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里吼出的信天游

      都说信天游是黄土高原上绝望的产物。不站到那荒秃秃的土岗，面对那大大小小的沟沟壑壑， 不吼出一嗓子，四下人声全无，声音如掷出去又落入黄土的土坷垃， 那种绝望是难以体会的。 人落到听天由命的地步， 心中的孤独和苍凉可想而知。回天无力， 渴望伴侣一同熬过无数的日子，除出掏心掏肺的感情，一无所有，那种凄怆撕心裂肺，苦无再苦。
      儿时随着下放的父母去到黄土高原， 看到的不只是荒山秃岭，黄得分不出土和水的黄河， 还有被命运抛到社会底层的大人们的无奈和绝望， 无忧的童年无形中注入了挥抹不去的苦涩。
      多年后背井离乡，伤痕累累的生活在人所艳羡的天堂。 心中的孤独还是如同那片高原，荒得无望无际。故乡的绿树红墙，白塔琼池依旧， 却没有亲人，无家可归，只有不堪回首的痛楚时时处处的可以触动那颗早已不堪一击的心。
      在一个夕阳残照的傍晚， 得知一个朋友要离去的消息， 多年来早已习惯一有风吹草动就到这管大烟囱底下避难的我，一下子如同丧家之犬， 凄惶地开启我的小破车，就往两千里以外的他家飞奔。想念在厨房里做菜时听到熟悉的上楼梯的脚步声，想念那大红新疆毛毯的温暖，想念那温厚关注的声音，即使没有未来也还不至于绝望的日子一下子变得难以描述的亮丽可爱， 在这无人关注的异国他乡， 早已经历过种种磨难，早已在进入美国时就失去正常工作能力的我苦苦挣扎多年后， 面对的是多年来陪伴的朋友的离去， 没有实力也没有权利让别人付出， 从此不会再有自少年时就认识的故乡人一句了解的嘘寒问暖， 更不会有与少年时就信任，钦佩的异性白头到老的一丝幻想。
      回来的夜晚，一人飞车穿行在北美荒凉的大陆上，失去多年来支持自己的最后一份梦想，多年来的苦涩伴随这最后一次的残酷打击， 将理智，思绪甚至悲痛都击成碎片， 连即将一人老病残死在无人知晓的异乡的恐惧都不能成片的涌来， 心时而麻木， 时而痛至骨髓，耳畔隐隐约约回响着信天游的旋律，却又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又是多少年过去，我拾上，拼凑起散落在地上的残骸，重新坐在方向盘前，脚踩油门，不由从心底吼出一句又一句信天游，在这艳阳高照的北美大陆，在我青春一去不复返已经不惑的中年！
      哥哥你要走西口，

    小妹妹实实地难留。

    提起走西口呀，

    小妹妹泪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