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唐山大地震倖存者口述實錄

1976年唐山大地震倖存者口述實錄

命懸一線,我緊緊扼住死神的咽喉

汶川巨震,舉國掛牽。我們翻檢出有關唐山大地震的記錄,回顧唐山倖存者的經驗,回顧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教訓,也許不無裨益。我們必須正視,唐山大悲劇不僅是地震直接造成的,更多的是人類本身的恐懼、茫然、無措,以及不能恰當有效的自救和互救造成的。本書作者也是唐山人,他含淚提醒:第五次地震活躍期已經來臨,唐山已經遺憾了一次,人類不應該遺憾第二次。

沒有被砸死,卻活活地憋死了
講述者:耿亮

我住的是樓房,三層一坍到底,預制樓板橫七豎八,各家的活人和死人都混了。我出來的早,就站在廢墟上喊,喊我媳婦的名,喊我兩個孩子的名!我聽不見一點回音,就尋思她們娘仨都死了。你知道,那陣扒人的隊伍越來越大,我不能,不能一個大老爺們兒就這麼干呆著,就跟著救人。到下午了,扒完了活的該扒死的了。就有人幫著我一塊扒。

我悔呀,腸子都悔青了!先扒出了我媳婦,她,她指甲蓋都掉了,身子竟還熱著!我傻了,又拚命扒孩子,兩個孩子的小手撓得血糊糊的,也熱著……

他們想把娘仨捆上,我說她們沒死!就三兩腳把人都踢跑了。他們就遠遠地看著。我把棉被平鋪在地上,把媳婦放平了,胳膊平著伸開,兩個孩子一邊一個枕在上頭。下雨了,我給娘仨罩上塑料布。雨停了就掀開……就盼著娘仨緩過來!

慘烈的大地震,造成了陰陽界巨大的誤會。數以十萬計的遇難者,不知有多少在咽最後一口氣前怨恨過親人。遇難的父老兄弟姐妹,你們在廢墟裡,聽上頭的聲音清楚;上頭的人,聽你們的聲音卻相當難;我們誤以為你們死了……有的人,在上頭喊一陣聽不到回音,而扒出的親人卻是活的。有的人已經斷氣了,做做人工呼吸,緩一會兒,生命還會繼續。人跟動物一樣,被擊中要害才能立時死去。這種現象畢竟太少了!你們本來沒有被砸死,卻活活地憋死了……你們在廢墟裡絕望地掙扎,我們用鐵棍捅幾個窟窿,輸一點點氧氣你們也不會死。我們那時不懂啊……

為了孩子,我必須活著!
講述者:鄭小琴(唐山鋼鐵公司)

我甦醒過來的時候,他在我前頭,我動了動身子,他正在拚命扒廢墟!餘震不斷,我們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

我不是男人!他突然說話了。我救不了我的女人,還有,咱們沒出世的孩子。他說的時候是斷斷續續的,最後一句是,你要活,咱們的孩子要活呀。就在這時候,我昏死過去的。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的一隻手摸著我隆起的肚子,人已經涼了。

我沒有恐懼,覺著一塊死挺好的,就又昏死過去了。就這樣一會死一會生的,像在做夢一樣。反正也出不去了,死就死。

小傢伙兒動了,這個時候,小傢伙兒竟然動了!

我打了個寒戰。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死了,孩子憑什麼?小傢伙兒就越踢越凶了。我翻轉身子開始扒廢墟。只有一個想法,為了孩子,我必須活著出去。不知道扒了多長時間,開始手還知道疼,慢慢地就麻木了。現在想想也怪,盼著跟丈夫一塊死的時候,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就在生死之間蕩來蕩去的。一旦想起了小傢伙兒,要活下去,立馬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我自己也不信,八個月的孕婦就把廢墟扒開了一條縫!

