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买买提看了一下,很多讨论,很大的篇幅讨论中国人和印度人在弯曲的对比。因为这次事件的另一方之一是公司的CEO,一个算是成功的印度人。很多人一直都在骂印度人,大概算是买买提上一个重要话题。
普遍的说法,弯曲的印度人比中国人混得好,很多人在网上为中国人鸣不平。弯曲的中国人和印度人特别多,都是人口众多的国家来的一些读书好的人。90年代中的时候看到统计数据,美国H1B工作签证有41%为印度人持有,那时候中国人只拿到此种签证的百分之十几。印度人在这里显得势力壮大,也不足为奇。当时居住的一幢公寓楼里,印度人十之八九,中国人则很少。那时候觉得那些邻居都很平和友好。
后来弯曲的中国人和印度人都有不少发迹的,一次坐同事的车路过一个高价住宅区,被告知那条街叫做IC大街,原以为是集成电路从业者的意思,经点拨才知道,那里住的都是中国人和印度人,IC是两国名称的第一个字母。其实两国人里,都有不少成功人士。
从我自己工作的经验来看,还真是在印度人手下工作过两回,第一次是印度老板开的公司,我认识其中一个合伙人的以色列人,就去了。没几天,公司就被卖掉了。产品刚有个雏形,就高价卖出,手腕不输华尔街。当时圣荷西的水晶报上的评论说:如果他们真的是卖了这个价钱,那是偷来的。好在我的顶头上司是个美国人,合作的同事也有几个非常好的美国人,所以那次经历还不错。我只能说,公司卖个好价钱,对公司里的人都是好事,就算跟着个土匪头子干了几年吧。我们那个项目挺好,我一直觉得应该继续干下去,但是老板一旦个人手上拿到了钱,就不干了,项目的结果弄得很糟。从工程师的角度来看,老板这事儿干得很不专业,跟我所知道的一些不够专业的中国老板的路子没什么两样,都是做的车站码头的生意,一槌子买卖,没什么长远眼光和打算。都属于做不大的类型。
后来我又去了另一家小公司,也是印度人开的,其中一个合伙人R是我上一家公司的印度同事,因为认识了,就顺势加入。这家小公司做得不好,是给一个大公司做小老婆。大公司四处安插很多这种小老婆,哪个能生儿子,就转正,在硅谷这种风气很盛行。小公司的印度老板倍感压力,常常紧张兮兮地看着手下的人。
大公司一方面想利用小公司的热情和速度,另一方面又不想给小公司太多的好处,本来说好了让我们做得事情,他们哪天自己突然发现这事儿还挺有意思的,就赶紧撤回,只扔骨头给这些小公司做,肉都留给自己吃。那段时间我原来工作的那家公司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要做,跟我说,能帮他们一把就帮一把。我答应了,就花了一些周末的时间帮他们做了。这边的事儿也因为大公司的出尔反尔,总是达不成协议,进度不快。做了一段时间,我想辞职回家休息,孩子们还小,我也累了。辞职报告交上去,我跟老板一起计划了交接工作的程序。从那天开始,每天跟公司其他工程师一起切磋我要交待的工作,到我离开公司那天正好交接完毕。到了我预计离开公司的倒数第二天,老板们突然表情很严肃,我也没当回事儿,知道当天就能把事儿都交待完,最后一天没什么事儿可干,可以跟同事聊聊天儿。
那天老板们就守在会议室门口,等着我们的交接会结束。会议结束的时候,其他人都被放出去,我一个人被堵在里面,大老板CEO要跟我谈话。他一上来就说,我的工作到今天就结束了,明天不用来了。接下来说,我这些天为前一家公司干活,影响了在这里的工作进度,特别是我不加班,自己回家干私活挣外快,把自己的工作留给别人干,很不地道。
我有点儿懵。帮前一家公司干活儿的事儿,我跟公司合伙人R说过,因为我们都从那里出来,那个产品是我们共同的产品,如果他也是个热爱自己职业的工程师,也会视自己的产品为己出,需要帮忙的时候,不会袖手旁观。本着这种理解我告诉了他,是有点儿义气的意思:咱那孩子我还牵挂着呢。没想到他没这个气量,到最后分手的时候跟我盘算。
在本公司干活儿的事儿,我们每个人负责一个模块,硬件设计的总工程师犯了两个严重错误,被我纠正了。一同工作的印度女孩儿告诉我,这种时候就要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成绩。那个总工也是我以前的同事。我跟那女孩儿说,芯片回来不work,我们每个人都没饭吃,用不着让人难受,我下次错了,他也担待一下就好了。而那个汇报我回家让他帮我干活儿的同事,大概就是坐在我旁边的另一个印度人。
我跟他关系还不错,一起出去吃午饭,讨论中国和印度的种种社会问题,民主政治什么的,没少聊。有一天很晚了,要检查一个联调的结果,他主动说,你先回去吧,我看一下模拟的结果明天再说。这是唯一一次有人提出让我先走,其他的时候,但凡有需要,即便我在家休假,有电话来,我都会马上去公司。那时候我根本不把工作当负担,就觉得是天天在那儿玩儿电子游戏,就跟现在上网一样。我就揣摸,若是这个汇报不能给他带来一点儿利益,他断然不会这样做,可是做了之后,又能带来多少利益呢,在同一家小公司工作,所有人的利益都绑在一个产品上,打小报告这种低级快感你也追求?
