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心慶稟告家中事 大千拒賣俗客畫

郎靜山道:“你認識徐伯郊嗎?”

大千道:“哦,知道啊,他是我老友徐森玉的兒子。”

郎靜山道:“正是,他年紀輕,經常在大陸和香港兩地走,憑著他老子的關係,在大陸人頭熟,為人又圓滑,派他去廣州迎候令嬡,是最恰當也不過的了。”

說起徐森玉,是中國文物界赫赫有名的 鑒定家,金石學、版本目錄學家。一九二四年,溥儀被馮玉祥趕出故宮後,他被民國政府派往故宮整理文物,並擔任古物保管委員會顧問及東陵盜案審查委員會委員,後任故宮古物館館長。九一八事變後,主持了故宮的文物遷移工作。他還曾冒險從日寇佔領下的北大研究所搶出居延漢簡及一批珍貴文物古籍潛移天津轉上海,最後送到香港保存。解放後,他主持上海市文物保護工作,籌建上海圖書館和上海博物館。擔任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主任委員,兼華東軍政委員會文化部文物處處長,負責籌辦上海博物館和上海圖書館。後又擔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委員、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務委員。一九六零年兼上海博物館館長及全國第二中心圖書館委員會主任,同年七月被聘任為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文革開始,被打入 “ 十大反動學術權威 ” 之列,備受抄家、批鬥之辱,於一九七一年五月十九日含冤去世。他的兒子徐伯郊,一九四九年後在香港銀行界工作,籍著他父親和鄭振鐸的關係,幫政府收購散落在香港的書畫文物,傳說張大千的《韓熙載夜宴圖》和《瀟湘圖》就是通過他賣給大陸的,但我採訪到齊燕生通過曾克耑買回一說更為可信,於是我採用前一種傳說,孰是孰非,憑看官各自取信。

大千擔憂道:“這倒是個合適的人物,可惜我與他年紀相距甚大,說不上話。”

郎靜山道:“托他辦這件事,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他托我幾次,說仰慕你的才具,要認識你。這件事,你就不要擔心了,只要說定時間地點,我保證你由他交給你女兒就是了。”

“好,好。這事就全權拜託你了。”大千指間夾著筆,對郎靜山拱手道, “我在你家裏住這麼長時間,等我女兒和外孫來了,準備搬去酒店住。”

郎靜山詫異道:“你女兒和外孫來,我已經叫家裏人安排好了居所,為何要搬出去?”

大千道:“怎麼好意思讓我的兒孫再來麻煩你呢。”

郎靜山見挽留不了,便道:“彌敦道樂斯酒店離此不遠,交通方便,東主是和我從上海一起來的朋友,他請了位英國人當經理,那裏的衛生條件也不錯。我來幫你聯繫,住到他那裏去,”

大千道:“這樣就好,你幫我訂一套三房的包房,另外為我的女兒和外孫女再訂一套雙人房。”

“這我知道,一定要保證你能畫畫的空間。”郎靜山道。

大千搬進樂斯酒店後,依舊每天忙碌作畫,應酬客人,那天剛吃過早飯,敲門聲起,雯波打開一看,高興道:“老爺子,十一來啦!”

“爸爸!”心慶一進門就跪在地上。

“爺爺!”小女孩子也跟著跪下。

“起來,起來。”大千上前攙扶道。

心慶起來,把女孩拉到大千面前道:“爸爸,這孩子小名叫咪咪。”回頭對孩子道:“”快叫爺爺。”

“爺爺。”孩子羞澀喊。

大千抱起她,親昵問:“幾歲啦?”