看見亮光的時候,我把手使勁捅出了廢墟,就拚命搖。你看我手背這塊疤,就是捅廢墟時被玻璃劃開的。

這兒還有個活的!聽見一個男人的驚叫聲,這回我可昏過去了。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外頭了,好像是上午十點多吧。

我們那兒是平房區,住得很分散。

(無論是精神還是生命,之所以延續,必然有一個延續的理由。這個理由一旦漸漸蒼白,精神和生命便會隨之凋零。)

  多少人應該活下來啊
  講述者:羅桂珍, 90歲

我正醒著,就聽西北響過來了,不是好響聲!我拉了電燈繩,就瞅燈泡沖墻上撞,撞了幾下就滅了。床挨著南窗戶,我上了窗台,外頭濛濛地亮。我心裡頭打個沉,沒到亮的鐘點呀。就聽劈里啪啦地倒,有一塊東西砸腦袋上了。我剛退到床上,也就是出一口氣的空,南窗戶連著墻就轟隆隆地閃下去了。震完了,我喊小偉(老人的外孫14歲),他還沒醒呢。

我住一樓,可不能往外瞎跑。

我聽了二十多年啦,多少後悔的事!你就說陳嬸吧,她就住在我樓上。她甩下來了,她老閨女還在樓上喊救命呢。當時地動不停(餘震),誰也不敢上去。老閨女叫著叫著就沒音兒了。後晌上去人一瞅,老閨女平躺著,身上就薄薄一層磚灰,脖子下頭一個枕頭。把枕頭一抽人就出來了。要是早點上去人多好,二十大幾的閨女說沒就沒了!陳嬸悔呀,見人就說!前幾年不說了,陳嬸她死了。

要是說不准哪裡還有地震,就把這個事寫上,多少人不該死啊!

面對死亡,男孩沒有眼淚
講述者:陳淑英(唐山市某廠工會幹部)

路南區的平房都趴架了。廢墟裏埋的人太多,分分秒秒都在死人。誰家出來人了傷亡就輕,要不就一家一家地死。

我們家我兒子先鑽出去了。

他先扒我,我露出了胸口,他就不扒了。他急赤白臉地說,媽你能喘氣唄?我說能喘氣了。他扒了我一半就扒他爸去了,也是扒了一半就不扒了。他又緊著扒他姐他妹子,都是扒了 一半!我們一家人就都露著上半身,眼瞅著他扒出一個又扒出一個。日頭都挺高了,我們全家都出來了。我兒子,十個手指頭就是大拇指還有點指甲,剩下的指頭就都禿了,腫得跟小水蘿卜似的!

他妹子差一點就憋死了啊!

我們街有一個姓趙的男孩,才15歲。他先鑽出去的。他爸他媽,爺爺奶奶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姐,都喊救命!平房房頂都是焦灰頂的,有半尺厚。焦灰頂摔成幾塊也挺大的,15歲的孩子根本就搬不動。他在廢墟上奔來奔去,哭著求這個求那個幫忙。那陣誰家的親人都埋著,早一分鐘出來就多一分活的希望,就很難騰出空來幫他。他聽著親人越來越弱的求救聲,就緊著找了一截鐵管子,衝廢墟裏捅窟窿。

我覺著都有上午10點多了,各家扒出了各家的活人。我兒子,還有幾個小夥子就過去幫他扒。

他們家竟一個人沒死!

他爸說,我正憋得喘不上氣來呢,就見著亮了涼風就下來了。

他媽哭啊,不管不顧地叫,這個兒子沒白養,值咧!

唉,救護常識一點也不懂
講述者:王勝先(唐山市截癱療養院)

房間裏有兩張床。床很特殊,寬度介于單人和雙人床之間。很顯然,截癱患者的床不光睡覺,還要生活。

王勝先指了指東邊的大床,說昨晚上我還跟老袁嘮地震來著。

你問我多大了?1953年3月18日生人。

那天夜裏,我們十幾個人住解放路浴池了(中老年讀者不會忘記,當年旅館總是爆滿),打算第二天去天津。喝完酒洗了個澡,然後打牌,睡得挺晚。睡的是澡堂子大通鋪。我正睡呢,我們頭頭招呼我,說勝先起來起來,咱們走咧。我就起來了,瞅我們頭兒他正睡呢。

我想,招呼我幹啥!上廁所尿完尿,回來接著睡。

我迷迷糊糊地就覺著咣當一顛,我下地喊了聲,地震咧!我邊跑邊喊跑了十幾步吧,過道挺長,沒跑出去就捂裏頭了。我當時被砸昏了,醒過來覺著身子佝僂著,跟大蝦米似的,能摸著自己的腿。那陣兒不知是自己的腿,因為壓得都是死人。我聽有喊救命的,也就跟著喊。

