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 May 9, 2008
前些日子有机会开始读起明末清初最出色的文学家之一张岱的巨著《夜航船》和其他随之而来的其他人版本的夜航船。
原版《夜航船》是一部百科全书类的著作,其内容从天文地理到经史百家,从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从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广采博收,共计二十大类,四千多个条目,涉及学科广泛,是一部比较有规模的古代百科全书。 张岱作为一个几乎是全能的杂家,好像是五毒俱全,无恶不作。连他自己也骄傲地说自己是“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自为墓志铭》)”—当时鸡奸少男还是所谓富人流行病,而被他当成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呢。不同于一般纨绔子弟的豪奢享乐习气的是, 他被一致认为是晚明名士文人中的佼佼者,纵欲玩世颓放作风兼而有之。张岱博洽多通,经史子集,无不该悉;天文地理,靡不涉猎。虽无缘功名,却有志撰述。笔耕不辍,老而不衰,可谓一生多姿多彩。
说也奇怪,原来张岱编写这部书的目的是为了帮助那些口若悬河的吹牛说家们避免犯小儿科的错误,就像现在的Google的功能一样。那个时候绍兴一代各行各业的人对于历史文物典章,知之甚多。因为无事可做,夜间航行往返在大运河之上的船在轻摇的橹声伴奏下,就变成了一个个漫天胡侃的最好场所,当时人人信口开河,谈起来机锋颇健,当然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关公大战秦琼,孔夫子用电脑算命之事时有发生。
他在《夜航船序》里记下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当年有一个僧人,和一个看起来很有学问的人乘坐晚船,坐在一个套间之内。只见那位高人指点江山,口水花花,有些天下名士舍我其谁的架势。 僧人觉得这位真是高山仰止,深不可测,生怕在鲁班门前耍大斧,只好团起身子来,假装困倦,躲在一边,尽量避免引起高人注意。 海阔天空之余,僧人突然听到高人讲的东西有些矛盾,所以急忙请教:“这位相公,您刚才一番话让我听得如雷贯耳, 不过请问您刚讲过的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高人回答:“是澹台和灭明两个人。”僧人又问道:“那么尧,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高人有些不耐烦了:“当然是一个人了!”
僧人于是松了一口大气,抑制不住心中的暗喜:“如果咱们这么讲的话—老兄,嘿嘿,还是让我先伸伸脚再说吧。。。”
也许每个人都曾有过自己的夜航船
那是很多年前了。。。
为了体验一下这个从吴王夫差就开始动工开凿的近两千五百年的古运河,也许当时也是因为要省下一晚的住宿费用,少年时刻的我曾经和全家第一次乘坐苏杭大运河的夜船。年代真的太久了,我连船舱内的摆设都忘得一干二净,朦胧的记忆中那条船好像是从无锡去苏州。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船轮机永不休止的单调的响动,还有岸上昏黄的一闪而过的灯光的背景下,船上的一位迷人的姑娘。
夜,一定是很深了--昏暗的灯光下, 船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在闭着眼睛,随着船的浮动而摇晃。转身看看,父母和弟弟们也都夜游天姥, 在这夜航船上恬静入睡。只有前面隔几排坐着的几个好像来自香港的游客,还在静悄悄的说着广东话。我之所以还没有睡着,是因为其中的那位温柔漂亮的,大约是二十三四岁的姑娘。
记得她是梳着短发,眼睛大大的, 睫毛长长的,有着秀美的鼻梁,身上穿着一件浅绿色短袖贴身毛衣,身材匀称,异常俊美。当时令我惊为天人--到后来很久以后才知道,这种身材好像叫做“该大的大,该小的小” — 当时我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她就好像香港当年著名的演【三笑】中的秋香的女演员陈思思,活脱脱一个从电影中走来的仙女。而我,十几岁的情窦未开的我,却在这夜深人静的嘈杂的夜航船上,全方位地体会到了当年唐伯虎迷上秋香而甘愿卖身为奴,巧施妙计去博得美人的三笑姻缘的感受。
我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走过她的座位几次,去近距离观察这暗夜中的魅力—匀称和柔和之美,发出炫目的光洁,我的心也在静夜中激荡。。。
终于,渐渐地,她也和同伴们一起,沉入梦乡。。。
我用最后的机会走过去,目送着她甜美地入睡,然后走到那个机舱附近的门口去呼吸一口新鲜的,沁人心肺的清凉空气 — 啊!早春的静夜原来早已是繁星密布,大运河的空气原来是那么的清新,生命可以是如此的美好!
那个美丽的姑娘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也许也是她第一次坐夜船的夜晚,她的轻妙举止,谈笑风生,朱唇吐玉,眉目传情,曾在一个坐得离她很远的愣头青的少年情怀镌刻下了何等的记忆 — 因为她,我人生第一次的夜航船是那么的难忘,精彩!
在日后嘈杂的生活中, 在几个大陆之间飞来往去的忙碌时,在来去纷纷的,平淡的日子里,甚至在夜深人静的孤寂时刻,直到现在,每当我回忆起少年时刻的清纯,时常还会想起那艘星光灿烂下的夜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