咪咪伸出一個巴掌道:“五歲。”

在笑聲中,一個中年人推門進來,指揮茶房把行李搬進房間。

大千上前拱手道:“你就是徐世兄吧,初次見面就給你添麻煩,不好意思得很。”

徐伯郊回禮道:“世叔不必客氣,年輕時常聽家父提起過你,世叔在我心目中稔熟得很,今日不多打擾,改日再登門求教吧。”

大千道:“我與令尊是世交,以後見面,不必客氣,叫我八哥就行了。”

徐伯郊道:“遵命,以後我就這樣稱呼”說罷,拱手道,“你們一家人談家事吧。我先告退了。”

大千送走徐伯郊回到房裏,見心慶從箱子裏取出一包東西道:“爸爸,這是你要的圖章。”

大千接過圖章,一共九顆。他雙手捧著,一一端視,像遇到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深情道:“闊別多年,久違了!” 回頭對心慶道:“這幾顆印是方介堪為我刻的。我日夜惦記著呢。” 說罷交給雯波道,替我放進木盒裏備用。”

心慶又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布包,層層打開,露出一把拂塵道:“這就是你信中要的東西。”

大千眼睛一亮,接過拂塵,在空中劃了個圈道:“十一啊,這把佛塵是當年青城山的馬道長送給我的。你知道嗎,這個柄是用麋鹿的角雕成的,你知道什麼叫麋鹿嗎,麋鹿就是四不象,以前是養在皇帝禁苑內的,八國聯軍佔領北京後,都被他們搶走了,在中國已經絕跡。你看下麵的白馬尾鬃,純白如雪,不帶一根雜色……”

“這像爺爺的鬍子。”咪咪指著拂塵道。

“ 哈哈,咪咪真聰明,來,爺爺抱。 ” 大千把佛塵交給咪咪,抱起她道。

“爸爸,還有東西呢,這是三袮送給你的。”心慶道。

大千放下孩子,打開一看,是一疊狗皮膏藥,幽默道:“等爾來,爾不來,今爾來,叫爾懷才不遇哉!”說罷把它扔在一傍,扭動脖子道:“前一陣我頸椎和手臂痛得厲害,到處尋覓此君,遍找不得。現在不痛了,它卻來了。”

心慶又遞去一隻玻璃瓶道:“這是三袮給你醃漬的糖蘿蔔。”大千接過瓶子,突然收斂笑容,回到畫案前,對心慶道:“十一啊,看見糖蘿蔔我就回憶起童年的生活。那時候咱們家裏窮,太婆沒錢給我們買零食,三袮瞞著太婆,經常偷偷醃些糖蘿蔔給我吃。看見這糖蘿蔔呀……”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心慶道:“三老子說,辦理探親手續太繁瑣,他倆決定不出來了,希望你有機會回去看望他們。”

“唉——”大千長歎一聲道,“我前天收到他們的書信也是這麼說。”

雯波叫來侍應,幫心慶母女把東西搬往隔壁房裏,悄悄詢問心健的消息。

大千獨坐房中,悶思了一會,鋪開紙筆寫道:

三哥三嫂:

日前得複示,謹悉 哥嫂不願再為申請來港與弟相晤,痛心萬分,此生 此世無複見面之也,望 哥嫂保重,弟但有一分力量,仍當月匯少許,略 助生活之不足……八弟,爰叩頭。明日為老父陰壽,後日為弟生日,一家 不能團聚可歎可恨。

大千心情沉重,寫完信不由長歎一聲。

卻說心慶來到父親身邊,每日陪伴在側,敍述別後之情,朋友們聽說大千的女兒來探親,便爭相邀請,大宴小宴,每日有之,酒店的茶房更是殷勤有加,其中有位叫阿梁的廣東人,話雖不多,但做事勤懇,一有空就來到大千房裏打掃擦洗,甚至幫忙端水磨墨,給大千的印象很好。

那天他來大千房裏,恰巧大千送客人出去,心慶和女兒在翻閱畫稿。阿梁鼓足勇氣,謙卑道:“張小姐,你爸爸的圖畫得好極了,但我是一名清潔工,沒有銭,買不起,我真想跟他討一張,但不好意思開口。”

心慶道:“阿梁師傅,你也喜歡圖畫?”

阿梁歎了口氣道:“我從小就學畫,讀四年級的時候,父親得疾病死了,家中斷了糧(廣東話把‘工資’叫‘糧’),叔叔就送我來酒店學徒。一晃已經二十多年啦。”

心慶道:“你既然喜歡我爸爸的畫,你就向他討,他一定會答應的。”

阿梁為難道:“我是一個茶房 ,他會答應嗎?”

