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海洋 -- 11 初恋

 28 难问情


11 初恋

  关于磊奇学长的事情,我一直到毕业很久以后才听雪妍说起,当年的她,曾经暗恋过那个磊奇学长。可是喜欢归喜欢,事实还是事实。爱商会有个无聊不成文的规定-不鼓励会内干部谈恋爱,尤其禁止干部之间谈恋爱!无论是何世加还是朱磊奇,都已是重要干部;所以,一切只是云烟。

  回到云烟的当年。

  雪妍参加的专案是校园征才,连续一星期在城区部举办就业相关的演讲;若冰拉着我和凝霜去捧场,就连思雨也特地从淡水赶来一次。至于那个叫周宇南的高个子,根本是场场报到;因为他也住在淡水,演讲结束,顺路送思雨回去,不在话下。就是又一个奇了怪了,虽说周宇南是爱商会的干部,但不属于雪妍的专案,尽心尽力也不至于这样吧?突然听到若冰那天的弦外之音,莫非……?

  征才专案结束之后,爱商会举办个闭门庆功舞会,日子是星期五。当天,精心打扮过的若冰和雪妍双双出现,虽然没有引来口哨声,但也让大家安静了好几秒钟。时髦的雪妍,由白色紧身上衣抓住世人的眼球,延续深蓝色的圆短裙,左肩一朵紫红玫瑰,腰间系上黑色宽边皮带;踏着低跟白鞋,配上隐约的花香,绝对是只性感尤物。若冰的古典,则是创造另一个风景;淡淡的口红与胭脂,衬托一双大眼睛,明亮如秋水;丝质白衬衫配上酒红色的长裙,薄纱若有似无的挽住黑发;她是精巧玲珑的,是红木橱窗里供奉的中国瓷娃娃。

  面对无声的讯息,我想应该表示些什么了,至少得暗示些什么,否则我一定是迟到的那块木头。于是,捱着四个女孩吃中饭。

  “我恋爱了!”打断她们的胡扯瞎扯,我说完也不敢抬头,拼命扒饭。

  “真的啊?谁啊?我们认识吗?”若冰问的很快乐,她的心思不在这儿,早已跳到晚上的舞池里。

  “我们班的,你们都认识的,也算熟。”扒完饭,继续喝汤,碗足够罩住半个脸。

  “谁啊──”凝霜把啊声拉的老长,我知道这个啊字代表太多事,“住宿舍的?住校外的?还是住台北的?坐火车的?还是坐校车的?到城区部的?还是台北车站的?”如果把她的问题回答完毕,主角也就水落石出了!

  “我吃饱了,我去书法社报到,很久没去了,不好意思。”低头收拾东西,匆匆离开,留下四个满脸问号的女孩。不过,问号持续很短,下午再遇到她们的时候,没有人问起这件事。她们脸上多了些奇怪可笑的表情,显然她们已经讨论完毕,而且也有正确答案。

  整个周末,电话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有点紧张,坐立不安一整天。晚上倒是想起来了,周日是爱商会主办的商管联合运动会,四个女孩子,当然忙得不可开交。

  星期一早上的国文课,中国娃娃没有来。怪了,早上还看到她,抱着一本古文观止在城区部等车啊?下课看到雪妍、凝霜、思雨三个人还坐着不动,沉默的像是刚被拔过牙似的,“冰冰呢?”我忍不住问。

  “你说呢?”雪妍懒懒的,说完就趴在桌子上。其他两个人,也是懒洋洋的,双眼无神。

  怎么搞的,吃了蒙汗药吗?“舞会不错吧?运动会也不错吧?”

  “舞会很好啊,运动会就这样啊,接下来的事,不好玩!”凝霜抬抬眼皮,看我一眼。

  哦?不好玩?显然她们都知道那晚的故事。可是我还不知道啊!“怎么了?”我还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何世加拒绝冰冰了?冰冰很伤心?然后连课都不要上了?”

  “你在场啊?知道的跟真的一样!”凝霜送来的眼睛,白的很彻底。

  “唉,有人求一次倾心相遇,有人不愿说出美丽承诺。于是,有人只好在无边的黑暗,写尽宇宙的寂寞。”思雨吟诗似的说着,全是一堆不着边际的浪漫。“这不是我写的,冰冰今天在图书馆写的,你要看吗?”思雨递来一张纸,上面歪歪斜斜写了一大堆,大概是席慕容的诗。角落还晕开两片皱纹,不知道是不是泪水?

  “那她人呢?”这回我可是正经八百,“还在图书馆吗?”

  思雨忽然站起来,瞪着我,随即又坐下,别过头去,什么话也不说。

  “不知道,可能在淡海吧?”雪妍摇摇头,“她心情很低落,叫我们替她请假,也没说要去哪儿。哎,你们说她会不会真的去淡海啊?”雪妍看着我们,有点担心。

  “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我想以若冰的个性,心情低落一会儿罢了。

  可是话没说完,思雨又霍然站起来,皱起眉头盯着我。“都是你啦!要追人家不快追,拖拖拉拉!你一定要等到那个死人拒绝冰冰了,你才要趁虚而入吗?你一个大男生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那天吃午饭,我们都以为你有一番表白,还盘算着怎么脱身,让你们两个好好谈谈。结果,跑去书法社?去干嘛?写情书啊?受不了!”思雨咿哩哇啦的像刮台风,炸开我的耳朵,也炸开我的心思;我的勇气,确实是缺乏了点。

  回家时在校车上遇到若冰,她看起来挺快乐的。“你今天翘一天课,去淡海啊?”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要不要提及何世加。

  “没有啊,除了国文课,其它的我都有去上啊。国文课我有请假,老师特别批准的。我也没有去淡海,没有课的时候,我一直在总馆或商馆的图书馆里啊。”若冰拿出一堆稿纸,乱糟糟的写来画去。“我把初稿写好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知道你的文学素养很好,帮我看看嘛。”若冰一边撒娇,一边把稿子塞给我。

  定睛看了看,题目还没有,“什么题目?”