当时还真没想过种族之间的区别与分类,现在在网上看多了,才感觉到,平均水平来说,印度人的小心眼儿,背后说坏话,自私自利,还是比中国人严重得多。尽管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在公司里往上攀登的野心,连工作都打算不干了,就要抬腿走人了,突然被人背后捅一刀,再当面委屈一把,我也还是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听罢那CEO的指责,我“啪”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厉声问道:谁说我把工作扔给别人,就自己回家了,你把他叫到这里来跟我说清楚。那老板大概也没有预料到我这么大反应。当时小公司租的地盘小,会议室的隔音效果也不好,(就在老吴他们公司附近),我这一巴掌下去,外面的人其实是听得见的,我一半儿说给老板听,一半儿说给我隔壁那个同事听。
趁着老板愣神儿,我打开会议室的门,甩下老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收拾东西。邻居听到了我和老板的争吵,目不斜视地听我收拾家当。
秘书又来的时候,我已经有些哆嗦,她让我再去会议室一趟。这次我以前的同事,公司另一个合伙人R也在场,他们说跟我交待最后的手续。我说有什么文件给我签,就拿给我签吧。CEO弄得像审判罪犯一样厉声说:你如果把我们的技术泄露出去,我们不会饶了你。我心中一苦笑:就你自己觉得这里面有技术,我看到的全是bug。我忍住轻蔑说:放心好了,这事儿不会发生的。
迈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在门口碰上一个从外面回来的同事,安慰我:不值得跟他们这么难过。没多久这个同事也辞去了工作,还有那个印度女孩儿,也辞掉了工作。那是02年,工作机会不多,每个辞掉工作的人,都在街上晃了三四个月,才又找到新的工作。
第二年,我搬家之后在市图书馆碰到了那个公司合伙人兼前同事R。跟公司不欢而散之后,一年多没见过他,觉得有些突然。我还是主动上去跟他打招呼,他也把家搬到了这个城市,我们还是有些共同点。问及各自工作的情况,我说自己找了个很远的工作,他自嘲地说他自己还是做以前那些琐事,却不是很敢跟我多说话,也不笑。
不知道那件冲突之后,他的思想上有过什么样的变化,对中国人的看法,对我的看法,对自己经营一家企业的看法是否在那次冲突之后发生了变化。我其实想得不多,只是把那件事儿看成一个特例。应该说当时合伙开公司的两个印度人都是不错的工程师,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所成绩,但是办公司管理一帮工程师不是他们的特长,仅仅是看到很多人办公司,就忍不住去办了,手下工程师不开心的事儿弄了一箩筐。又过了一年或者两年,他们也没能做出新的成绩,养他们的大公司就把他们关掉了。
这种起伏在硅谷大概很常见,老板和雇员之间的冲突也以各种形式和方式屡屡发生。这次看到老吴的案件和网上诸多的评论,才想起来这些老事儿。心理挺感慨的。要是老吴像我当初一样拍拍桌子,骂骂老板,手上有点儿积蓄,年轻十岁,事情也不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如今我也做不到手上有点儿积蓄和年轻十岁了,所以也要想一想下一步的退路。记得那时候一个大学同学的妈妈在大学教书,说起文革学校不开课的年月,她的一句话让我记了这么多年,她说:我那时候就想,就算没有大学了,没有教书这个行当了,我有两个儿子,给他们剃头慢慢就掌握了剃头的技术,我就是去给人剃头,也能养活这俩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