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零点,东京八重洲高速汽车站已经没有人影的时候,与八重洲中央口对着的大街两旁却停满了大巴,虽然通知上说零点三十分开始上车,一点准时开车,但很多人还是在零点之前就赶来了。为了见证那个时刻,多少有点兴奋,多少有点紧张,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原本是该入睡的时候,此刻却没有一点的睡意,精神抖擞如白天。
当从网上得知学友会组织声援奥运圣火传递活动的时候,就很想报名参加,却又不知道如何报名。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得知通过在日华人女性交流会也可以报名,便向交流会报了名。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二十四日还没有收到消息。深怕交流会传邮件时,把我给漏了,于是电邮问了一下。原来交流会还没有得到组委会的最后消息,时间临近,不禁让我觉得有点悬。二十四日晚上十点得到的消息是交流会没有争取到名额,去不成了。既然自己已经决定要去,无法坐大巴去的话,就用别的办法去吧。第二天早上到了公司之后,就去问出身长野的同事,有什么路线可以走,同事说,可以从东京站坐新干线去长野。唉,实在不行,我就坐二十六日早上的新干线去长野吧。还是有点不甘心,顺便查了一下私人邮件,得知交流会在昨晚十一点五十分得到组委会的通知,在交流会报名的人全都可以去了,只是还不知道上车地点和出发时间。这下能去了,真好! 至于上车地点和出发时间,就再等等消息吧。下午,消息来了,我们被分在“七留日学人3”号车,在东京站凌晨1点准时出发。
交流会的会长被临时任命为3号车的车长,于是交流会的成员承担了上车人员的身份验证工作。为了保证此次声援活动的顺利进行,学友会要求每个参加活动的人都带好外国人登录证等证件,还写了有关注意事项。每位参加者都非常配合,主动出示登录证等证件,名单上的人员一人不少,全部到齐,真没想到在规定的时间“全都来了!”。坐3号车的人一共57人,把大巴坐得满满的,包括中间的加座。1点我们的车准时出发,开始了奔向长野的声援之旅。
57个人一起去,还得一个不少地一起回来,去长野声援的人有几千人,一旦走散,就会难以寻找,于是我们采用了分组联络的方法,将57人分为四组,每组配有两位组长,成员记住组长的手机号,当不见人影时,就用手机联络。
车长从组委会拿来的声援道具并不多,而自带国旗来的人也没有几个,只好把有限的中日两国小旗按组作了分配,我们的装备是差了些,但我们的热情一点不弱,大家在车上讨论着是否要喊口号,喊什么样的口号,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们是来声援的,我们是在展示在日华人的风姿的。
东京到长野只需4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堵车,5点左右就可以到达长野了。因为太早了,我们决定在一个服务区作最后一次休息。天还没有亮,声援的大巴、个人来的小车、借着藏独闹一闹的日本右翼分子都来到了这个服务区。我们一看就知道是右翼组织的混混们,举着雪山狮子旗,举着恶心的标语牌在服务区荡来荡去。刚开始人们还摇红旗给他们看,还想与他们辩解,可后来越看越觉得那些人像是右翼雇来的、用来挑衅我们制造新闻的小丑,你越注意他们,他们就越来劲,于是决定不再搭理他们,还是上车直奔目的地。在这个服务区,我们手中的红旗多了起来,都是从别的声援队伍那儿无偿获得的。
长野奥运圣火传递一共有80位火炬手,79个火炬交接点,七-3号车成员被安排在36号和53号交接点进行声援。36号交接点正好在西友超市前,大巴把我们放下后,便开走了,下午1点30分我们还会在这儿上车回东京。我们到的时候,天刚刚亮,36号点的火炬交接是在9:40am,还有4个多小时,24小时营业的超市西友这下帮了我们的大忙,买吃的、躲雨、如厕、小憩全靠它了。
我们在车上拘谨地坐了4个小时,体育人刘先生提议伸展一下身子,于是大家在西友的停车场上纷纷排开,在刘先生的指挥下做起了体操,刘先生说:“哪儿舒服往哪儿做”,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觉得很新鲜,做了之后,觉得确实有道理。刘先生的幽默引来了阵阵欢笑,毕竟是清晨,周围的居民还在梦乡里,于是大家又互相提醒不要声音太大了。刘先生不愧为体育人,他带来了一面由他夫人和孩子赶制的红旗“体育人 挺奥运”,之后,这面旗帜成了七-3号车的队旗,我们的队伍跟着这面旗行进。