說話間大千進房,心慶對阿梁施了個臉色。阿梁上前給大千的茶杯倒了水,用抹布擦抹筆洗道:“張先生……”剛要說話,欲言又止。

大千道:“阿梁師傅,有什麼事嗎?”

阿梁停住手中的活,剛要開口,看見大千,又咽了下去。

心慶插嘴道:“爸爸,阿梁師傅說他很喜歡你的畫,但不好意思跟你要。”

阿梁嚅囁道:“我看您太忙了,不好意思開口。”

大千道:“好啊,懂得欣賞畫是好事,你喜歡,我就給你畫,你要畫什麼呢?”

阿梁沒想到大千回答得那麼乾脆,一時詫異,嘴裏冒出了“荷花”二字。

“哎,這些日子你辛勤服侍我們一家,我是要畫一幅荷花謝謝你呢。”大千爽朗道。

阿梁感到意外,激動得連連鞠躬。

到了晚上,大千完成了一天的作畫計畫,正想休息,突然想起白天答應給阿梁畫的荷花。他又裁開一張紙,畫了一幅翠綠欲滴的粉荷,畫完,已是半夜。他覺得今天的精神很好,拿起電話,把心慶叫過來。

“爸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吩咐嗎?”心慶推門進來問。

“十一啊,爸爸今晚畫完畫有點興奮,想叫你來擺擺家裏的事。”

心慶給爸爸換上一壺茶,靜靜地坐在對面,像小時候規規矩矩坐在畫案前,聽爸爸擺龍門陣一樣

大千飲了幾口茶,關切道:“ 我知道三老子和三袮不願再申請探親的事,心裏非常難過,前幾天我已經給他們寫信了,恐怕他們也不會在回信中說明隱情。現在他們的生活怎麼樣?”

心慶猶豫道:“許多事我不願講,講了生怕爸爸擔憂。”

“唉,我知道大家都在騙我,不跟我講實話,當然那份心意我是理解的,但是我得知道真相啊。十一啊,你是爸爸最疼愛的女兒,你要給爸爸講真話呀!”

心慶道:“自從心義九哥五七年被打成右派後,停職降薪,沒法養活家裏,九嫂無奈只得把最喜歡的小女兒小慧送了人。三彌知道後,與三老子商量,將重慶的老房子賣了,搬到洛帶鎮和九哥一起住。三老子說前兩年大饑荒,幸虧你的補貼讓他們逃過了難關。”

“三老子搬到洛帶鎮去住了,三哥心銘那裏怎麼辦?”大千問。

“三老子把老房子賣了,三哥只能帶著獨子之先住到單位去,大女兒敏敏去川西的大涼山師範學校住讀。但三嫂火了,老屋賣了,她那一大家子住到什麼地方去,於是和三哥整天不快。”

“唉——”大千長歎一聲道,“你那三嫂是張家下一輩媳婦中最能幹的一位,我住頤和園時,由她當家,家裏事無巨細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她就是脾氣不好,太躁,背地裏大家叫他‘鳳辣子’。但是她講道理,你說一個主婦,房子沒了,叫她和孩子住到什麼地方去。”

“一氣之下,三嫂準備帶著兩個女兒回無錫老家去住……”說到這裏,心慶發現大千在飲泣。她一陣緊張,跪下道:“爸爸,女兒惹您傷心了。”

大千擦幹眼淚,叫心慶站起來道:“張家連自己的媳婦都養不活,讓她帶著張家的骨肉回娘家去住,我張大千沒有臉面啊!”

心慶道:“三老子也怕丟了張家得臉面,最後想到他在貴州安順還有一所老屋,就把三嫂和兩個孩子安排去那裏落戶了。”

大千道:“安順鄉下的那所房子,是當初你三老子開香煙廠時,收購煙葉的倉庫,我去看過,條件很差啊!你回去帶些銭給他們,叫他們把房子整修一下,添些傢俱。”

“我會把爸爸的意思都帶回去的。”心慶點頭道。

大千又問:“你媽媽臨終前留下什麼話沒有?”

