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战纪念碑

                  初到美国,我住在一个人口百万的中等城市。在距市中心不远的公园边上,有 一座本城的越战“哭墙”。纪念碑的形式和华盛顿的那座一样,当然小得多,上面有将近四百个名字。此地幽静,泉水叮咚。看着这些死者的姓,英国人的,德国人的,俄国人的,西班牙人的……来自他们开拓新大陆的先辈。你会做何感想? 

  碑上刻着一幅画。两只旧军靴中间插着支步枪,枪托上扣着个钢盔。下面一行字,“让我们永远把他们记在心中,这些为了国家的责任和荣誉献身的人们……” 他们不是美国鬼子吗?!在一场可悲的战争中丧命,有什么“责任和荣誉”可言? 我不得不这么想。在这场战争中上百万越南抗美战士的亡魂又在何处寻找寄托? 

  时逢美国的清明节,五月底的那天,碑前都是鲜花,周围的草坪上插满小小的 美国国旗。死者的兄弟姐妹、儿女、父母,生前好友纷纷献上自己的缅怀。啊,每个名字的后面都有破碎的家庭。对目空一切的“世界警察”栽得头破血流的幸灾乐祸化做了伤感。悲剧啊。 

  如果按人口比例计算,这个城市越战阵亡者好像特别多,每一万人有四人。而 全国平均是每万人有2.4人。到了其他美国城市,发现无论城市大小,都有越战纪 念碑。这才有所醒悟,这里大概有许多重复计算。死者也许生前在美国好几个城市居住过,于是他居住过的城市的“哭墙”上都有他的名字。 

  在我呆过的一所大学里,校园的一角也有一座小小的“哭墙”,上面有五十九个青年的名字。他们都曾就读于此。一个美国的清明节的早上,我和妻子、女儿来到这里。鲜花一束束地放在碑前。一个放花的瓶子里有张纸条,引起我的注意。上面写道:“我的父亲很幸运地从那个不该去的地方回来了。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 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是我永远记着你们。” 

  各地的越战纪念碑的形式和碑文有很大差别。在美国墨西哥湾边上的休斯顿市 ,我没有找到专门的越战纪念碑。在一个公立公园里有个规模不小的纪念碑,是记 念美国参加一次大战、二次大战、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的。上边的碑文让我不以为然。冷战思维和强权的味道很浓,什么“遏制共产主义的侵略”,什么“为了正义 和自由”,什么“捍卫美国的荣誉”等等。 

  一般的讲,大多数美国人总把越南战争同其他美国参加的战争分开,对朝鲜战 争很少提。因为这两场战争美国人并没有取得胜利,特别是越南战争,美国卷入了 十几年,伤亡了十数万人,几百万军人轮番去越南和越共作战,花了千万亿的金钱 ,但仍不能“遏制共产主义的扩张”。旷日持久的战争,不断的伤亡,使美国人民 逐渐怀疑到这场战争的正义性、必要性,从而也明白强权不可能摧毁任何一个民族 的意志。好歹美国人算是体面地撤出了,但和平协议墨迹未干,北越军队就进攻南 方,短短的几个月便把八十万南越政府军打得惨败,那可是全部美式装备。看着“ 共产主义”的越南北方占领了“自由世界”的南方,实现了统一大业,美国人怎能不把越战看成一场失败?可休斯顿的战争纪念碑的碑文还这么假模假式。 

  纽约的越战纪念碑给我的印象最深刻。它别具一格,完全是一件宏大的艺术品。墙的两面用淡绿色的厚厚的玻璃砖砌成,每块玻璃砖上都镶嵌着一行行的字母,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是一封封信的节选,当年在越南的美军官兵写给在美国的亲朋好友的,他们都来自纽约市。一到夜晚,纪念碑内部的灯就打开,整个纪念碑如翠绿的巨大宝石;碑上那一行行信也格外清晰。碑上没有伤亡的数字,没有豪言壮语,但当你读过这些信后,完全会被那真实情感所震撼。 

  不过来到此处凭吊的人们很少,碑也因年久失修而有些破损,有一处的玻璃砖都掉下来,碑上留下一个难看的黑窟窿。是此处偏僻,还是人们已经忘却,或宁愿忘掉这块碑?不得而知。还是让我们看看这些信都是怎么写的吧。 

  一位年轻的战士在给妈妈的信中心力交瘁,他说无论怎样都无法描述刚刚结束的一次战斗的残酷。杀人和被杀搞得他痛苦不堪,他唯一能告诉妈妈的就是自己还活着,并盼着能早日和亲人团聚……一位军官正在给他的朋友写信。他说当他随部队到达越南时,正有一批批的美国官兵从越南返回美国。那些沮丧的脸使他陷入沉思……另一位战士感慨着。他说每当去那些热带丛林去巡逻,他就紧张万分,到处都有可能挨到冷枪,踩着地雷或竹尖桩。巡逻结束他就觉得自己老了好多。在丛林边上的小村落里,村民们永远对着你笑嘻嘻。可你的直觉告诉你,这些人可能就在丛林里埋了想炸死你的地雷…… 

  朋友们如果到纽约去,应该到越战纪念碑看看,那儿实在值得一游。希望去的人都能认认真真地读那些信。前往参观时请拿着当地地图,上面会标明越战纪念碑的位置。这充满悲情的纪念碑就座落在纽约市曼哈顿岛的南端。在碑前你可以看到濒临纽约的海湾,自由岛上的自由女神像与之遥相呼应。 

 

  人所共知,美国首都华盛顿有座越南战争纪念碑。在这座墙型的建筑物上,刻 有近六万阵亡或失踪的美军将士名单。它的设计者是一名建筑系华裔女孩儿。我猜想美国人之所以采纳认可这个形式,是因为需要“哭墙”,那场战争使他们不堪回首。记得那幅美国纪念越战的著名油画吗?“哭墙”边,一位越战老兵痛心疾首, 想象着亡友正从碑中走出,与他击掌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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