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然把车直接开回公司,到自己办公室,渐渐冷静下来,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这股无名之火从何而来。他想打电话给夏宜道个歉,又抹不开面子,最后只好对自己说:“算了,今天就这样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他看看桌上白天留下的工作,埋头处理了一下,渐渐感到肚子很饿,于是把文件理理整齐,关灯落锁。
孟小芸刚好也背着包从业务部出来,看见他一愣,连忙打个招呼,问:“梁总,我搁在你桌上的文件你看到了吗?”
梁浩然说:“看到了,正想着跟你交流一下呢。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孟小芸说:“没有。”
梁浩然就说:“那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谈。”
他带着她去市中心的一家饭店吃饭,一边絮絮地谈着工作。谈完工作,问起她家里的情况,就不解地问:“怎么你会有个弟弟?现在不都是独生子女吗?”
孟小芸说:“我家里是农村的。第一胎是女孩的话,还可以再生一个。”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我们那里大部分人家,如果第二个还是女孩,宁愿被罚款也还要生第三个。”
梁浩然笑着说:“还好你下面就有了弟弟,否则负担就更重了。”
孟小芸苦笑着说:“如果下面是个妹妹,很可能家里就不让我读书了。我成绩一直不错,念大学的钱都是借的,才刚刚把债都还清,弟弟又要上大学。”
梁浩然同情地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尤其是钱方面,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孟小芸眼里就有些泪光闪动,连忙低下头吃饭。
吃完饭梁浩然把孟小芸送回江南公司的员工宿舍,就接到胖子的电话,约他一起喝酒。
他们去的是上次打架的那家酒吧。梁浩然上去唱了一首歌后就下来,同那老板和胖子在一起,趴在吧台上聊。
那老板说:“这一阵忙?怎么看不到人?是不是怕我追着你要赔偿?”
梁浩然说:“扯淡!你还欠我唱歌的钱呢。”
老板说:“哪有的事?咱们一贯是现结现清。你出国前我全结清给你的。”
梁浩然就问:“那我回来后呢?”
老板就推他一把:“你讹诈啊你?你这叫卡拉OK,自娱自乐,我还没跟你收钱呢,你倒惦记上我了?!”
这时候胖子忽然想起来,问梁浩然:“你不盯那女人了?”
梁浩然说:“不盯了,没意思。”
胖子碰碰他:“没意思是什么意思?你跟那女人究竟怎么回事?认真的还是玩玩的?你就这么白白让她掴一掌?这辈子,你大约还没给女人这么打过吧?”
梁浩然烦躁地说:“你给我闭嘴!你烦不烦?”
这时,放在吧台上的手机跳动起来,梁浩然看看号码,是老头子的,只得抓在手里接听。他对着话筒嗯嗯啊啊了一阵,最后说:“好的,我知道。”就收了线,接着喝酒。
胖子察言观色,问:“你老头子?怎么啦?”
梁浩然闷闷地说:“还能怎么?让我去相亲。”
胖子就说:“你也该考虑考虑了。阿玫都快结婚了。前几天碰到,还问起你。”阿玫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当年曾经狂追过梁浩然。
酒吧老板这时凑过来,问:“阿浩,上次相亲,大家教你的几种办法,你用的几号方案?”
梁浩然想起那赵小姐用接近崩溃的声音尖叫 “你放开我,你这个流氓!你再不放我喊人了”,不由得白他一眼:“对淑女,你说用几号方案?”
胖子在边上狂笑不已,一边笑一边咳,指着两个人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种方法不可一用再用。老头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一次的女孩姓张,跟梁浩然的继母同姓,在一家法律事务所做见习律师。梁伟华这么对儿子说:“家里出个搞法律的也不错,至少在法律事务上能帮个忙。”
张小姐一头短发,浓眉大眼,素面朝天,显得干净,利索,干练。
单独相处的时候,张小姐率先发难:“夏宜梁先生认识吧?”
梁浩然呆住,觉得自己似乎用不着考虑几号方案了。他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小姐就说:“我们法律界最近都拿她的离婚案作案例,观摩学习呢。这中间自然有些八卦就被扯出来。如今梁先生跟夏女士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想让我做戴安娜,那我想大家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梁浩然张大嘴巴,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张小姐何必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
张小姐笑笑:“我是被人逼的,没办法。”
梁浩然站起来跟她握手,说:“我不是查尔斯,你自然也不必做戴安娜。张小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万分荣幸,以后法律上面如有什么难题,请容许我向你请教。”
他彬彬有礼地陪张小姐吃完饭,送她回家。
原来不经意间,已经满城风雨。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在乡下做事,所以感觉迟钝?不知不觉,他把车开过她的新居,在附近转了两圈。此时她在干什么?在她宽敞的卧室里晒着太阳品着咖啡?或者出门跟儿子一起团聚?或者——
然后他接到父亲的电话,只得回家。
梁家也很忙碌。张美凤在给梁悠然办留学,签证还未到手,但是她十分笃定,已经开始疯狂采购,整理行装。因为当年梁浩然去英国,所以她避开英国,给儿子办的是加拿大。
梁伟华把儿子带进书房,问:“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梁浩然耸耸肩:“人家看不上我。”
梁伟华挑挑眉毛:“为什么?为那女人?”
梁浩然沉默。
梁伟华质问:“你到今天还跟她来往?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你跟我说说看,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这点事情都拎不清,我这一摊子将来能交给你?你把跟那女人的烂污关系理理清,趁早断掉。不结婚不要紧,找个正经女朋友。我条件不高,大专以上,有文化,懂道理,身家清白,出身不论,你明白吗?”
梁浩然无语。
梁伟华想了想,又说:“今天这个,不成就算了。找个律师做老婆,哪天离婚了,说不定要让你光身出门。”
梁浩然说:“我不想再相亲。”
梁伟华盯住他,目光犀利:“可以。我也不想为难你。那你就自己找个回来给我看——只是那个女人除外。”
梁浩然出来,就被梁悠然拉住,聊些出国的事情。梁浩然说:“别带毛裤,国外没人穿那个——屋里都有暖气,穿不住。毛衣也别带全毛的,不好洗。羽绒服中长的就可以了,一个男人穿长羽绒服有点傻。”
对于开车,他说:“你还是找专业教练教你吧,一来我这车里没有教练刹车,二来我也忙,没耐心,到时候骂你几声,你还不恨死我?”
吃晚饭的时候,本来大家聊着悠然出国的事情,也还融洽。不知怎么,悠然忽然提起美美,说:“前几天碰到美美,她苦都苦死了,人瘦了一圈,说天天做题做到十一、二点钟。我如今可算是逃脱苦海。”
餐桌上空气就一滞。先是张美凤闭了嘴,然后梁伟华的脸就阴了下来。
梁浩然连忙打岔:“悠然你也别太笃定,毕竟你签证还没到手,要做两手准备。签不出来不是照样要参加高考?”
梁悠然说:“你乌鸦嘴。”
大家低头吃饭。过一会儿梁伟华对梁浩然说:“你抽空去看看你小姨。美美高考,可能有很多事情要有人商量。到时候要用钱也好,用关系也好,能帮得上的要尽量帮帮。”
梁浩然下意识地抬头看看继母,就见她的脸色阴得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