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陈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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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为军人实同政客
陈真如先生名铭枢,以留日士官生历任军职,为百粤名将之一,因参加北伐有功,由师长而军长而总指挥。但陈之为人,非惟无军人色,且惯作政客活动,利用政治局面以取得更高之地位。因此对于军队本身,并不十分重视,在十一军军长任内,即以军权交给蒋光鼐蔡廷锴,而自往上海及日本游历,可说在此时起,陈已留心于政治方面矣,自后虽复长十九军,且与陈济棠共倒李济琛,但不旋踵即任粤省主席,仍以军权交蒋蔡。所以十九路军经年辗转奋斗,参加阎冯之役,三次围剿,淞沪抗日,声望日隆,皆蒋蔡之功而与陈无关,陈仅以其旧长官之地位,私心操纵,假借成名,换言之,十九路军者,陈所挟以自重构造政治地位之工具而已!所以考今日十九路军之干部结构,高级将领除蒋蔡戴戟等三数人外,皆与陈无直接关系,而陈在十九路军之潜力,亦并不在军事方面,而在党派活动方面,如徐名鸿所领导之社会民主党等是。
▲ 对党态度素不忠实
陈非惟服务于党军甚久,且于三届全代会时当选为中央执委,进而为党国要人,在党有相当地位矣。但陈自知在党为后进,远不能与蒋汪胡孙诸公较,如言循资按格,则难得出人头地,因此目光早即注射于党外,常思另找一立脚点,当粤主席任内,即与国家主义派接近,吸引陈炯明余孽翁腾辉(即翁照垣)黄强等,复由翁之关系识陈炯明,缔交陈廉伯,俨然成为国家主义致公堂之暗中主持者,但在参加三次围剿时,道出江西,始与社民主义之AB团相遇,从此缘结不解,仅恃AB团首要王礼锡为心腹,以社会民主主义之招牌拉拢共产党取消派,第三党残余,以及各种黄色粉红色政客,成一大集团。至沪战发生,陈一面凭十九路军血肉相拼之声望,一面扩大其政治宣传,将集合一切反国民党之产物于炉,而自为党魁,以倒国民党。无如来者来觉复杂,集议于善钟路陈公馆者凡三天,而党纲不成党名不决,事乃无成。陈虽经此挫败,恃其虚声出国以求深造,且沪战时各方捐助给十九路军之军费,被陈挟去二千万,有此钜款,无聊党棍政客趋之若骛矣。
▲ 南路有功初擢师长
就陈之历史而言,仅近三年来因野心所驱对党不能忠实,如言过去,亦有不少光荣处。今日各系粤军之来源,皆由民十四粤军第一师中蜕化而出,时一师师长邓铿,为人果敢刚毅,以死许党,随先总理转战湘赣桂粤各省,士气为各军冠,所收人才亦特众,陈铭枢即在邓之部下,以连营长积功至团长。东征之役,邓不幸被刺身故,但多部战功卓越,陈及陈济棠张发奎徐景唐各团讨邓本殷于南路,连克高雷钦廉各属,渡海镇定琼崖,事后又随军战于北江,逐沈鸿英,参加会攻惠州。各路讨平,论功行赏,以邓铿死事惨烈,特升其参谋长李济琛为第四军军长,陈铭枢为第十师师长,陈济棠为第十一师,张发奎为十二师,徐景唐为十三师,叶挺为独立团,编制特多于各军。如言今日之蒋光鼐蔡廷锴余汉谋香翰屏缪培南黄琪翔等,当时仅团长耳。
▲ 轻装入湘游说奏功
东江以后,李济琛调梧州警备司令,以徐景唐镇南路,陈铭枢陈济棠镇西路,监视桂省政变,暗助李宗仁黄绍雄讨平陆荣廷。在北伐出师前,湘省有唐生智之役,陈铭枢白崇禧二氏,奉国府命入湘游说,许唐以归向之利,时唐正败赵恒惕之兵于株州湘潭,士气甚骄,视吴佩孚如无物。更不论赵炎午矣。陈白晓以吴军甚锐不可轻敌,即赵恒惕之师亦非真败,败则所以诱唐离衡州根据地而深入湘中耳!唐不能纳,留陈白住衡州,约以在长沙会面,不料时不经旬,唐一败再败退还衡州矣。至此始俯首听令,遣使随陈白还粤纳款,愿为前驱以报株州之辱。陈因出马收功,为北伐之师树一先路,一时舆论都许其能,时蒋总司令正在选拔智勇兼备之士充前敌,各方皆推张发奎,蒋独赏识陈铭枢,以之并用焉。