救人的也是旅客,還有一個當兵的。

我的上半身被扒出來,有兩個人把我拽出去了。他們找了條破被,我連鋪帶蓋了。以後往外轉傷員的時候,也沒找木板門板啥的,也沒那個經驗。就是兩個人抬,抱頭的抱腳的,那一抬特別疼!當時運傷員都這樣。

唉,救護常識一點也不懂,扒得差不離了就拽唄!對我們這樣砸腰的,應該像扒出土文物一樣,把腿和腳也一點點地扒出來,找塊木板墊身子底下,脊柱神經損失就小多了。還有相當一部分截癱,剛扒出來挺輕,有的有知覺,有的還會走呢,以後搬運時就截癱了。我對象被扒出來就會走著,運輸不當也截癱了。

地震的那一瞬間,人有各種各樣的姿式。坐著立著還有跑的,大都是先砸腰,截癱的多。側著睡覺大胯高,先砸大胯,骨盆骨折的多。平躺著砸胸的特別多,要不就砸死,要不就沒事。

這二十多年,我光琢磨這些事了。我說的都是實在事。你要細寫就查原始資料去,接收傷員的醫院有原始資料。

要是有木板托一下,就不會截癱
講述者:高清峰(唐山市截癱療養院)

地震那年我20歲。

我家住焦灰頂平房,房子一塌到底。是他們扒我出來的。我出來以後,腳還能動!就是躺在廢墟上硌得慌。我說,把我搬到焦灰板上去吧,那兒平敞。

我們居委會主任的兒子,他彎下腰抱我,右手摟脖子左手攬腿,用力一抱,我脊梁骨一撅就彎了。

忒疼啊!

腳立時就不會動彈了。

到了外地,經過檢查我才明白,我只是輕微的壓縮性骨折,胸椎第11、12節。我哪兒都正常。

當時,要是有木板托一下,我會跟你們一樣能站著,能走!那陣兒誰也不懂……運輸的時候,是解放牌大卡車,身子底下也沒墊木板。唐山地震造成的截癱,搶救不當運輸不當的有多少!

回唐山以後,我往哪兒都發信,治啊!

我想站起來……現在是認了。

住平房的甭跑,鑽床底下就沒事

說實話,那天晚上我上對象那兒去了,夜裏12點回來的。我在東工房住,也是焦灰頂的平房。我們定的「十一」結婚,男28女25嘛,我那年整28歲了。啥都布置好了,一睜眼啥都沒了。對象死了,房子倒了,我截癱了!

地震時我醒著,一晃我就衝外跑。好像有人從背後推了一把,我就啥也不知道了。我砸了以後,覺著腦袋貼膝蓋上了,腦袋後頭是一根大房梁。嘴邊是墻皮啥的,出不來氣。當時有一種恐懼感:壞了地震了。

我上半身出來以後,他們就把我生拽上去了。有個鄰居把我扶起來,說動動,走走。就架著我走。我說不中不中,真疼啊!

我這個搬運不當,多了,這是第一回。上飛機時,他們用褥子抬著我進去的。那陣兒還管疼不疼?進去就中唄。

8月4日到沈陽。在沈陽醫院,給我做大重量牽引,說是復位。兩手向前伸,四肢繃起來,醫生在上頭壓脊梁骨,我一下子就昏過去了。護士不夠使,廠礦就來工人護理,但是他們不懂要領啊。截癱病人要定時翻身,翻了上身沒翻下身,嘎巴一響又錯位了。

這根脊梁骨,錯位了好幾回。那陣兒是咋挺過來的!

其實啊,就是沒經驗。從打地震那一刻起就沒經驗。住平房的甭跑,我結婚的大衣櫃鏡子都沒壞。當時往那邊挪一步就沒事,鑽床底下也沒事。啥家具比腰都禁得住砸。跑,身子朝前傾,壞事了,命裏注定吧。

目擊了大地震全過程
講述者:馬彩欣(開灤礦務局地測處工程師)

我那陣懷孕五個多月。那天夜裡總有一種恐懼感,拉開電燈一看十二點多了。關上電燈以後,寫字檯上的小檯燈(8W管燈)依然亮著。我就尋思,沒開,它怎麼總亮著呢?

