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个同老李告别后,顿觉轻松极多,经过休养也有劲了,经过考虑决定下山,夜晚找个小火车爬火车,经过侦查一天夜晚在一个小火车上了车。原来就知道没有良民证不能过关,现在从旅客中证实了,我同老巩商量跳火车,从厕所的窗口跳,老巩不同意,他从来听我的,这次却坚决反对我跳火车,理由是摔断了腿不是饿死就喂狼。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我们防身的武器--齐眉棍已经丢了,两手空空碰上大猛兽很危险。只好听他的到了山海关车站,下了车我尽量走在后边,好有时间观察,找缺口就溜,我只顾东张西望,被人群挤着走,一回头看,老巩已快到检票口。糟了,就是找到缺口也来不及了,果然,不打一会,老巩被叫到一边了,我也只好过去。警察见我没有证件,一摆手我同老巩就站到一起了。大江大海都过去了,旅客都走完了,警察就把我交给一个穿便服的人,他把我们领到一边说:你们运气好,碰到了我们,要是被地方抓了,不是进森林就是下煤窑,别想回家了。我们是为皇军盖兵营,管吃。不要两月就完了,完了我就送你们过山海关,说话算话,你们别跑。就这样在山海关脚下盖了一个多月的房子。完了真的送我过了关。我原本不相信,直到过了关才认定是真的。一进了关查的松了,又长出了一口气,我身上全部的钱只能买两张到济南的车票,出了济南车站,我对老巩说,用不着夜晚走了,白天走饿了我两一起去讨饭,边走边讨饭,也不用再山林中睡觉,就在大户人家的屋檐底下过夜。这是老巩第二次反对我的决定,他说,在路上要走好久,万一碰上八路就遭了。鬼子汉奸在民间把八路说的像洪水猛兽一样,听了他的话我也就不敢走了。不走就得坐火车,坐火车没钱买票。两人坐在地上发愁,我想起了当年在青岛打毛子,有办法明天我们就去打毛子工。老巩不懂什么叫毛子工,我告诉他大城市都有一块地方叫毛子工市场,每天清早打工的就去那儿,用工的人站在高处大声地说:我今天找XX工,一天多少钱,你想去就站在他的名下。他把人找齐了,就带你走,你赚钱少就再做别的,不过他们打出来价钱大体相当,我在青岛打过这样的工。当天我们就打听到了毛子工市场,为了不误工,就想就地找个地方住下,恰好附近一排大水泥滚子,我两钻进滚子低头躺下说了几句话,不觉一觉到了天放亮,赶快起来,不用洗脸,更不用刷牙,很快到了毛子市场。就这样打工,省吃不用,过了些日子,计算着可以买到高密县的车票了。
到了车站一看只能到维县,老巩说我有个表叔在维县,找到他就会送我们回家。我说好,到了维县找不到他再打工。到了维县顺利地找到他的表叔,一家住的十分挤。但是他们把我两个看成是自置死地而后生的英雄。他们挤了挤还是挤不下,就到邻居家求助过夜,让出了一个铺炕。我们归心似箭,第二天就想走,他给我们买了车票,还给了一点吃饭的钱。上了去高密的火车,照样一路上不断拉警报,一拉警报,旅客下火车躲飞机轰炸,就留下我两个不怕死的随便吃,吃好的。从高密县车站到巩家屯只20里,天黑以后就到了,进了村摸到老巩家,怕村里住军队不敢叫门,就爬墙进了院子。月光下一人摘了一根黄瓜咬了一口就叫门。屋里没人应,转到窗口下再叫,就听老巩娘说:孩子,娘知道你是屈死的,不要来吓唬娘了,娘明天给你烧纸……我一阵心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又是一次心如刀绞。我算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了,真不是滋味。原来这里流传当劳工的全死光了,死的很惨。走大门关着我们就进了院子,难怪老人真的把我们当成屈死的冤魂了。我拉了老巩一把说,吃黄瓜吧,别急,叫急了吧老人下着。我们坐下说话,他们自然听到了。不多时灯点上了,门开了,老巩爹开的门,老巩叫了一声爹就泣不成声了,一家三口抱头痛哭,老巩又介绍了我。老两口围着我们问长问短……。
在这之前我信心十足,我自以为我坚强,胆大,不知道什么叫怕,我聪明什么事一看就懂,没有难倒我的事情。但现在开始退化成一个意志薄弱,表情脆弱的人。经受不了反复的刺激和反复打击的人。在这里住了几天,本来是舒服的,我却莫名其妙的坐卧不安,失眠,烦躁。当我回到家时有时当头一瓢冷水使我病倒了。我的弟弟极其聪明,除常卖弄点小聪明有点捣蛋外,人见人爱。就在我失业的那年出走,村里的人说法不一,有的说当游击队牺牲了,有的说当汉奸被打死了,反正是不在人世了。我姐姐因姐夫(即她命中克夫)不堪夫家的冷落离开青回乡下,但她没有回家,在那年月一个年轻女子一人流落在外,谁都说可怕,(其实她在外婆家)不敢露面,打听起来也没人知觉。当劳工换来的三亩地被我爹卖掉换鸦片,我气愤悲痛,不想活也没法活了。这是我万念俱灰,厌世极了,想一死了之。想到死下不了决心,好容易死里逃生阿。(我爹也不能再外游荡了,他必须回家帮继母种地才能养活她们的三个孩子)他因实在对不起我,就把半亩地的甜瓜地给了我,算是对我的补赎。从此我就生活在这块地里,四周无人,一人睡在瓜棚里倒觉清静,瓜地周围是高粱和玉米地。生活开始有条不紊,很舒服。每天太阳偏西就摘瓜放进柜子里,第二天赶早上市,,瓜好卖,卖完了,就把卖瓜钱买吃的,至于喝的不用买,路上吃瓜,回来到河里提一桶水,几天可吃一次卤猪头肉)赶集回来美美地睡上一觉,太阳偏西摘瓜,两筐的瓜满了坐下来就着凉水肯干粮,天一黑,就爬上去一躺用唯一的一床被单盖的严严的,只听见蚊子瞎嗡嗡就是把我没办法。挺舒服的,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夜长自然梦多,讨厌的是尽做噩梦,怪啊,以前尽做美梦,这是怎么了?八成是要倒霉了。从小就不怕鬼不信神,不害怕,现在开始信了,胆子变小了,夜黑如果有风周围的玉米,高粱叶子被吹的花啦啦的响时,我就害怕,盼着有个人做伴。秋天将至,瓜的产量开始降低,原来从想过,没瓜卖了怎么办,吃什么?现在有主意了--当和尚。铺镇有寺庙,从此五天赶一次铺集,卖完瓜就挑着空框去寺庙看和尚打坐念经。主意已定,就不愁了。
