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留下的那张纸条,我经常拿出来看看,我总在问:她们邀我去是出自真诚呢,还是顺手人情一句应酬话?她们有什么必要应酬我呢?如果没有诚意,又何必留给我她们的住址?如果是真诚相邀,我不去是否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美意?
我反复考虑这个问题,总想一探究竟,于是决定以去一趟为妙。玉华说“认认门”,对呀,去认认门,若是主人热情,常来常往,多一家亲戚有何不好!若是主人冷淡,抽身就走,权当去逛一趟汉中,也没什么损失。
主意已定,就买了从城固到汉中的汽车票,60多公里的坦途,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按图索骥找到了姜公馆。高大的门楼很有气派。来开门的是一个40多岁的女佣,一见我就笑道:“是郭少爷吧?快请进。小姐嘱咐过,有位郭少爷最近能来,叫我们留心,今天总算等到了。”我心里热乎乎的,来得不错!
进门是一个大院子,女佣领着我穿过中厅进入后院。两进院都是屋宇高大壮观,环绕着回廊曲槛,方砖铺地,建筑极为讲究。想当年必定是画栋雕梁,有过一派繁华景象的。现在却已风光不再,显得陈旧破败了。门窗廊柱上的油漆彩画早已剥蚀殆尽,而且斑斑驳驳,露出许多破损之处。屋顶瓦棱间和地上的方砖缝中长出高高低低的杂草,显出年久失修无人经管的荒凉衰败景象。
正厅里一桌麻将正打得热闹,只听得玉华的一声尖叫:“呀,弟弟来了!”她第一个从牌桌上站起来,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向我招手。
门窗大敞着,大概是前廊太深的缘故,屋里光线暗淡,在座的人们的脸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晦气,只有玉华是亮丽的,她是这屋里的一抹彩虹。
刘妈递给我一个香喷喷的热毛巾把儿让我擦脸,接着把一杯盖碗茶摆在我面前的桌角上。玉华每打一张牌都要征求我的意见,其实我哪儿有她精明,她几乎能猜出各家手里都有些什么牌,她真的是拆着副儿打,宁肯自己不和牌,也要扣住别人需要的牌不撒手。正因为她太精明了,反而把牌拆得乱七八糟。二哥打出了一张六饼,大嫂一推牌,和了个满贯。玉华恨恨地把手里攥出了汗的一张六饼甩给二哥,责备道:“真不长眼色!”她站起来对我说:“你快替我打两把,我的手气太坏了,快输光了,你给我捞捞。”我连忙推托说:“我可不行!”显然他们在赌输赢,我怎么可以插手呢?玉华却不由分说,离开座位进屋去了。
我一上手果然就和了牌。人们都说:“不会打牌的赢钱。”这话似乎邪门儿,其实其中不无道理。会打牌的人瞧不起小和,总想做大,还要算计别人,和牌的机会自然就少了。不会打牌的,只要能凑和着和牌就心满意足了,哪儿还有别的心思,和牌的概率当然就大一些。
玉华回来了,不肯上场,坐在我身旁,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我猜她进屋去为的是洗脸和重新化妆。我心里不免一动,“女为悦己者容“,难道她不是为了我吗?
一直打到吃午饭的时候,撤了麻将换了杯盘。
牌桌子一天到晚不能停歇,玉华宣布她下午不上桌了,
这是她母亲的卧室,她和母亲住在一起。窗上垂着绿纱帘,屋里的光线愈显阴暗。一张大铜架子床,挂着帐子。迎门是梳妆台,窗前置一张八仙桌,两侧各摆一张太师椅。
我拘谨地坐在太师椅上,玉华倚着床架坐在床边,我很高兴能和她这样相对而坐,却又有着局促不安的感觉。我没有和异性这样相处过,中小学上的都是男校,没有女同学,大学里虽然有女同学,打招呼的就不多,更不用说单独相处了。我极力鼓励自己放松,大方一点,自然一点,却毫无效果。我也极力找话说,却免不了时时冷场。一开始玉华似乎也不象在牌桌上那样洒脱了,她不住地捋自己的头发,眼光也有点儿闪烁不定,不过很快她就摆脱了那种忸怩的神态,问:“你有女朋友吗?”“没有。”“我不信你能没有。”“真的。”“你们学校里一定有很可爱的姑娘,是吧?”“我还没有发现。”“我不信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她问了我许多问题,干巴巴的问与答,却是情意绵绵的。整个下午,我是在愉快、紧张、幸福、尴尬的相互交错中度过的。
晚上刘妈送我到客房来安歇,刘妈告诉我:“小姐嘱咐了,把客房原有的卧具通通撤出去,换上小姐的一套卧具。她撩开帐子给我看,一床粉红色软缎绣花被面的薄棉被,一床葱心绿绸子面夹被,一对与棉被花色一样的枕头。刘妈说:“这是小姐作姑娘时候最心爱的一套,连凉席和褥子都是当年小姐的。”我说:“请你替我
我真有点儿受宠若惊,我喜滋滋地在心里问着自己,她为什么特意要用她的衾枕来招待我呢?刘妈为什么又特意要告诉我这些呢?难道仅仅是一种姐弟之情吗?难道没有“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吗?我不禁有点儿怅然若失的感觉。浓浓的甜蜜中渗透着淡淡的苦涩。
我嗅到了一种似有似无的幽香,不是脂粉味,也不是香水味,这是什么香味呢?书里有“少女的体香”一说,莫非果真有那种神秘的体香吗?我摩挲着那柔软的棉被想:它曾经亲密地拥抱过软玉温香的少女的肌体,该有多么幸福啊!我情意缠绵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