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防空洞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文革开始，先是批读书做官论，后来又批读书无用论，再后来就干脆停课闹革命了。毛主席号召备战备荒的时候，我正在小学5年级，从那时开始挖防空洞，一直挖到中学毕业。所以说中小学生活留给我最多的记忆就是挖防空洞。

一开始在小学挖的防空洞如同农民家的菜窖。小学的操场不大，只好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选了大约3米多宽，10米多长的地方挖一个深两米左右的大坑。然后在大坑上铺上一层木头当盖，木头上铺上油毡纸，然后再盖上一层土。当时觉得那防空洞挺结实，我们在上面怎么蹦也不塌。可现在看，不用说是炸弹，就是天上掉下块石头也能把它砸塌。

挖这个大坑花了我们一个学期的时间，主要是我们5年级的三个班挖，几乎每天下午都挖。一开始我们抡那大铁锹还真费劲，等到干了一阵之后，才逐渐感觉有点劲了。那年我是13岁，后来我想，我们那个时代高个子的很少，很大原因是干活太早，又营养不良，平时能吃个鸡蛋都是莫大的享受。

我平时在老师眼里是个比较散漫的人，每学期的鉴定都少不了散漫这个缺点。可因为挖防空洞老师开始对我另眼相看。我这人爱出汗，干点活就浑身是汗，老师不明就里，以为我是干活卖力累的，所以经常在总结会上表扬我干活不偷懒，让大家向我学习云云。时间一长，严伟发现了这个秘密，这可把他嫉妒的要命。严伟那时比较要强，积极要求进步，对老师的表扬很在意，因此挖坑的时总在我身边比着干。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了问题。他干活一点不比我少，我扔一锹土，他也扔一锹，我满头大汗了，可他却点滴汗都没有。等我浑身湿透的时候，他额头才仅浸出一些汗花。他忽然明白原来问题是出在他的皮肤上。他皮肤很细很紧很黑，大概这样的人汗腺比较少，所以不管他怎么卖力干活，就是没什么汗。

看我每次都受表扬，而从来没他什么事，这小子越想越气，终于有一次忍不住了，在一次总结会上老师再次表扬我的时候，他举手发言说：“为人父爱出汗，他干的没我多呢，那我这不爱出汗的就永远得不到表扬了。”可老师听后却不以为然，而且以教育的口吻对他说：“劳动是为了改造思想，锻炼意志，不是为了受表扬，严伟同学应该端正劳动态度。”一句话把严伟噎的上不来气。这个事一直让严伟耿耿于怀，对班主任也没了好印象。后来，我们都结婚生子了，说起这事我还是故意气他，怨他皮肤象狗皮，不会出汗。

在谈性色变的年代，我们对性都是糊里糊涂的，男孩女孩都如此。记得班里一个假小子性格的女生，劳动很积极，与男生比着干，可她不懂男女有别，我们光膀子穿背心，她也和我们一样也穿个挎栏背心。我们当时比较傻，不明白女孩不能穿那个，可老师明白。有一次干活的时候我听我们班主任和另一个老师悄悄说：“你看那谁，怎么和男生一样，也穿个背心子啊，怎么不知道羞呢。”我当时心里奇怪，穿背心怎么就羞了，想问问老师又没敢，觉得打听女同学的事似乎不太好。现在回想起来也记不住那女生是否露了什么或者已经发育了与否。几年前，我们小学同学聚会，我提起这事，竟然大家都不记得了。

等到上了中学，我们仍然继续挖防空洞，只是中学的坑更大更深了，等后来才知道，这个防空洞是正规设计的，而且是钢筋混凝土的。

现在有点记不清每周挖几次放空洞了，那时有劳动课，每次挖防空洞都是利用劳动课这两节时间，大概每周两次。这防空洞挖的也不顺利，因为深度大，有时一场雨就塌方，我们就不得不将宽度不断加大。一段坑挖好后，就开始下模板，绑钢筋。这些活起先轮不到我们，都是高年级的同学干。等后来我们也升到高年级了，我们就不挖坑而改成浇灌混凝土了。当时已经有了振捣棒，我最爱干的活就是灌完水泥后用振捣棒震，震的手发麻还觉得很好玩。

中学这个防空洞的水准很高了，宽度有限制，顶都是拱形的，而且在地下三米深，里面电灯，通风口，物品储存间一应俱全。据说炸弹直接掉到顶上都炸不透，而且还能防原子辐射。至于是否能达到那样的标准不知道，但我想肯定比上甘岭的坑道要结实多了。防空洞是在我毕业那年完成的，进口处修了座假山，入口的两边都是用砖砌的。原来没有门，后来学校发现有人在里面搞“流氓活动”，才装了个铁门。直到十年前那个防空洞还在，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也多亏了成年累月地挖防空洞，否则我后来插队干那么繁重的农活可能更吃不消了。

临毕业前，鉴于我们班修防空洞的表现很好，且有了一些瓦匠的经验，学校又交给我们一项任务，修学校的北院墙。一个瓦匠师傅领头，我们就边学边干起来，不仅很快完成了砌墙的任务，而且还砌了个大门垛。工程完成后，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砌的很完美，颇有些自鸣得意。

来美国之前，有一次我跟儿子恰好路过我的中学，我发现我砌的那段墙竟然还在。我不无得意地指着那面墙对儿子说：“看，儿子，那面墙，还有左面那个门垛是当年你爸爸砌的。”

儿子说：“真的？”
“当然了，那是你爸上劳动课时砌的。”
“哦，怪不得那墙看着象要倒了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