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桂战争时期的冯玉祥
黄建平
一、蒋桂战争的起因
１９２８年冬，北伐战事结束后，蒋介石为了加强政治独裁，下令撤销武汉政治分会，并且准备从桂系手中夺取武汉和两湖地方政权，这就使桂系李宗仁等大为不满，蒋桂矛盾日趋于尖锐化。同时，蒋介石为了进一步加强军事独裁，定于１９２８年１２月在南京召开编遣会议预备会议，邀请各集团军总司令出席会议。冯玉祥、李宗仁先后到了南京，阎锡山则托病不如期到京。蒋、冯、李等对于编遣问题曾经进行会谈，因冯、李与蒋的意见有很大的距离，双方已成僵局。蒋介石在正式开会之前，曾提出全国共编５０个师的指标（东北除外），希望借此达到他削弱和消灭异己军队的目的。蒋这个阴谋被冯、李所识破而加以反对，当然冯玉祥所提出的编遣准则和方案也遭到蒋介石、何应钦等的反对。阎锡山于１２月中旬到达南京，被蒋介石多方设法拉了过去。蒋授意于阎，提出一个于蒋有利的另一个编遣方案，在正式会议时，得以多数通过，冯玉祥认为与蒋难再合作下去，转而与李宗仁作进一步的结合。
我曾记得在开会期间，有一个夜间，冯派人叫我到他房里去，冯对我说：“看近几天开会情况，证实了蒋介石、阎锡山确已结合起来，对我们团体极为不利，今后你应与桂系方面保持密切联络，借以获得各方面的消息。”我随即见到李宗仁，将冯玉祥对我所说的话向李略为透露，他颇高兴，因李宗仁早有反蒋之心，但是害怕蒋冯合作来对付他，故对冯这话表示高兴。过了两天，李宗仁去找冯玉祥，经冯、李二人商量决定，对外以同游中山陵园和明孝陵、同去汤山温泉洗澡为名，冯、李二人就在这几个地方进行密谈。李宗仁首先表示：蒋介石排除异己、实行独裁的野心日益暴露，对于二、四两集团军更不怀好意，我们一定要反对他。冯玉祥也表示：对蒋介石的削弱和消灭异己军队，把持中央政权，干涉地方行政，是坚决反对的。经过几次密谈，冯、李商订的对付蒋的办法是：坚决不执行编遣会议的决议，蒋若使用武力来压迫，则抵抗到底，互相支援，决不屈服。冯、李二人的游览活动，我是随着去的，而冯、李的密谈和共同商订对付蒋的办法，我则是在蒋桂战争将要爆发的时候，在汉口听李宗仁重述的。
冯、李商议妥当后，李宗仁匆匆离开南京返回武汉，从事部署军事，并急电驻在唐山的白崇禧把驻在北平的李品仙军和驻在唐山附近的叶琪军迅速开回武汉。蒋介石也在皖鄂边境集结海陆军大部兵力，蒋桂战争有一触即发之势。
二、冯玉祥在蒋桂战争时期的动态
我在南京欢送李宗仁离京后，冯叫我即回北平土地局候命（我当时是北平特别市土地局的局长）。我返抵北平后，先后与二集团军在北平任市长的何其巩及四集团军高级将领李品仙、郑昌璇等见面，将在南京开编遣会议前后的概略情形，以及冯、李与蒋、阎意见的分歧，和冯、李已有进一步的结合的事实向他们略为透露一些。我的用意是希望二、四集团军在北平人员更加亲密团结，精诚合作。他们都表示需要互相合作。在冯玉祥将要离开南京往百泉的时候，曾电北平告诉我速往唐山见白崇禧，以观察白最近的言语行动。我就备一些回民食品，以代表冯慰问白为名，前往唐山见白。白崇禧询问我编遣会议最后情形甚详，我当即告知他自冯、李二人在京密谈多次后，二、四两集团军已有了进一步的结台，对蒋介石已有共同商订的办法。