长野的气温只有5度左右,天气也不是很稳定,时而飘几下细雨,我们没有吃什么热热的东西,站在那里会时时感受到一阵阵的寒意,但大家还是很早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了。趁着时间还早,我和组里的几个人便去别的声援队伍看看,已经走了一段路了,可前方还有声援队伍,看不到头,只好在适当的地点折回了。路上我们从素不相识的人手中得到了一面很大很大的红旗,四个人拽着四个角回到了我们的队伍。发现我们的队伍在不知不觉之中装备多了起来,除了红旗,又多了一些标语牌“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乡”“感谢长野”……据说是让路过的写字高手给写的,那几个空心字写得真棒啊。
我们带回的那面红旗实在很大,西友出售的伸缩杆是肯定无法把她撑起来的。大家把目光转向了边上加油站里的杆子,要是能弄到那根杆子就好了。组里的男生便去加油站借了,不料那位老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们的大旗撑起来了,那位男生成了我们组的护旗手。风大的时候,要护住那面旗帜可真不容易啊,辛苦了! 可敬可爱的护旗手。
8:30am跑出第一棒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远处天空上盘旋的四架直升机,直升机发出的隆隆声可以让我们判断火炬离我们的距离是否越来越近。警察叔叔们也和我们一样,早早地来到了街上,为了防止观众冲出街道,他们在行道树之间绑上了绳子,并友好地告诉我们,大家是来声援的,火炬手跑步的时候,请不要跟着一起跑,因为那样会非常危险。负责我们这一段的警察,年纪不大,从他的警服上知道,他是从神奈川调来的。日本政府只同意中国方面的两位人员陪同火炬手跑步,如果传递过程中出现混乱的话,是非常有失日本面子的,在现场我们完全能够体会到日本政府在这次传递活动中所花的力气与所作的努力的,所以有时我们会说:“我们很辛苦,日本的警察和我们一样,也很辛苦啊。”也会对警察们道一声:“お疲れ様でした(辛苦了)。”
日本是靠左行驶的国家,所以我们这些声援的人一字拉开全部站在了道路左边的人行道上,以便近距离地声援火炬接力。随着交接时刻的到来,对面人行道上的长野市民也渐渐地多了起来。长野的天空时阴时雨,火炬预定9:40am到达我们所在的36号交接点,但愿老天不要下雨啊,也许是我们的心意感动了老天,火炬离我们越来越近的时候,天空竟然一下子放晴了! 下一棒火炬手来了,负责保护火炬的成批的警察也来了,他们内外两层分别站在了道路的两旁。人们争相拍摄火炬手的风姿,也友好地向她致意。“加油! 中国!”“加油! 北京!”“加油! 奥运!”“谢谢! 长野!”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也越来越激荡,我们由衷地为中国加油,那种气氛令人震撼,也会令人落泪。当前一棒火炬手跑来的时候,站在两边的警察们立即跑动起来,把两位火炬手围在中间,两位火炬手进行交接,几十个警察则围着她们不停地转圈跑动。这样,人就很难冲进去破坏火炬交接,日本警察的这一招还是挺厉害的,使得整个火炬交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火炬手跑动起来的时候,我们随着大部队往前走,看到雪山狮子旗,大家会不约而同地用手中的红旗去盖住它,让红旗飘得更高,会高声地对他们喊:“加油! 中国!”“加油! 北京!”“加油! 奥运!”当带来录音机的朋友放出《大中国》的时候,口号声又立即换成了“中国!祝福你!”……
我们负责声援的下一站是53号交接点,当我们摸索着来到53号交接点的时候,那边已站满了长野的市民,我们只好站在他们后面了。对于53号点交接结束时是否还要一直跟到终点,经讨论我们决定不去了,但单独要去的人必须自己负责按时返回36号交接点。在53号交接点呆了没多久,下一棒的火炬手就来了,没想到竟然是吴智深先生,80名火炬手中只有三位中国人,一位是崔大使,一位是留学生,再一位就是作为新老华侨华人代表的吴先生了。吴先生在那里等待前一棒的时候,特地靠近站在街边的长野市民们,让他们摸了一下祥云火炬,我们中的有些朋友也争相摸到了,可惜我离得远了一点,只好踮起脚来拍祥云,可结果拍到的却是很多的头。
当一个穿着一身紧身黑衣服的蒙面人出现在我们身后的时候,不明白那样的穿着是表示什么,不明白他是代表哪号势力,我们只好互相提醒着注意那个人,还好那人没有什么挑衅行为,平安无事。