我一个远房妹夫叫钟世钦,实际年龄比我大,在村里教小学,几乎每天下午放了学,就到我那里去,我也挑最好的瓜留给他吃。他一有机会就向宣传八路军的政策,不听也得听,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向我灌的多了,我也就对八路军不那么怕了。一天夜晚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身旁有人叫老乡,我睁眼看糟了,是军队,什么军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军队不是好东西,我这半亩瓜怕是完蛋了,坐在我身旁的人小声说,你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刚到这里路不熟,请你带带路好吗?哪还敢不带,经过老钟的宣传,我不怎么怕了,再加上这人说话和颜悦色。商量的口气,这人见我出神,说不要怕,八路军都是好人……。到哪里去?去钟家王吴,不远,不过二里路,我用一指说。这人又说,老乡,不管怎么说你的辛苦一趟。我一想赶快走,引走了他们我的瓜就保住了。那人同我并肩走在队伍的前边,月光下看的清楚,是个青年,脸上没有半点凶相。老钟说八路好,是历史上没有过的,果然不假。想到这里,就心生一计;试试到底有多好,于是我说长官,我肚子饿了,那人说,我们带的有干粮,就叫身后的兵给了一个大烧饼。这是我对钟世钦所说的深信不疑了。回来说给老钟听,他伺机动员我参加八路军,我坚决不肯,说,出家修行的主意已定,不动摇。只等菜地不结瓜了就去。我还对他说,我走前痛痛快快地吃几斤红烧猪肉,卤猪头肉,把钱全吃完。当了和尚就吃不成了。他听后很震惊,不再说话了,其实他了解我为什么出家。但他每天还是来。几天以后他来说,放了两天假,这两天就帮你赶集卖瓜。我连声说好好。第二天到集上摆开摊子,老钟替我卖,我说他卖便宜了,他不听,只管卖,我插不了手,不一大会卖完了就说,走找地方吃红烧肉,我顺从地跟他走进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都同老钟打招呼,进了屋钟世钦向我介绍:这是武工队的韩队长。韩队长从炕上跳下来同我握手,问道你还认得我吗?阿,原来是你韩队长,怎么不认得,那晚上月亮像白天。老钟对韩队长说就是那天晚上他才对八路军转变了印象,听口气我为他们带路的事老钟早就知道,莫非他们合谋设圈套拉我下水?逼上梁山的故事我听得多啦,你们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亡规,不管怎么说我不参加,脱离红尘出家去。吃饭了,除了玉米饼子没有别的,只一盆红烧肉,韩队长说,老钟说你爱吃红烧肉,我也爱吃这玩艺,咱三人把他吃完,说是这么说,韩队长并不能吃,只挑几块瘦得吃,老钟也不行,他们两是文人,家里有钱从小就不缺这一餐。往少处说我吃了也有一斤。老钟笑着对我说,就你这样还能当和尚?光红烧肉这一关你就过不了,英雄难过烧肉关,要当顶多当个鲁智深,到头来被人赶出庙门,永远得不了道,说得韩队长哈哈大笑,也触动了我的神经,是阿,我沉思起来,韩队长见我半天不说话就说,不说这些人,就是当和尚也得在我这里吃几天红烧肉再说。就这样住下来,中间几次要走。无奈他们坚决留人,我出于盛情难却就再住几天。再住几天就不想走了,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猜他们合谋逼我上梁山,我没猜错,但不是逼而是引导和点化。后来在一次闲谈中老钟说了这一过程:韩队长,鲁南人,高中参加了革命,他足智多谋,文武双全,胆量过人,上级命他从部队挑选了三十多个人组成铁道武工队,在高密铁道两旁开展工作。我们这一带是国名党的模范区,很难打开局面。他从鲁南带来的小队员都是鲁南一带的人,也都不认识字,他需要本地人最好要有文化。由于任务特殊,选人的条件很高:坚定勇敢,机灵,动作快,能爬墙上屋,跑得快,胜了时能追上敌人,败了能甩脱敌人。被俘不叛变。老钟对我分析来分析去认为我具备了这些条件就把我介绍了韩队长,说可惜他死活不肯干八路。你想法把他弄来我看一下,我有办法留下他。老钟是我们那一带的地下党的小组长,教书时用来作掩护的。他同韩队长常有联系,后来打开了局面,当地几十人参加了武工队,老钟身份公开了,兼任武工队指导员。我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名战士。就在韩钟的带领下,活跃在铁道两侧,直到当年南下,经河北下河南经山西,再河南,最后定居武汉。
关于我的革命历史我自认平平,不值一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