凌晨兩點多,我聽到屋外颳風的聲響。我起身到窗前,那聲音是大樹林裡那種嘩嘩的松濤聲。墻外有路燈,樹葉卻紋絲不動。我又躺到床上,隔著紗門望出去,西邊一片火光似的,紅黃色。過了一會又變成了白光,是一種摻了藕合色的慘白,大探照燈一樣賊亮賊亮的特別嚇人!遠處三十多米吧,有一架鄰居家的葡萄,葡萄串都清清楚楚的!

我就捅我那口子,快起來,原子彈爆炸了!他坐起來的時候,地就開始抖動,這時白光還在呢。他說啥呀,是地震啦!緊跟著,就像多少輛坦克開過來了。我大叫,可了不得了,打仗啦!話音沒落,房子上下顛起來,開始勁小,顛了幾下就晃起來,勁越來越大。我們住的房是石頭壘的,這就轟轟隆隆地散架了,睜開眼一瞅,房頂沒了,腦袋在外頭呢。

以後我回憶,凌晨兩點多那是地聲,也是聽著颳風響,就是沒有沙子粒,樹葉也不動。

那陣兒若有地震常識,跑還來得及呢。

  沒穿睡衣,你背過臉去!
  李某(古冶區林西居民),女,39歲

唐山大地震爆發在男男女女毫不設防的時段,有的人沒有穿睡衣的習慣,於是就被大地震狠狠地戲弄了一回。

李某被結結實實地壓在了廢墟下,大喊救命,幾個男人冒著餘震的危險開始扒她。廢墟很難扒,磚石瓦礫夾雜著自行車縫紉機破爛傢俱玻璃碴子,男人們的雙手鮮血淋漓!一個多鐘頭過去,終於將廢墟扒開了一個洞口。亂墳崗子一樣連綿不斷的廢墟,遠遠近近的求救聲響個不停。男人們見她還不鑽出來,急得大叫,快出來!洞裡的李某也大叫,給我找件背心!有人在廢墟裡拽出一件背心扔給了她。李某又叫,這洞口忒小,穿不上咋辦哪!男人們憤怒了,啥時候啦,那麼多等著救命的人,我們走!李某聽腳步聲漸漸遠去,便一點點地鑽出洞口。一抬眼,見遠處有個男的臉正朝著這邊就又縮進了洞裡。

李某大叫,你背過臉去!

餘震再次發生,廢墟坍落,李某重被埋進廢墟裡。幸運的是,她的腦袋留在了外邊。不幸的是,她被結結實實的埋了很長時間,人們才扒出了她。不過,這次是女人們扒的。

(遺憾的是,這不是偶然現象。)

門板改變了他的命運

我是震前不幾天搬進去的,那個「要命樓」一坍到底,沒活幾個人。我住四層。

睡夢中,我聽到風響,那不是一般的風響,令人恐怖。我一翻身撲向孩子,眨眼間就墜下去了,一股涼風撲面而來,覺著磚石瓦塊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醒來以後,感到腦袋透風。我開始掙扎,先後在廢墟裡抽出雙手,搖了搖腦袋,還沒兩瓣。我想睜眼,灰塵把眼睛灌滿了,根本睜不開。我這時意識到,地震!寂靜有幾分鐘。

我覺著雙腿有水桶粗。慢慢地,腰以下沒了知覺。

我出來的時候,雙腿不能動彈,為了救壓著的閨女,啥也不顧了。一堵磚墻側歪著,墻底下擠壓著小娟的腰,餘震不斷,眼看要砸死,就找了塊木頭把那堵墻先支上了。我小舅子來了,我說先救小娟!他說咋救?我說拆墻。

上午10點吧,他們要背我走。我說別背,找一塊門板來,用門板抬!我就一點一點地躺到門板上,被抬上了柏油路。那陣兒,一會下雨一會出太陽,下雨了嗆得喘不上氣來,出太陽了曬得渾身冒油。馬路上的雨水都是紅的。有人從火車站貨場抱來了西瓜,我吃完瓜,把兩瓣西瓜皮留著,把西瓜皮扣臉上一塊,熱了再換另一塊。有人說老沈死了。以後又有人到「要命樓」,看見一床紅花被裹著死屍,說,那棉被是沈家的,老沈的確是死了。