白当即告诉我，李总司令曾经派专人来唐山把经过告诉了他，他正准备把四集团军驻在华北各部队撤回武汉，以巩固武汉防务，惟近来火车车辆缺乏，感到些困难。要我转告冯总司令，所有一切，一定按照李总司令的计划进行，请冯放心。我就星夜离开唐山返回北平，并将在唐山与白崇禧谈话经过情形，写成书面报告信，派专人送往百泉交曹浩森转冯（冯玉祥系于１９２９年２月初，借养病为名离开南京前往河南辉县百泉居住）。这时，李宗仁除在武汉部署军事外，并派高级参谋温翘笙为代表到百泉谒见冯玉祥。温向冯陈述李已下反蒋的决心，希望冯动员出兵，一同反蒋；但对冯没有提到把蒋介石打倒以后，分给冯以任何权利。冯当时对温表示：“我一定反蒋，但是调动军队需要一些时间，希望李、白发动反蒋后，桂方军队能够与蒋军战斗两星期，到时我一定响应。”温即返回武汉向李宗仁报告见冯谈话经过，这就更坚定了李宗仁反蒋的决心。不久，蒋介石派邵力子代表他到百泉见冯，促冯回京共商国事，冯表示暂不回京，愿意辞职出国留学。邵因不得要领，即回南京向蒋复命。当时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大部分驻在河南境内和豫鄂、豫皖边境，蒋、桂双方都需要冯出兵帮助，因此冯的行动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
冯玉祥在百泉先后会见温翘笙、邵力子以后，认为蒋桂战争已不可避免，即令韩复榘率所部进驻信阳、武胜关一带，又令石友三由南阳率部进驻襄樊附近，均候命行动。冯又致电北平市长何其巩转告我，即往百泉谒见冯。冯对我说：“蒋桂战争即将爆发，你即往武汉观察形势，把蒋、桂双方军事情况随时急电报告我，以便决定我军的行动。”我心里想，冯玉祥这样调兵遣将，是帮蒋介石打桂系或是援助李宗仁反蒋，冯对外固然没有明确的表示，对我也没有透露半句实情，我到武汉会见桂系人员又如何说话呢？我在火车上坐卧不安，最后决定到武汉会见桂系人员时，只以冯玉祥派我来与李总司令密切联络，以便动员出兵为词，至于冯是帮蒋或是助桂，我就未敢谈及，以免失信于人。我到了武汉，首先与温翘笙、潘宜之会面。他们告诉我，最近蒋、桂双方都在积极部署军事，战事发生恐不可免，二集团军队已否动员，此间官兵盼望甚切。我答复温、潘二人说：二集团军部队驻防地区辽阔，冯总司令正在下令集中军队，但是需要相当时间云云。随后我去见李宗仁，他急忙地问我：二集团军队已否动员出兵？我以答复温、潘二人的话答复了李。李宗仁以紧张的态度告诉我，目前前方军事非常紧迫，战争有即刻爆发的可能，希望你迅速电冯动员出兵，共同反蒋，以实现在南京商订对付蒋的办法。我答李：我即去电，将李总司令的期望报告冯。电报发去多日，未接到冯的复电，我焦急万分。这已使我无词对桂系人员再进行谈话，而李明瑞、杨腾辉率部叛李投蒋之事这时突然发生了，蒋、桂双方前线军队亦同时发生武装冲突，因之武汉形势更见紧张，谣言四起，人心不安，秩序混乱。我就移住于汉口友人家，观看前方战事的变化，再定个人行止。这时，冯玉祥、李宗仁、蒋介石各有自己的打算。冯的打算是：蒋、桂果真发生战争，是他发展实力，扩张地盘的绝好机会，于是他于１９２９年３月由百泉移居华山采取了观望态度，等待双方武装冲突至精疲力尽之时，即出兵占据武汉，然后出面调停，以期名利双收。李宗仁的打算是：希望冯能够一同反蒋，以促进蒋介石的垮台，最低限度也希望冯不至于出兵帮蒋。而蒋介石的打算，则是设法拆散冯李合作。