▲ 北伐前驱为张所扼
北伐军经湘入鄂,历次战功皆以张发奎之第十二师及叶挺之独立团为第一,陈铭枢湮没不闻,实则陈所负任务,并不在张下,特以张军得共产党之捧场,无事不为之铺张扬厉,而张亦好大喜功者,不妨尽掠其美。但蒋总司令固深知之,及武汉克复,乃乘势取张师留守,而以陈师充攻赣先锋,惟赣战各役,较之汀泗桥新堤咸宁诸战大不相同,因吴佩孚恃其骄,革命军攻已锐,今孙传芳聚其精卒于南浔一线,以逸待劳而施邀击,所以各军无不蒙重大牺牲。及孙传芳逐退,张师虽以马迴岭之捷论首赏,而蒋总司令特嘉许陈铭枢之艰劳,于是陈得按革命军次序升十一军军长,张仅得一第四军副军长,远落陈后,俟后虽经武汉政府复议,准张在十二师之外复编一二十五师,使实际与陈之十一军相等,但名义上张仍逊陈一筹也。
▲ 军队被劫东行暂息
不意宁汉分裂,张发奎坐升第四军军长,时陈之十一军在鄂南,乃为张所劫,由张兼任十一军军长。陈知不能与争,乃悄然东下,任总司令部职务,一面与蒋光鼐暗通消息,命彼脱走,盖陈知蒋蔡戴三将中,蒋有头脑,戴最忠实,而蔡则粗憨有野心,易为人惑也。果然蒋光鼐装病东行,戴则谨守范围俟机拖队,而蔡则随张发奎北伐于河南,吃尽辛苦,毫无功绩,陈为勾引队伍起见,曾在上海设立秘密办事处,以旧日经理处长范其务主其事,且东走日本,南下福建,出入浙边以求之。及南昌暴动发生,张发奎率部南旋,蔡廷锴戴戟始得率其十一师中途脱去,经赣南入福建,但当时该区有贺叶军,有张军,有迎剿共产党之钱大钧师,形势之混乱达于极度,各士兵心慌意乱,类多带枪逃跑,长官不能禁也,因此蔡师在闽收点时,实数仅得三千,尚不足一旅。
▲ 优予接济始克成军
陈之实力消散至此,势已不能成军矣,幸蒋总司令惜此百粤健儿,功不可没,且陈亦忠实于党,予以推解之接济,整理一年,又得成军,所以陈之于蒋,可谓知遇最隆,识拔之于诸将之中,奖掖之于诸军之首,今陈因措施不善,自溃其师,蒋又接济于危难之秋,偏狭之徒每谓蒋待第一军独厚,待黄埔系更优,而歧视诸军,就此以观,蒋于军旅之大公无私,昭然若揭矣。陈于此期内,未参加北伐诸役,但以全力练兵补充,休息多时,乃成今日十九路军之强劲有名,实则皆蒋所赐也。
▲ 联合倒李任省主席
陈铭枢首次取得政治地位,为任广东省主席,得雄长南粤,而此省主席之到手,乃得之于李济琛。当讨桂军兴,李济琛被扣,百粤虽在桂系控制之下而形势汹汹,陈铭枢乃暗与陈济棠约,里应外合以劫取广州,时为民国十八年也。事定,陈一跃而为省主席,陈济棠任八路总指挥。但陈陈之暗斗又起,乘桂军两次来攻,陈扩编第十一军为第十九路军,同时复收省防军若干团,如陈能始终努力将事者,决无十九年军队为陈济棠所逐,而二十年本人又被逼去位之理,今日指挥西南全局者,必陈铭枢而非陈济棠也。
▲ 醉心冶游识翁照垣
陈于长粤之始,非但兢兢业业,致力军旅,且颇好收罗文武,侈谈政治。并知广州金融命脉全在香港,而香港除港督金文泰外,握此权力者实为旅港之广东财阀,就中以陈廉伯为巨擘,但陈廉伯固商团事变主犯,经先总理手谕通缉者,而陈廉伯亦顽强到底,以反国民党为惟一宗旨,初不管昔日之国民党为容共今日之国民党为反共者。陈为此耗费许多心力,由种种介绍结识陈廉伯,并代为请于政府免其缉令以媚之,同时由陈廉伯之关系,识致公堂之总理陈炯明,后由陈介绍已之旧部翁腾辉黄强等。