這塊木板始終在我的身下。在豐潤火車站上衛生車時,有人想扔了門板,把我從車廂門口背進去。我說不中!門口進不去就開窗戶。就這樣,他們從窗戶把我抬進了衛生車。在衛生車上,他們把我精心地挪上床,這才扔了門板。

在石家莊和平醫院,我不敢大便。因為都是小護士,真不好意思麻煩她們。光吃不拉憋了整整11天!一個男大夫看出了門道,便給我灌腸。他說你呀你呀,真有一股忍勁兒!

那時大夫查房,對我這樣下肢沒有知覺的病人,只是用專用醫療器械撓一下腳心便走。

三周以後的一天上午,大夫撓完我的腳心,剛走兩步又立馬回來了,我的腳竟然動了一下!

誰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過了兩個多月,我從石家莊和平醫院站著回來了!

「貪財」舉動不可取!
講述者:趙聲(開灤呂家坨礦地震辦公室)

地震那會兒我正把孩子尿呢。一抬頭瞅外頭特別紅,我以為是對面磚廠的窯出事了呢。我剛把孩子放在床上,就聽西北轟隆隆地響過來了。咱是搞地震的知道有異常啊,大腦馬上反應,壞了,是地震!我就抱了兩個孩子,開門不好開就扔了一個,也不知道扔的是老大還是老二。我住在二層,立時竄出去了。我把孩子放在空地上,才知道抱下來的是老大。我又躥上二樓,這時地就上下顛了。我抱老二下來更快,兩步就竄到二層和一層樓梯拐彎那兒,又兩步就竄到一層了。把老二和老大放一塊,我又上樓了。車子手錶還在樓上哪,那年頭車子手錶縫紉機三大件嘛,要命的玩意兒!攢一年的錢才買一塊手錶。我拿了手錶搬自行車,這回不行了,是來回晃著下去的,自行車手把撞壞了。我跑完了三趟,有的人還沒出來呢。

我是研究地學的,擅長物理吧。我抱老二下去趕上地震的縱波。啥叫縱波?彈簧就是縱波,直上直下的顛,四步就竄下去了。第三次搬自行車就變成橫波了,水紋就是橫波,來回晃著下去了。

我們逃生快,是知道地震常識,地光地聲一來,準是大地震。

(趙聲的實例僅僅說明有無準備大不一樣,他的「貪財」舉動並不可取。有的人本已脫險,為搶出積蓄闖進了危房,就再也沒有出來。大震後餘震不斷,殘存的危房會隨時轟然倒塌。如果不是為了救人,無論什麼原因都別再入虎口。)

蚊帳,魚網一樣要命的東西!
講述者:趙亮(開灤礦務局職工)

那天夜裡熱得邪乎,我和我那口子躺下的時候都挺晚了。她沿著涼席四邊,一點點的把蚊帳的下沿塞進涼席。我就瞅著她一點點地捻蚊帳,她還沒捻完,我一準兒就睡著了。要不,咋現在一想她,就是她捻蚊帳的模樣呢?

要是沒有那個蚊帳,我倆興許很快就能逃生。因為呀,地一晃我就醒了。她的身子偏偏靠近了蚊帳,一拽,那蚊帳拽不起來。再使勁拽,還是拽不出來!一眨眼的工夫房子塌了。我們住的是平房,磚石瓦塊一股腦兒砸在蚊帳上,那蚊帳就跟魚網一樣罩死我們了。我動手撕,撕不開,蚊帳是尼龍的!

其實啊,不是尼龍的也撕不開 。

要是沒有蚊帳罩著,憑我當年的歲數,就我這身板,自個兒在裡頭扒也會扒出個洞來,拱出去!有蚊帳裹著,不中啊……我喊她的名字,她說喘不上氣來。慢慢的她就不言語了。我沒轍呀,就摸著她,她的身子一點點的涼了。我也昏死過去。

我醒來那會兒,我大兒子已經使棉被把他媽裹上了……

從打七·二八往後,我再沒使過蚊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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