这时，李宗仁下令解除亲蒋的鲁涤平的湖南省主席职务，以桂系人员继任湖南省主席，把桂、湘、鄂三省联成一气，便利军事行动。至此，蒋、桂破裂已达公开化，蒋介石也感到战争不可避免，即派邵力子、贺耀祖先后到华山见冯，代为陈述蒋意，希望冯出兵，合力进攻桂系军队，俟把桂系击败后，就以两湖地盘给冯。冯这时认为出兵帮蒋就可以达到扩张地盘的目的，随即答应出兵１０万帮蒋打桂，把在南京与李宗仁商订的共同反蒋、互相支援的密约抛在一旁。但是他对外仍然没有表示明确的态度，一直到了李宗仁部下李明瑞、杨腾辉率部叛变投蒋，蒋军已占上风时，冯玉祥才发出通电讨伐李宗仁。这样，桂系军队士气不振，斗志丧失，因之全线溃退下来。蒋军乘胜进击，很快占领武汉。李宗仁率残余部队退回广西，蒋桂战争结束。可是两湖的地盘冯也没有得到。
三、冯玉祥的失望和以后的企图
蒋介石打败桂系之后，乘兵舰到了汉口，即急电韩复榘阻止军队南下，并令韩复榘到汉口会面。韩复榘到了汉口，蒋对韩热情招待，多方拉拢，竭力表扬韩的战功，用意是在利用韩作为收买分化冯玉祥部下的基础。蒋介石到汉口时，我尚在汉口，蒋的特务已注意到我的行动。适有曾在南苑检阅使署参谋处见习的郜子举，亦随蒋军到汉口，他知道我的住址，特来告诉我应速离开汉口，免遭麻烦。我就星夜搭乘外轮离开汉口，道经上海、天津，到华山见冯，报告蒋桂两军作战经过情况。这时蒋介石对人表示：冯玉祥虽然答应出兵帮我打桂系，但实际上没有出兵参加作战，后来虽然发出讨伐李宗仁的通电，也是在桂系军队将被击溃之时，所以两湖地方不能给冯。冯玉祥听到蒋介石对人这样表示，认为蒋介石违背了他托邵力子、贺耀祖在华山对他所说的话，当然感到失望；同时他联想到北伐时，第二集团军战绩较大，伤亡较多，而且首先占领了北平，而蒋介石竟把河北、平津地盘分配给阎锡山，这次又受蒋欺骗，故对蒋更加愤恨。５月中旬，冯玉祥召集将领在华阴召开军事会议，部署反蒋军事。不料会后不久，韩复榘联合石友三发出叛冯拥蒋的电报，这不仅破坏了冯玉祥的反蒋计划，而且也瓦解了冯的军队，使冯在精神上受到意外打击。经再三考虑，冯以为惟有竭力联合阎锡山共同反蒋才是办法。于是冯不顾一切危险，于６月下旬过黄河到山西去与阎锡山商量反蒋计划。在冯玉祥往山西与阎锡山商量联合反蒋的前夕，冯叫我以返回广西省亲为名，携带他写的亲笔信往桂林见李宗仁、白崇禧。信中大意除安慰李、白外，并陈述蒋桂战争激烈时，第二集团军的部队因集中不及，是以未能及时支援作战，表示歉意，希望今后加强团结，密切联系，彼此切实计划再来反蒋等语。李、白看冯的信后，态度冷淡。李、白对我表示，武汉战争失败，是由于我们组织不够严密，军队战斗力不够坚强所致。目前决计坚守广西，培养实力，待机再作进退。他们托我把他们的意思转告冯，不另写复信。我在桂林住了一月，即绕道香港、天津，到山西建安村向冯报告。１９３０年４月，冯、阎联合发动了反蒋的中原大战，因张学良出兵助蒋，冯、阎遭到失败。
（选自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中华文史资料文库》第３册，页５０—５２，中国文史出版社１９９６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