心慶遲疑一下道:“媽媽拉著我的手說,你們的婚姻是奶奶作的主,你和他都是封建婚姻的受害者。她婚後沒有給你帶來幸福,覺得很對不住你,她對我說……”她擦了下眼淚道,“她死後要我爬也要爬到你身邊去,做一個孝順女,好好侍侯你。”

大千聽完,傷感道:“我對不住你媽媽,她生前我沒有很好地對待她,死後沒有給他買口好的棺木送葬。”說罷也擦起眼淚來。

心慶哭泣道:“媽媽死後家徒四壁,連收殮的銭都沒有,送葬的銭是向四川省文化廳借的。”

“這事三老子來信已經說了。我臨摹的敦煌壁畫和家裏的藏畫、印章都交給了博物館,他們給了多少錢?”大千問。

心慶道:“那些捐獻手續都是我簽的字,博物館沒有給一分錢,說他們做不了主,要等上級的政策。”

大千問:“心健的日子過得怎樣?”

心慶道:“鐘師父把弟弟送回來後,我們就一起相依為命,媽媽背著他出去掃街,街坊都說‘老牛背小牛’。”

大千忽然悟道:“哦,心健和你媽一樣,生肖都屬牛。”

“弟弟上學,要買一雙球鞋,媽媽沒有銭,結果我在抽屜裏翻到一雙象牙筷,賣給收破爛的三塊銭,兩塊銭給他買了一雙球鞋,還有一塊銭,全家吃了一頓回鍋肉。”心慶回憶此事覺得好笑,可是大千怎麼也笑不出來,他長籲短歎,不住地抹眼淚。

心慶一時找不出適當話來安慰大千,父女倆相對無言。過了一會,大千又問:“你妹妹心余情況怎樣?”

心慶道:“前幾年,她去上班,在路上不小心被香蕉皮滑倒,摔斷了骨頭,現在一條腿已經殘疾了。”

大千傷心道:“你四老子來信告訴我了,也說到你做姐姐的關心她。我很高興。她只比你小一個月零二天,你們雖然不是一個母親所生,卻像雙胞胎。生你們的時候,我和潘伯鷹做鄰居,住在四川路余慶坊,所以在取名字的時候,你叫心慶,她叫心裕,因為‘裕’字筆劃多,後來我把它改成‘餘’字。”

“啊呀,爸爸,你不講,我還不知道我們姐妹倆的名字還有那麼多的講究。”心慶豁然開朗道。

“嘿嘿,你倆是真正的上海人呢。”大千捋須道。

父女倆聊著聊著,不覺微曦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大千看看天快亮了,吩咐心慶回自己房去休息不提。

卻說第二天,大千睡到中午才起床,吃罷午飯,剛準備作畫,看見咪咪的小腦袋從門縫裏探進來喊:“爺爺,您好!”

“咪咪過來,跟爺爺親親。”大千招手道。

咪咪跳跳蹦蹦進來,在大鬍子上親了一下。

大千抱起他坐在懷裏道:“爺爺問你,‘咪咪’是什麼動物的叫聲?”

“咪咪是貓叫。”咪咪回答得很乾脆。

“哈哈,答得對,答得對。”大千笑道,“爺爺問你,貓喜歡吃什麼呀?”

“吃魚。”咪咪又答。

“吃魚,對頭。爺爺給你畫魚好嗎?” 大千笑道。

“好,我要爺爺畫魚。”咪咪從爺爺懷裏掙脫下來。

大千隨手拿起一張小紙,寥寥幾筆,在上面畫了三條遊動的小魚。咪咪見了,拍手道:“哦——貓咪可以吃魚囉!”

大千假意拿起剪刀道:“咪咪只能吃一條魚,其餘兩條,爺爺要剪下來,不給咪咪。”

“不行,不行,爺爺,咪咪喜歡,咪咪都要!”咪咪拉著大千的手不讓剪。

大千笑道:“好吧,爺爺都給咪咪,但有個要求,咪咪要聽話,好嗎?”

