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一个普通的护理院(三)

             别无选择

  一个人住进护理院,每月两、三千,一年就得三万左右!太贵了!这相当于一个美国人的平均工资!这么高的费用房客出得起吗?看来是出得起,不然护理院怎么总住得满满的呢?一般的讲,一部份钱来自老人们的社会保险费和积蓄,还有就是变卖的财产,住进护理院,房子、汽车便卖掉。一年三万块也不是小数,要是住上十年、八年的,钱得花多少!咳!护理院的经理到是希望他们都能住上很多年呢,问题是他们过不了多久就死了,有的进来几个月,甚至一个月就“拜拜”。有的可以住上两、三年,最多的是十来年。“院龄”平均是一年左右。

  那意思是不是说,老人们进来后会死得很快?我没做过这方面的调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老人们肯定是希望呆在自己家里的。美国的家庭,子女长大远走高飞,留下空巢老俩口守着,虽说多几分寂寞,但还是“自己当自己的老板”。可人得老!老头子往往先去了。男的本来就比女的平均寿命低,多数家庭中又都是丈夫大几岁,剩下孤老太太很正常。先走的老头子们还算福气,老伴儿伺候着寿终正寝。跟着孤老太太也老下来,终于不能照顾自己。子女们一商量,进护理院吧。听这口气好像护理院是个可怕的地方!怎么说呢?

  我干活的护理院,老头儿只有十个左右,老太太是他们的四倍。老头儿中有几个老伴儿还在,只是年老体弱照顾不了老头子。常见她们来看望半死不活的老夥计,给喂喂饭,推着轮椅让老头子在走廊上转转,可每周也就是隔三岔五地来,就是来了也只是呆上个把钟头。剩下的时间老头儿们只能在寂寞中度过。这中寂寞是名副其实的,一点儿声响没有的。住护理院的老太太们还没这个福分呢,常常是整天坐在轮椅上或躺在床上睡觉。

  护理院过道的墙上到处都贴满热情洋溢的话语,“小小的房间,大大的关怀!”,“这就是你的家!”可我从老人们那儿得到的话就是,“我别无选择!”是呀,对他们来说,来这儿只剩下“等待”两个字。仅仅是在等待!这人生最后一站的滋味不亲身体验是无法想象的。

  怎么子女就不能把老人们接到自己家里去住?没这习惯。这当然是西方人的价值观念,一个家庭只能包括夫妻和未成年的孩子。就是子女愿意与老妈住在一起,老人一般也不会愿意。她不想让自己一个外人影响子女的家庭。什么叫“外人”呀!妈妈是外人?西方人有多么的冷酷、自私!快别这么慷慨激昂。就是当今中国城市中,照顾病卧的老人也是家庭中最头疼的问题。多少人一提这事就头疼,每每感叹:“哪儿收这些老头儿、老太太?”

  对,你可以请保姆来看老人。但这有很多别的麻烦!请来的人是不是忠实可靠?一天二十四小时是不是都要请人看?得花多少钱?老人经常需要送医院,那可是一件兴师动众的事。乾脆!进护理院得了!反正也出得起这钱。

  老人们愿意来嘛?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们“别无选择”。约瑟芬来自小城附近的一个农场。这个老太太八十多岁,来护理院已经快一年了。她没什么病,就是虚弱,瘦得利害,整天躺在床上。其实她丈夫还活着,只是中风瘫了半边,不过还能勉强自理生活。这种状况下,老太太就照顾不了了。我们聊起她的那个农场,她长叹一声,“真想呀。”其实她每个周末都回家。她儿子开着车来接她,老伴儿也坐着轮椅来。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上全托幼儿园。星期一约瑟芬情绪最低,闭着眼睛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等着星期五的再次到来。

  依迪丝是个神经质的老太太,七十二岁,身体其它状况都很好,照我看住在家里完全可以自理。她来的第二天早上在饭厅边上乱转,好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竟以为她是前来探望的客人,见一个护士助理牵着她的手去吃饭,才知护理院又多了个新住户。在她房间里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们顺便聊了会儿。见她一开口就泪汪汪的,我忙说:“你应该去和心理咨询的人好好谈谈。”我劝解道。“话都说出来,心里也就痛快了!”

  “谈了!没用!没用!”依迪丝长长地叹口气。

  海伦老太太住进护理院两年后变得又瘫又傻。她老伴儿死了以后,她的独生女到是希望妈妈和她的家庭住在一起。可她不肯,守着自己的两层小楼单独过。终于有一天,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折断了肩膀,进了护理院。她女儿和我聊天时抱怨,“妈妈总觉得自己行,她觉得住到我家里就成了我们的负担。后来你看看!我们不得不把她送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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