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加航的麦道中型客机从纽约的 LGA 机场展翅起飞 . 泽西坐在靠走廊的座位上 , 右手忙碌的拨弄着鼠标 , 手提电脑屏幕上的万向节供应合约一页一页的被鼠标翻来翻去 . 他把整个条款又重新看了两遍 , 才合上笔记本 .
他要了一杯黑咖啡 , 头枕到椅背上 , 一闭上眼 , Sunny 被送到姐姐家哭着喊着叫爸爸往他怀里扑的场景就从四面袭来 . 女儿才一岁半 , 刚学会叫爸爸 , 正是认生的年纪 . 他睁开眼 , 再闭上 , 却又看见静雯抱着新生的儿子独自躺在医院 .
他索性站起来 , 到洗手间用凉水洗把脸 . 镜子里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 . 就在两个月前 , 他刚刚过完三十岁的生日 . 他还记得在他切开那只静雯亲自烘焙 , 精心制作的生日蛋糕时 , 他将大大的 “ 三十 ” 一切为二 . 他在心里说 , “ 三 ” 代表静雯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 “ 十 ” 代表 “ 实实 ” 在在 , 他暗暗许愿一定要给她们母子丰衣足 ” 食 ” 的日子 .
三十岁的年纪 , 儿女成双 , 泽西一想到肩上的责任 , 一下子倦意全无 .
多伦多国际机场 , 泽西坐上了前来接机的本公司驻加销售代表 Jeff 的车 . Jeff 是个精力旺盛的白人 , 魁北克人 . 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 . 所以他的发音跟欧洲人似的 , 带法文味 . 因为这个 , 公司把法国甚至南美的订单 , 也都交给他跑 . 泽西在法国呆过 , 听惯了巴黎地道的法语 , 再听 Jeff 魁北克的法文腔 , 总觉得有些里昂郊区的味道 .
这个 Project, Jeff 仅负责福特多伦多生产线装配测试样品跟踪 , 也就是定期到多伦多郊区福特工厂去转一圈 , 看看样品寿命和装配效果 . 宁波工厂的生产线和成本核算都没有参与 , 临到谈合约 , 他却向 Steve 抱怨说报价太低 , 全没有意识到中国有多少万向节的工厂虎视眈眈的要抢这个生意 .
自从中国进入 WTO 以后 , 三大汽车公司纷纷抢摊大陆 , 在长三角建厂搞合资 , 通用和福特更是把全球采购中心 (CSO) 挪到了上海 , 以期利用中国廉价的劳动力和土地资源降低成本．
泽西的报价 , 在行业里是中上 , 价格并不占绝对优势 , 福特加拿大看重的是美国公司提供的供货系统还有完善专业的售后服务 . 再涨价 , 没准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
Jeff 一边开车 , 一边还在喋喋不休的讨论着销售价格 . 泽西有些不耐烦 , 他知道作为销售代表 , Jeff 拿的是 2% 左右的利润佣金 , 这笔生意毛利 12%, 难怪 Jeff 对他眼红 . 泽西对 Jeff 说如果签约顺利 , 他会在 Steve 面前多多替他美言 , 可以将他的佣金增加到利润的 2.5%. Jeff 果然就闭了嘴 .
内部达成一致 , 泽西稍稍安了心 . 先去市中心的 Sheraton 安顿下来 , 洗澡换衣服 , 在酒店草草吃了顿午饭 , 下午驱车去郊区的福特多伦多工厂看生产线装配测试 , 和福特工程师及技术部交流了一些产品改进意见 , 取了几个噪音测试没通过还有一些滚子有划痕的次品 , 忙活到晚上 . 终于一切都搞定 , 福特多伦多采购经理笑容可掬的告知 : 明天早上九点准时签约 .
回到酒店 , 已将近十点 . 打开窗户 , 都市的繁华伴着白色的雪花飘洒进房间 , 远处的 CN 塔宣示着这座城市的璀璨和自信 .
纽约的帝国大厦今晚点亮的是不是同一个颜色 ? 刚出生的儿子睁开眼睛看到这个精采而又无奈的世界了吗 ?
望着深邃漆黑的夜空 , 突然间泽西觉得很孤单 .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泽西遥远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按下免提键, Jeff那听上去宛如患了鼻塞的魁北克英语象新炸开的爆米花一粒一粒的从电话里往外蹦.
“泽西, 我嗅到了金发美女的香水味. 怎么样, 不会在房间里逍遥快活吧?”
“去你的, 我可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你们中国人怎么说的, 一个晚上值一千万美金. (“春宵一刻值千金”, 那是泽西参加Jeff的婚礼时翻给他听的, 用一千万美金更加形象化.虽然Jeff已离婚了, 那句话他却念念不忘)
泽西听到了话筒那边的杂音, 正色问:”Jeff, 你还在哪鬼混? 明天一早九点签约, 你可别误了正事.”
Jeff还在耍嘴皮子:”没听说过多伦多的西皇后街鹦歌艳舞, 比你们纽约的42街也不逊色吗? 下来玩玩吧.”
泽西没心情跟他练嘴, 说了句晚安就要撂电话, Jeff却神秘兮兮的接着说:
“有一个人想见你, 是跟这笔万向节的合同有关的. 你来不来?”
泽西心上一紧, 这笔订单的各个环节都考虑到了, 可别在Jeff身上出纰漏. 前年也是他俩一起去巴西和现代集团谈传动轴的订购. 这个Jeff可好, 在里约热内卢的展销会上认识了一个物流, 隔天就把上海联系好的货运公司给换成了那家, 美其名曰人家是本地公司兼管仓储了解当地情况, 生生给那个物流抽走了2%的利润. 这是个无利不起早闹?/span>, 不知道今晚又要耍什么妖蛾子.
泽西穿上大衣,下楼, 来到马路斜对面那家在皇后大街上的BAR. 他推门进去, 和Jeff相谈甚欢的那个中国男人有些面熟. 泽西想起来了, 他在无锡考察滚针供应商的那个外协工厂时见过这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