉煌之浴
“隐人了碧玉的颤栗和宝石的闪光!
“我赶来了;啊,我看见在我脚旁
“两位仙女(因分身为二的忧戚而憔悴))
“在冒险的手臂互相交织间熟睡;
“我没解开她们的拥抱,一把攫取了她们,
“奔进这被轻薄之影憎恨的灌木休,
“这儿,玫瑰在太阳里汲干全部芳香,
“这儿,我们的嬉戏能与燃烧的白昼相象。”

我崇拜你,处女们的怒火,啊,欢乐——
羞怯的坎乐来自神圣而赤裸的重荷,
她们滑脱,把我着火的嘴唇逃避,
嘴唇如颤抖的闪电!痛饮肉体秘密的战栗:
从无情的她的脚,到羞怯的她的心,
沾湿了的纯洁同时抛弃了她们,——
不知那是狂热的泪,还是无动于衷的露?
“当我快活地征服了背叛的恐怖,
“我的罪孽是解开了两位女神
。纠缠得难分难解的丛丛的吻;
“当我刚想要把一朵欢笑之火
“藏进一位女神幸福的起伏之波,
(同时用一个手指照看着另一位——
“那个没泛起红晕的天真的妹妹,
“想让姐组的激情也染红她的白羽,)
“谁料到,我的双臂因昏晕之死而发虚,
“我的猎获物竟突然挣脱,不告而别,
“薄情的,毫不怜悯我因之而醉的呜咽。”

随她去吧!别人还会把我引向福气,
把她们的辫子和我头上的羊角系在一起。
你知道,我的激情已熟透而绛红,
每个石榴都会爆裂并作蜜蜂之嗡嗡,
我们的血钟情于那把它俘虏的人,
为愿望的永恒之蜂群而奔流滚滚。
当这片森林染成了金色和灰色,
枯叶之间升起一片节日的狂热:
埃特纳火山!维纳斯恰恰是来把你寻访,
她真诚的脚跟踏上你的火热的岩浆,
伤心的梦雷鸣不止,而其火焰渐渐消失。
我捉住了仙后!

逃不掉的惩罚……
不,只是,
沉重的躯体和空无一语的心灵
慢慢地屈服于中午高傲的寂静。
无能为力,咱该在焦渴的沙滩上躺下.
赶快睡去,而忘却亵渎神明的蠢话,
我还爱张着嘴,朝向葡萄酒的万应之星!

别了,仙女们;我还会看见你们化成的影。

(飞白 译)



威廉-布格罗 Les Oreades

相关背景介绍:1


潘是半人半兽神,头上长着一对山羊角,下半身长着一条羊尾巴与二条羊腿。他是神使赫耳墨斯的儿子,是爱喧闹和喜乐的神。一切荒野、丛林、森林、群山都是他的故乡,他是牧神也是山林之神。潘也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家,用芦笛吹奏出美妙的曲子,经常吸引山林中的仙女倾听。潘虽然是出色的音乐家,但由于他的外貌,他所追求的每一位仙女都逃避他,常常造成悲剧。

相关背景介绍:2


德彪西是根据马拉美的诗写出了这首音乐。音乐渲染了一种意境和气氛。 大家可以注意: 一开始,一只长笛孤零零地在中音区柔和而富于表情地吹奏出显得倦意恍惚的旋律。它包含了半音阶和三全音的音调,有着德彪西音乐的个人特征。

德彪西曾在他的长笛独奏曲《西林克斯)(1913年)中用了近似的音调来代表牧神。为什么使用长笛,这是有渊源的。神话故事中的牧神潘是半人半兽的形象,他曾热恋山林沼泽女神西林克斯,而西林克斯总是避开他。一次,潘追逐西林克斯来到河边,无处可逃的西林克斯化成芦苇。潘悲伤地摘下芦苇,做成一只笛子随身携带,不时吹奏,悠扬的牧笛声常令人想到潘的形象。在这首乐曲中,长笛中音区的音色极似牧笛,这支旋律绝妙地刻画出半醒半睡、耽于白日梦境界的牧神形象。


关于西林克丝
关于宁芙(Nymphs)


宁芙(Nymph)是希腊神话中居住在山林、原野、泉水、大海等地的自然界精灵,依居住地点不同分成树宁芙(Dryad)、泉水宁芙(Naiad)、芙山宁芙(Oread)、海宁芙(Nereid)。

西林可丝(Syrinx)是宁芙,也是Artermis的随从,素以贞洁闻名。被牧神追逐至水边化苇芦苇。牧神潘摘走芦苇制成Pan pipes,也就是排萧,后来排萧的名字也叫Syrinx。


《牧神的午后》是德彪西最早的不朽名作,这首前奏曲作于1892—1894年,1894年12月22日由古斯塔夫•多莱(Gustave Doret, 1866—1943)指挥首演。此曲为马拉美的同名诗而作,原计划还要写间奏曲、终曲,此曲完成后,因已囊括了马拉美诗的内涵而放弃了原计划。马拉美的诗描述西西里岛上,半人半羊的牧神午睡方醒,女妖玫瑰色的肌肤仿佛在他眼前飘动。牧神顺这感觉追溯幻境,正想折苇笛吹奏时,突然见远处山泉旁草丛里,有雪白的肌肤在闪动,苇笛声徐缓悠扬,惊起泉畔的水鸟,女妖也纷纷潜入水中。牧神追赶过去,发现脚旁有两个意态慵懒的女妖正旁若无人地躺那里。牧神抱起两人,隐入蔷薇丛中,女妖若隐若现,无所谓地心不在焉,牧神觉得手中的猎物四肢无力却不易抓住,“竟然不知陶醉地欢喜欲泪”。最后猎物逃脱,牧神却浮现拥抱美神维纳斯的幻影,身心疲惫下来,伏倒在热沙土上,再次要瞌睡。诗作最后是“再见了,绝世美人,我望着你那移动的身影。”德彪西自己解说,他的这首作品是针对马拉美诗最后一行而作的阐释。“这首前奏曲,可以说是将马拉美的美丽诗篇自由地予以诠释而成,可是并没有涵盖全诗的意思。或者可以说是以马拉美的诗串连成背景,烘托出牧神的种种欲望与幻想在午后郁热的暑气中蠢蠢欲动的情景。这以后,牧神因追逐逃遁的女妖而陷于极度的疲劳状态,然后昏然沉睡过去。在梦中,他感觉大自然的一切为他所拥有,也就是说,他的幻想在梦境中实现了。”此曲是在半音阶阶进波状起伏的藤蔓形音型主题基础上,加入不同和声润色的10段变奏,也可把第一至第三部分(主题呈示+两个变奏)为呈示部,第四、五、六部分为发展部,第7部分为歌调形式的中间部,第八部分为结尾部, 也就是说,此曲和谐地融合了奏鸣曲式、变奏曲式和歌调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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