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原来都应该算是没有文化的,都是初小毕业,啥叫初小,就相当于现在小学四年级肄业。没听说过吧?
爸爸十二岁就出门到泊镇学徒去了,十六岁到沧州,十九岁到天津。从此就失去了上学的机会。解放后,城市里大搞业余教育,爸爸的机会就来了。可是妈妈却很不以为然,觉得这是爸爸找个机会出去玩去了。小时候不知道多少次,妈妈就推心置腹地告诫我:“你爸爸他哪管这个家啊,我生你那天早晨他应该考试,结果给耽误了。就为这个你爸爸要给你起个小名:多儿!我说他还不承认,说是有你姐姐、你哥哥了,非要这样叫你。要不是我••••••”听得我毛骨悚然,对妈妈感激涕零。
小时候没怎么看过妈妈写字,倒是不只一次看过妈妈画的画,大多都是绣花的底,牡丹、金鱼、蝴蝶、小猫,就是一只铅笔白描,那个金鱼的尾巴,猫的眼镜都很传神,因此就觉得妈妈很有学问!
爸爸爱写毛笔字,直到退休前还经常爱参加个什么书法展示比赛什么的,不是名家,但我觉得是不错了。爸爸很谦虚:“咳,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这个了。”可是妈妈另有高见:“哼,弄那个什么放墨水里沾沾,拿出来爬两步也比他画啦的强!”为显示公平起见,连着我姥爷和两个舅舅一起,都得腌在一块:“要说写字,还得说是你二姥爷。看人家那字写出来,放在那里就能当字帖!”这种说法不知不觉中就拉开了我和妈妈的距离,因为它严重打击了我的上进心。你说写字好可以,但是要说写字得象字帖一样,那能有几个人啊?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就说说我是如何遭遇到妈妈这大学问的摧残的。爸爸很早就到外地上班去了,所以姐姐、哥哥上山下乡的时候,家里就剩我和妈妈了。按说亲娘俩,相依为命,理应互相关心,互相爱护是吧,没成想,我就成了家里专政对象了。从小学没毕业,妈妈就交给我一个光荣任务:每周给姐姐、哥哥各写一封信。
写信也不怕,但是写什么呢?妈妈要说的话太多了。从上一封信寄出,妈妈就在筹备下一封信。
望着窗外阴雨连天:“写信告诉你姐姐,住的那个屋子让大娘家给看看,是不是漏雨,该抹灰的抹灰,该加砖的加砖,别弄的里里外外都是雨。”
一边点着蚊香一边说:“告诉你哥哥,晚上睡觉一定得把蚊帐掖好,别里里外外都是蚊子。”
看到初冬的第一场雪:“告诉你哥哥,早晨晚上一定要注意别着凉,要穿暖和点,热了再脱也别冷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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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要命的是每次写完之后得念给妈妈听。
“念完了吗?我不是告诉你的那个••••••,你怎么没给我写呢?”
顿感天旋地转:“忘了,我这就加上。”
“重写!”晕倒!
后来我认真总结了经验教训,一边读信,一边飞快的思索,想起来的内容就随口说出来。
结果更惨:“拿过来我看看。”要命!
妈妈的学问大就大在她不写字,但是全认得。少了什么,错了什么是一目了然。
问题很严重,妈妈很生气。什么惩罚这里不说也罢了,不堪回首的七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