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终于见面了,这于我而言是个尴尬的时刻。
但是虞姬不知道我和吕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惊诧于吕雉的美貌,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可以和她比美的女子,我想,她们是在相互嫉妒着。
深夜,虞姬躺在我的怀中,像个温驯的小猫,温驯得没有一些脾气,当她的眼睛脉脉地看着我的时候,我仿佛感觉心都在融化。抚摩着他的秀发,我忽然有了一些烦躁。亚父白天和我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大王,虞姬不适合做你的女人,她只会消磨你的斗志,丧失你的锐气,她是一副毒药啊!你应该娶吕雉这样能在关键时刻支持你,给你信心的女人,她虽然是刘邦的妻子,你也不必太介意啊!”
(在我们那个年代,女人的贞洁在社会上还没现在这么看重。)
亚父的话是对的,但我很矛盾,不知该怎么办,我深爱着虞姬,她也深爱着我,但我是不是也爱着吕雉呢?我不知道,也许是我不敢承认。
我信步走出了大帐,虞姬默默的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不知为什么,我又来到了吕雉住的地方,屋内透出灯光,她的伤好了没有?我有些担心。推门进去,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显得有些憔悴。长长的睫毛上有着什么晶莹在闪烁。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只祝愿她的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那晚,我梦见了项羽,他在轻轻地像我微笑,他全然不像个霸王,像个长不大的男孩。我梦见他将我捉上马背,在一望无际的原上奔驰,我的眼前,忽然一阵金碧辉煌,亮得睁不开眼。他穿着龙袍,向我招着手,他穿龙袍的样子真帅……可是我醒来时,我有如豆的孤灯伴随着我。我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可是我的心在下沉,我知道,这个男人将会永远不属于我。命运已经将我交给了另一个人。不过我知道,他的心里有我,我不知道我和虞姬在他心目中谁更重要,我也不想知道。
刘邦继续向我挑战,可是每次他都败得很惨,有一次他大败而退,我只要乘胜追击,不出三天三夜,刘邦必被我生擒,但我放心不下虞姬,我舍不得离她太远。我发现亚父对她越来越怀有敌意,我不敢离开太久。亚父为了我的千秋大业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就这样,刘邦一直死撑到公元前203年,队伍开始壮大,而我、感到很疲惫。
亚父越来越暴躁,说虞姬毁了我,要不是我惦记着她不肯远征,刘邦早就被我灭了,她看着虞姬的时候,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盼望着项羽能够彻底打败刘邦,到那个时候,我想用泪痕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所有的恩怨情仇。我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天早点到来,可是项羽总是功亏一篑。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远征,他已经失去了当年征服我的时候的那股不可一世的霸气,我的心中有一种隐隐的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英雄已经不是当年我心目中的那个傲视天下的绝世英雄了。是虞姬毁了他,我不知道虞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这使我嫉妒,也使我对虞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恨。
我知道,虞姬对我也有着浓浓的敌意,她是属于那种聪慧的,但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她永远不懂如何帮助自己的男人成就千秋霸业,她只会像金丝猫一样躺在男人的怀里,消磨男人的斗志,她就像一瓶醇美的毒药,渐渐将一个英雄的雄心壮志而谋杀。
项羽已经无法摆脱她,自然就不可能接纳我,我感到悲哀,一种发自骨髓的悲哀。说来也奇怪,我被项羽软禁了两年,他总是在夜间悄悄地推门,看我熟睡的姿态,我不用睁开眼睛,他的那股气势已经足以让我感觉到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凝视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只敢在夜间来看我,有一次,他甚至低下头亲吻我的沾满泪水的睫毛。我在白天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似乎有意在躲避着我。
我和虞姬倒是见过很多次面,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我们的对视充满敌意。项羽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刘邦而是虞姬!
被项羽尊称为亚父的范增对我很好,看得出来,这个睿智得近乎残忍的老者很欣赏我,他也深深厌恶着虞姬,他认为,如果不是虞姬的拖累,10个刘邦也已经死了。有一次,范增久久凝视着我,忽然长叹一口气:“为什么大王选择的是她而不是你?为什么?”他苍老的脸庞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一种无可名状的苍凉,在我内心滋生蔓延。
若干年以后,我成了刘邦的皇后,派人到虞姬自刎的地方察看,听说溅上虞姬鲜血的地方长出了两种美丽无比的花,美得让人害怕,美得让人失去勇气,美得让人沉迷。
一种花叫做虞美人,一种花叫做罂粟。
也许虞姬就是这两种花的复合体吧?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不可更改。
我躲着吕雉,有时却情不自禁地想她,我有时甚至想,我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吕雉,我知道她对我的感情。亚父也极力劝我娶了吕雉,她认为吕雉可以帮助我取得天下,做个古往今来的最伟大的皇帝。吕雉的干练,我丝毫不怀疑她能帮我做到这一点。可是想起虞姬,什么天下、皇位,在我眼里全部不重要了。
亚父最后一次伤心的劝说被我拒绝后,终于绝望地离我而去,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长者孤独远去的身影,我的心中充满了矛盾。
亚父离开荥阳,一路上又气又伤心,就害了病,没有回到彭城,脊梁上长了毒疮死了。
刘邦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可以和我打阵地战了,国内革命战争进入相持阶段。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我似乎看到了大厦将倾。
在河南荥阳县,楚汉两军形成了对峙。
日子一久,我们的粮食接应不上。我实在没法子,就把刘邦的父亲绑了起来,放在宰猪的案上搁着,吓唬刘邦:“刘邦你个小逼养的还不快投降,就把你老豆宰了。”
刘邦这丫本是市井无赖,显得巨流氓:“我们曾经结为兄弟,我老豆也就是你老豆。你要是把老豆杀了煮成肉羹,分给我一碗尝尝。”
这狗日的无耻之极,恨得我咬牙切齿,但我也不能真把太公杀了。于是我就要和他单挑,丫哪有这胆子:“我他妈的吃饱了撑的,单挑?现在他妈的什么年代的还单挑,现在大家都成立社团了,大哥,秀逗了你啦?”
我大怒不已,用戟向前一指,后面的弓箭手一齐放起箭来。刘邦还在那唾沫星直喷,胸口已经中了一箭,受了重伤。这丫也真是个人物,忍住疼,故意弓着腰摸摸脚,骂着说:“操你妈,射中了我的脚趾头。”然后仓皇而逃。我要是知道这丫受了重伤,早就倾巢而出,做了他了。
我后方也很吃紧,刘邦这时候派人跟,要求把太公、吕雉放回来,并且建议楚汉双方以鸿沟(在荥阳东南)为界,鸿沟以东归楚,鸿沟以西归汉。
“楚河汉界”还不错,我放了太公、吕雉,接着把自己的人马带回徐州。
吕雉临走之前看了我一眼,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绝望、悲伤、和永远的别离。
我知道,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