53号交接点的圣火交接在一片欢呼声中结束后,我们沿来路返回,天下起了雨,这会儿的雨可真是下大了。我们没能去起点,也没能去终点,虽然我们只是在中途见证了圣火的交接,但我们来过,我们参与过,我们该做的也做了,我们应该认为我们的任务很好地完成了。
从36号到53号的那段路其实并不短,我们来的时候,情绪高昂,一点都没有觉得它的长,我们回的时候,才知道那段路好长,才觉得不去终点,及时返回是个正确的决定。我们走过的路段上,没有看到什么藏族人士,看到都是些为藏独势力摇旗呐喊的日本人,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挑衅着每个中国人的眼睛,有人将自行车车轮画成雪山狮子旗的模样,骑过我们对面的人行道,有人打着雪山狮子旗开车从我们面前驶过,有人举着雪山狮子旗站在十字路口……当日本的右翼势力奋力充当藏独在日本的代言人的时候,叫嚣着“中国人滚出去……,杀光中国人……”的时候,我不知道真正的、身为藏族的藏独人士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们愿意自己那追求自由的理念被一群喊着滚呀杀呀的人所支持吗? 如果有日本人愿意把手伸得那么远,关注西藏的自由与人权的话,他是否愿意看一下我们这些生活在日本的外国人的人权状况呢? 如果他连近的都不愿意看,那么,他那维护人权的本意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了吧。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来谈中国的人权? 是热衷于唱衰中国的人? 还是连中国的土地都没有踏上过却兴奋地对中国指手划脚的人? ……
华人平时走在街上,互不相识的话,一般不会点头致意,形同陌路,可4月26日的长野街头,只要知道对方也是来声援奥运的,会很自然地挥手致意,互道一声“加油”“辛苦了!”,会齐声高喊“中国! 加油! 北京! 加油! 奥运! 加油!”“長野!ありがとう!”,会齐声合唱《歌唱祖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会齐声合唱《国歌》“……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每个在现场的人会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凝聚力,东京、大阪、名古屋、九州、北海道,披星戴月,人们从四面八方有组织地、无组织地而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祝福我们国家强盛的声音响彻长野,你无法不为之感动。
1:28pm最后一位去终点的男生归队,我们的车准时出发。从终点到36号交接点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为了准时归队,可想而知那位男生在雨中走得多么地马不停蹄,他的手中还拿着那面红旗。不得丢掉一面红旗,看到地上有红旗一定要捡起来,这是出发前就定下的规矩,我们在路上没有看到掉在地上的红旗,也没有看到什么垃圾,长野的街头有那么多人情绪激昂地走过,可回头望去却还是那么干净。
坐到车上,车长建议:“大家互不相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话筒被传到了最后一排,自我介绍从那里一个不漏地往前传,每个人的自我介绍都非常地精彩,掌声一片接着一片。真是不介绍不知道,我们车上从事IT行业的人最多的,都可以组成一个非常有实力的公司了。真是藏龙卧虎啊,有已在日本呆了25年的留日老前辈,也有刚来还不到一年的新生代;有结伴而来的同事、朋友,也有夫妻;有来日本短期出差的,也有即将回国创业的;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国人,也有马来西亚的华侨;有在读的留学生,也有交换留学生;有就职于各行各业的公司职员,也有家庭主妇……参与这次活动好激动,好兴奋,很多人都表示有类似的活动,还愿意参加。作为这次活动的参加者,尽管我们觉得组织工作上还有很多可以改进之处,但我们也能感到组织者的组织难度以及组织者的辛苦。日本的生活结构与模式使得在日华人不能像别国的华人那样容易聚得起来,但这一次我们聚在一起了,为我们的国家加油,我们来了,希望我们的政府听到我们的声音,能肩负起强国的重任,能善待我们的人民,对我们的百姓好一些,我们来了。当整车人的自我介绍结束时,我们的回程也过了大半。期间路过服务区的时候,刘先生特地去买了啤酒和饮料,我们在车上举杯,为了我们的参与,为了共祝愿祖国好,“干杯! 干杯!”