咪咪道:“咪咪聽話,咪咪聽爺爺的話。”

大千正在和孫女取樂 ,敲門聲起,徐伯郊帶了一個衣冠楚楚,指討翡翠戒指的胖子進來。

“八哥,這位是‘大富貴金行’的林先生,香港的巨富。”徐伯郊介紹道。

那人跟著拱手道:“聽徐大哥說張先生的畫很值錢。今日見面十分榮幸。”

大千看了那人容貌,不由眉頭一皺,勉強敷衍道:“哪里,哪里,全靠朋友捧場。”

那人遞過一張名片道:“我最近發了點小財,想買幾張張先生的畫裝裝門楣。聽徐先生說,買你的畫不會吃虧。”

大千接過名片,假作為難道:“啊呀,很抱歉呢,我只會畫畫,不會賣畫。”

那人尷尬地看了徐伯郊一眼,以為大千在賣關子,著急道:“張先生,只要我看得滿意的,價錢無所謂。”

大千乾笑一聲,放下名片,自顧作畫,沒有回答。

那人見大千不答理,轉身流覽掛在牆上畫作。突然他看中那張畫給阿梁畫的粉荷,轉身對大千道:“張先生,這張荷花我很喜歡。”

大千頭也不抬道:“不行,這張畫我是為朋友畫的。”

“哪位朋友?”那人不知趣問。

“酒店的一位工友,他喜歡我的畫,我送給他。”

“哦,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一個茶房。張先生,我林某人爭氣不爭財,願意出三倍的價錢把這張畫買下來。”那人不以為然道。

這下大千生氣了,放下筆道:“林先生,茶房是我的朋友,我送他畫不收銭,”你要買畫,找我的經紀人,我這裏不賣畫。”

那人覺得奇怪,對徐伯郊道:“真不明白,我出高價他不賣,寧可送給一個侍應。”

沒等他說完,大千冷冷對徐伯郊道:“徐世兄,送客!”

那人還想說什麼,徐伯郊攔住道:“林先生,買畫的事慢慢再談,我們飲茶去。”轉身向大千告辭道,“八哥,我也走了。”

大千對裏邊房間大聲喊:“雯波,徐師兄要走了,請代我送客。”

雯波把客人送到門口,略表寒暄,就轉身關門。

走廊裏傳來那人的不平聲:“奇怪,給他銭不賣,真不明白……”

大千聽聲音遠去,對雯波道:“徐師兄什麼地方弄來一個大俗物,莫名其妙,他以為天底下有了銭,什麼都能買到,笑話。”

正說著,阿梁遞著銅壺進來給暖瓶衝開水,對大千道:“張先生,剛才那位客人是‘大富貴金行’的老闆,在香港很有名氣,他是來跟你買畫的吧。”

大千不以為然道:“我不會賣畫給這樣的人。阿梁,牆上這張粉荷送給你。”

“真的?”阿梁驚訝道。

“哈,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假話。”大千說著,從牆上揭下畫交給他道。

“張先生,我是一個茶房……”阿梁接過畫,本想說,我是一個茶房,你這樣厚愛我,叫我怎能消受,但一時太激動,眼睛裏閃動著淚花,說不出話來。

大千道:“茶房怎樣?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是沒有尊鄙的。”

阿梁用手在衣襟上擦了幾下,接過畫,千辭萬謝地走了。

阿梁走到樓梯口,正巧看見心慶帶著咪咪上來。他高興道:“張小姐,你爸爸真的給我畫了一張荷花,你看,還是粉荷呢。”說著,放下銅壺,要展示給她看。

心慶阻止道:“別聲張,讓別的侍應知道了,也會來要的,我爸爸是好好先生,有求必應,別給他添忙了。”

“哎,哎,謝謝張小姐。”阿梁小聲答應道,拉開衣襟,藏好畫,笑嘻嘻地下樓去。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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