  “没定,你给定一个吧。”若冰眼睛闪亮亮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雨过天晴了?太快了点吧?

  既然如此,我耐心的把文章看完吧。一篇很风花雪月的散文,以古诗“上邪”为架构,叙述少女对爱情的浪漫憧憬与追寻。通篇词藻华丽,文句优美。可是,太过于浪漫,以致有点空洞。

  “就叫上邪吧!这篇文章要入选佳作不难;但是,要拿前三名,比较难。”我总觉得她是强颜欢笑,不敢说得太露骨。

  “有话直说,多谢!”若冰嘟着嘴,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我。

  既然如此,我也就直接把感想和意见说给她听。“你的用词很美,真的。也看得出你的古文基础,很不是盖的。”

  “是吗?就是堆砌词藻吧?像六朝骈文那样,写了一堆漂漂亮亮的东西,可是一点内容也没有。是不是啊?”若冰笑了,咕咕咕咕的笑得很天真。“其实,我一直有这个毛病,所以廖老师要我写些生活上的事,不要一直在美丽的词藻里打转。可是,这是我生活上的事啊,我的初恋嘛。虽然已经失败了,但是,不完美的结局,往往是最美的--是不是太肉麻了?”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很久没听见了。

  下车道了再见,转身离去之前,我终于把在英文课上写的信交给若冰。然后,一路从永康街逛到台北火车站。以为很长很吵的一段路,今天似乎特别安静也特别短。想着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不回去吃晚饭,可是要不要问有没有人找我?就这么说吧,很怕接到若冰的电话,也很怕没有若冰的电话。干脆在这儿监工吧!

  环绕台北车站一圈,简直就是个大工地,新车站、铁道入地、还有各个配套设施,每样工程都架上亮晃晃的水银灯,叮叮咚咚的日夜赶工。我的心也是叮叮咚咚的敲鼓,工头和几个工人正在吃饭,工头看到我,瞟过我手上的原文书,“大学生啊,这儿很危险的,快走快走。”

  “我……是新闻系的,想做一篇报告,关于基层劳工的工作感想。看你们正在吃饭,也许有空可以跟我聊聊。”瞎编一套说辞,我实在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

  “感想?赚钱养家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想什么?像你们这些大学生,有时间的才有感想。我们没有读书命,多做点工,多赚点钱,卡实在啦!”工头一边啃鸡腿,一边说着很真实的感想;没有丝毫的不屑和抱怨,脸上还有一种满足的幸福,仿佛有机会赚钱养家,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想想自己,衣食不缺的日子,反倒有时间去怨天尤人。比起眼前这些所谓的基层劳工,我实在是太渺小了。

  踏进家门已经很晚了,爸爸正在在看夜间新闻,瞥见我回来,有点不高兴的指指电话,“你去哪玩了,放学也不回家!有一个女孩子,打了三次电话来找你,号码留在桌上,要你十一点以前给她回电。”父子俩同时望向墙上的老母鸡,滴滴嗒嗒的指着十一点十八分。“现在才回来,看看都几点了!”

  我偷瞄一眼茶几上的数字,是凝霜家里的电话。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放下心中一块石头?或是丢了一块肺?很乱。

  “那个女孩……是谁啊?”老爸听到叹气,检察官的职业病又来了,“电话是你弟弟和妈妈接的,他们说声音很熟悉。常打来的,是吗?”得想办法脱身,老爸的问题,一开头就是无底洞。

  “对啦,大概是问借笔记的事,我去洗澡了,晚安。”胡说八道不能说太久,赶快溜走。

  此夜自然是翻来覆去,像是睡了,又像是没睡。

  带着空白的脑袋晃到校车车站,若冰幽灵似的溜到我身边,“喂,你昨天晚上去那儿玩乐啦?”大眼溜溜的看着我,“我啊,雪妍啊,凝霜啊,都给你打电话喽。打到十点半,你还没回家?去那儿啦?”

  三个人都打了电话?显然跟老爸说的不同。“我爸爸说,只有一个女孩,打了三次电话。而且,我也只看到凝霜的电话啊!”一头雾水。

  “是啊,我们是留下凝霜的电话啊,她妈妈比较不会问东问西嘛!但是,我们可没有自报姓名是李凝霜,反正也没有问我们是谁。”若冰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先约法三章,将来,不管成与不成,永远都是朋友哦。”

  这算是接受了吗?“你可以拿得起放得下,我当然也可以。”我装着一脸不在乎,心里倒是笑的很开心!真的!然后,我脑袋再度回到空白;所幸校车很拥挤,我们各自站着,不用说话。

  捱到下车,除了帮若冰拿经济学课本之外,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吸足一口气,指着商管大楼后面那片小河涧,“我们去那边走走。”哎呀,现在不是冬天吗?怎么这么热!“那边有条独木桥,桥下有乌龟,我上次看到的。”

  “真的?乌龟啊?我们去抓一只来养!”若冰蹦啊跳啊的跑过去,拜托,这两本经济学课本,很重耶!

  “想知道舞会和舞会之后的事吗?”风很大,若冰的声音被切的零零碎碎。我没有回话,搔搔头,其实又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我向来自诩口尖舌快,可是自从遇到这群女孩,无言以对的问题越来越多。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