车快到东京站的时候,陪同说,日本人也不全是那个样子的,这次大家只是为了声援来到长野,长野有很多可看的地方,希望下次再来是来游览长野,届时请再使用我们公司的大巴……陪同的结束语,引来了全车人的一片热烈掌声。是啊,如果日本人都是那个样子(如右翼般的模样),沿途就不会站有那么多翘首站立、等候圣火而来的普通民众了。
长野,我们来了,为了圣火,为了加油中国,加油北京,加油奥运,为了发出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声音,我们来了。平静的长野,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成了红色的海洋,喧嚣的城市,而每个参与这次声援活动的人也都不会忘记长野,日后有机会也定会愿意再次造访长野,好好地欣赏一下长野的吧。
因为声援活动,把57个不同行业、不同年龄的留日学人聚集到了七-3车上,从26日0:30到下午5点组成了一个特殊而短暂的集体,这个集体在3号车回到东京站后也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七-3车上的人们在大巴前展示着五星红旗集体合影后,又会散落到东京地区的各个角落,也许又会成为互不相识的人们,但无论过了多长的时光,只要提到长野的奥运圣火传递,只要提到七留日学人3号车,我想每个人都会想起我们曾经并肩站在了长野的街头,为了中国,为了奥运摇旗呐喊,会自豪地说一声:“长野,我们来过……”
写后记:
在回程的车上,我对大家说:“我会把今天的经历写下来,登在自己的博客上。”从动笔到今天完稿,写写停停,终于写完了,也算是对那次经历的一个小结吧。
前两天,遇到以前的同事――一位资深媒体人,他告诉我,长野奥运圣火传递之前,日本政府已经和右翼团体作了交涉,所以右翼那装有高音喇叭的车没有出现在长野,来长野的也只是东京方面的右翼,不然,中国人的声音怎么能比得过右翼的高音喇叭? 怎么会相对平静地结束圣火传递? 日本政府也和无国界记者团作了交涉,在警车保护下进入长野的无国界记者团才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日本这样做,既向世人证明她是一个民主国家,又为自己争足了面子,证明她有能力控制整个局势。他又说,如果中国人都不去那个现场,就那么些右翼、藏独势力之类的,他们又有什么戏可唱? 听了此话,不无道理。
身至现场时,面对各种各样的挑衅动作,哪个有血有肉的人能保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而带着事先设定好的框架而来的媒体是不会报道挑衅的,只会热衷于把镜头对准那些挑衅所导致的冲突,然后,再得意洋洋地误导一下没有思考能力的人们。这样的媒体,我们如何对付才好?
中国会越来越面对整个世界,中国人也会越来越面对别的国家的人,生活在日本这一片土地上的、只要还承认自己是个华人的人(即便你已归化入籍),如何不失尊严地、友好地与日本人共处,需要怎样的智慧,是不是值得我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