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大革命腥风血雨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俺爸由于当年在蒋老头的部队里混过的原因,被单位下放到锅炉房进行劳动改造。当时俺爸单位对立的两个造反派组织都想拉俺爸入伙,策划着要把锅炉房重地破坏掉,然后把责任嫁祸给对方。俺爸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任何一方的不断拉拢和利诱。然而也为自己种下了祸根。后来没过多久,其中一派的造反派掌权了。他们把俺爸抓了起来,打成了反革命,说是企图搞破坏。第二天,他们就召开了批判大会。站在台上挨批斗的加俺爸总共有七、八个人。俺爸头上戴着一个用纸糊的大尖儿帽子,有一米长,挺滑稽的。俺爸脖子上挂着一个用厚木板子做的大牌子,重得很。牌子上写着反革命分子的字样。牌子用破铁丝子栓着,直接挂在了俺爸的脖子上。在这夥人当中,有一个女的,俺叫她林阿姨。这林阿姨人长得漂亮,平时待人非常有礼貌,俺挺尊敬她。她的罪行就是‘搞破鞋’。她除了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以外,那脖子上还挂了一双破鞋。俺当时因为年纪还小,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好也有罪,干嘛非得往那脖子上挂破鞋,多么寒蝉人啊?俺当时真替林阿姨难为情,真想替林阿姨把那双破鞋挂在俺小平子的脖子上!现在的人多么的幸福,别说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好哇,就是跟十个男人好也没人管哪!更不用往脖子上挂破鞋了!
批判会开始了。那帮子人开始给俺爸和其他的‘坏人’做喷气式儿。你别以为是真给他们坐飞机。想得倒美!他们当中的两个人,一人抓住俺爸的一只胳膊,同时往上使劲儿地一扳。另一个人用手把俺爸的秃头猛力地往下一按,俺爸当时的姿势,实在是活像一架飞机!俺当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那叫做喷气式儿。那还不算,另一个人使足了劲儿,朝着俺爸那撅起的屁股猛力地踹了一脚。要不是那两个人抓着俺爸的胳膊,俺爸早就会来个狗呛屎,连人带牌子摔倒在地上啦!
俺当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手抄起一块石头就冲上去了。俺趁人不备,一石头一个,把那两个抓俺爸的人给砸趴下了。这时侯,那些人一哄而上,有的用枪托子,有的用皮带,有的用棍子,有的用铁锹,把俺打得遍体鳞伤,当场就昏了过去。当俺被阵阵剧痛弄醒的时候,俺正躺在俺家的床上,俺妈正泪眼巴嚓地给俺擦洗伤口呢!俺爸晚上被人押送回来,说是来拿换洗的衣服。趁看他的人没太注意,俺爸小声地叮嘱俺们: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批判会上要踊跃地发言。不然的话,俺全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俺爸走后,俺妈也哭哭啼啼地求俺:别跟他们来硬的。为了俺全家的安全,俺必须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儿。后来俺就真的照着做了。那是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做违心的事儿、向强权低了头。你还别说,俺的全家还真的就躲过了那场灾难。
后来没多久,俺家就下了乡。下乡以后俺自己的事儿,俺在【二丫头】、【三丫头】、和【记念小琪妹妹】的文章中都已经叙述过了,这里就不多说了。
俺爸下乡时虽然戴着一个‘反革命分子’的帽子,但是,乡下那嘎哒的人好像不懂什么叫革命,什么叫反革命。你还别说,就连俺小平子到现在也还都不懂。乡亲们一开始还以为真的是什么恶魔来了,有点儿提防。可是后来发现这个秃老头儿人还是不错,挺和气的。每天早晨,都把队部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来队长觉得过意不去,就让俺爸停止,可是俺爸不肯。俺爸是一个起惯了早的人,喜欢起来干点活儿,就当锻炼锻炼身体。队长无奈,就随俺爸去了,可还是让记工员给俺爸记了工分儿。也就是说,俺爸打扫院子是有报酬的。
由于俺妈是一位医生,在那个贫穷落后、缺医少药的小山沟里,被那里的乡亲们看得比县长还精贵。在俺家里,那乡亲们送的礼物从来就堆成了山,吃不完、也用不完。从蘑菇,花生,土豆,到干鱼,鸡蛋,腊肉···应有尽有、一应俱全。俺妈也确实有两把刷子,无论谁家有任何破事儿,像什么男的牙痛,女的生孩子,小的屁股疼,老的跑肚拉稀,只要俺妈去了,把把脉,拔拔罐子,打打针儿,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搞定。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俺妈的名声大振,简直就成了当地的活神仙。就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都慕名而来,有的拎着一只鸡,有的带来两只鸭子,还有一个人牵来一头牛犊子···俺妈除了给人看病,还给动物看病。俺妈最拿手的,要数‘剡猪’了,也就是帮助猪‘计划生育’。那猪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有几情几欲的。可是这人为了想快点儿吃牠的肉,就硬是通过外科手术的方法,把猪的一情一欲给除掉,好让牠全神贯注地去吃饭,好快点儿长胖,好快点儿让人来吃牠。这还不算,这人还放了催化的东西在猪的饭里,让这猪长得更快。俺小平子一想到这儿,心里就难过。说不定那猪也是哪个人死了以后变成的呢。但愿俺小平子将来死了可别变成猪,别受那个罪。俺当时央求俺妈别干那种事儿,并讲了俺的道理。俺妈听了觉得有道理,后来就不干那个了。
总的来说,俺们全家在乡下那段时间,虽然生活上挺艰苦、也挺闭塞的,但却是一段挺开心、也挺令人难忘的时光。那就是为什么俺的许多博客文章都取材于那段时间的原因。
俺爸那时候已经是将近六十岁的人了。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他,一切从头开始,实在是难以想像地艰难啊。没有干过农活儿的人,不知道干农活有多么可怕,还以为那是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呢!
在农村下地干活,都是一个人干一条垅,一群人当中,有一个人是打头的。俺爸那从来也没有干过农活的、将近六十岁的人要和那些在当地风风雨雨一辈子的老庄稼汉们一起打拼,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炼狱煎熬啊?
春天,往田里洒粪的时候,经常是大家都已经到地头休息了,俺爸还在一半晃呢!看到他那大汗淋漓的样子,俺很心疼地跑去帮他,可是那个倔老头就是不让俺帮,非得自己完成不可。
夏天,在烈日炎炎下锄地的时候,俺爸也是没办法跟那些健步如飞的农民拼比的。可是俺爸咬紧牙关,就是不屈服,拼了老命也要赶上!其实,到最后经常是大家一起上,帮助俺爸完成的。俺爸的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赢得了乡亲们的尊敬。许多人看到俺爸的那副可怜像,都难过得热泪盈眶。
秋天,是收割的季节。俺爸也和其他农民一起,下地割庄稼。由于俺爸不懂得拿镰刀的要领,割过的地上,总是留下一尺高的茬子。浪费了牲口的草料不说,还经常把路过的人绊倒在地,摔得人仰马翻。后来队长给俺爸安排了比较轻松的活儿,让他拉地,或者在场院里干活。总算让俺喘了一口气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