陈于此时,正日见其重要,不意因翁照垣等阿其所好,诱之冶游。陈本好色过于好德,以多年军旅生活及夫人管束甚严之故,迄未越规,今骤膺主席之尊,当然生活上之安适远非带兵打仗者所能梦想,饱暖思淫,人之常情,况陈之本质好色耶?翁照垣初至陈部,尚谨慎有余,盖慑于革命军非比军阀军队之声望也。及后窥得陈隐,翁本以荡子著名,广州香港之娼妓女优社交女星高等暗娼无不熟识,有此领港人,陈乃如入香海,目谜五色,几乎乐不思归,当然忘其所以矣。幸陈夫人察之严,督之急,非借词推托不敢停宿于外,而夫人之侦探亦四出游弋,索陈外遇,此时翁照垣乃奉特简,专为陈主席布置秘密行馆,务严密而精巧,翁虽惮心竭虑,但为夫人侦得线索,经亲率卫婢拿获有据者数起。及十九年始,夫人监护陈至不离左右,即要公出省亦必同行,而艳事亦由是而传遍粤南矣。
▲ 火急跳楼谥跛主席
今广东人每呼陈篇「阿跛」,或尊之为跛主席,因陈曾为火厄伤其一足,行路略侧故也。此役陈与夫人偕住香港之皇家洒楼,仅范其务侍,夜半火发,风紧已成燎原,救火员张网于马路疾呼住客跳下,陈为大官,当然住最优等房,而优等房皆在六七楼。火发,陈仓皇中无路可走,且猛省此间为陈济棠夫人莫秀英产,得无知其寓此而纵火相焚,此念一生,宛如火光之外尚有埋伏持枪以俟者,心急手战,挟其夫人至骑楼不敢跳亦不敢喊救。幸范其务先跃下,遍觅主座不得,沿马路循楼仰数,始得之于烟雾中,乃一面招呼救火员移大网七八张主席,许以重酬,一面高呼「请主席快跳」!火猛风紧,人声如沸,六七层以上实难辨明,范知事急,又恳救火员架长梯,自登其顶以呼之,陈虽辨明,而范其务之额已炙烂矣。陈至是方寸稍定,知已得救,乃嘱夫人速跳,夫人女流,视此救人网于十丈之下烟雾之中,何敢尝试,宁死,愿烧死不愿跌死!陈无奈,乃抱其夫人而同跃,经此拖累,陈虽武人,而身量不高臂力素弱,加以着网者不能力握网绳,竟为弹起堕地伤股,夫人虽骇晕幸得无恙。事后,陈卧院疗养两月,又闹出与看护妇恋爱事。
▲ 双份拿钱士卒仍苦
陈任主席之后,对十九路军事几全不问,所以十九年山东战役,皆蒋蔡及士卒辛劳之功,但陈却因此要挟,请中央月支该军饷糈五十万。同时陈在粤省又开支如上数,一军而领双份者,直至入闽为止。此项积存经两年有余,数在千万之上,但陈视作私资,以之经营×华银行,经邹敏初之手,供陈挥霍,陈以之作政治活动之资源者,实即十九路军之汗血也。沪战以后,所得更多,且藉名向南洋各地募捐,但十九路入闽之后,经费非常困难,按月赖中央及粤省之补助,如陈肯以十九路军之公积或捐款提拨一部者,何致如此窘苦,非惟不窘苦,即扩充成七八师亦非所难,而今十九路固仍不满五万人也。
▲ 经营政党离间蒋蔡
陈在闽所挂出之招牌,为不伦不类之「人民政权」,非特反党,且为中国历史上之创举。盖陈历年所搜罗者,多半为取消派A B团第三党社民主义分子,既无中心思想,又乏政治才能,而此等分子既不能创立新者,乃不得不就第三党之前身革命委员会稍加改变,取作蓝本,成此非驴非马之怪物矣。陈在活动之初,原无若何把握,仅恃其左手之社民党与右手之国家主义份子为资本,先行造成蒋光鼐蔡廷锴之暗斗,命徐名鸿章伯钧等助蔡,翁照垣邱国珍等助蒋,既造成蔡之军队独占,又暗中助蒋抑蔡。经此波折,乃得进身,复以某社民党徒暗通共产党,诱赤匪攻闽,又从而排解之,系铃解铃,集于一人,而后得恃强入闽,劫持之以成立政权。惟陈为过于迁就社民党取消派国家主义之故而不用国民党番号,既招粤陈之忌,又阻×氏之来,复绝桂系之援,虽拉得一李济琛作助手,实际已成下策,失全国之同情矣。
原载:《现代史料》第四集(上海:海天出版社,193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