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当妈的样
女儿练体操,她自己喜欢,她爹支持,我的责任好像就是比赛的时候给她梳一下头,如果比赛的时间是中午以后,梳头的任务还可以交给理发师。这么一来,到了这个周末,我才第一次从头到尾,跟着她看了一次比赛,因为这次比赛离家5个多小时的车程,还是一大早就比。
开始讨论这次比赛的时候,她爹决定不让女儿去,觉得太远。但是其他家长和老师都坚决鼓励孩子们去,图的是地远天高,参赛的人少,孩子容易得名次,小不点儿可以高兴一下。另一位妈妈还自告奋勇跟她爹说,若是她爹带女儿去,她娘去不了,那位妈妈可以帮女儿梳头。我一听,还是自己去吧。
体操队的妈妈们,除了我之外,都对体操挺上心的,每天把孩子送去,就坐在一旁观看,然后妈妈们之间交流各种意见,交流多了,就对教练挺有意见的。这个教练缺点真多,就不一一列举了,关键是看看孩子们的比赛成绩,就全明白了。反正我在百忙之中没有听到过好消息,都是说这个俱乐部如何如何不如其他俱乐部。上一次比赛,她爹回来就满脸不高兴,深感女儿辜负了他的一片痴心,他慈母一般的支持,没有变成女儿的成绩,这个责任,他也当仁不让地推给了教练。
比赛的头一天,我就是抱着这种对本俱乐部的高度自卑心理启程的。但我热心地要为教练开车,请教练跟我们同去,可惜她已经跟其他人约好了,再说我得下了班才启程,教练不愿意那么晚上路。
见到教练的时候,是比赛那天早晨,教练上穿红毛衣,下穿紧身黑色长裤,加高筒靴,金发吹得麦浪翻滚,远处看,基本上是镇上最时髦的那个女郎。近处看,女郎已经六十开外。
我赶紧坐下来给女儿梳头,也就是梳个发髻盘在脑后,体操运动员、滑冰运动员的普通发型。刚梳完,教练路过我身旁,冲着我说:你女儿又不是老太太,别老梳这种发型,下次有点儿创意。我一愣,教练已经甩下我走了。其她妈妈也有点儿不安,孩子们不都是这发型吗,我们都错了?当妈的各自心怀鬼胎地检讨自己。我暗自琢磨,如果说现在那些突如其来一面墙的东西叫做现代艺术作品的话,这位说起话来总是突如其来的教练,得称作现代教练了。
比赛开始,本俱乐部明显落后于其他俱乐部。看了半天,可以总结成,其他俱乐部的孩子在讨好裁判和观众,本俱乐部的孩子讨好自己,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目无裁判。当然技也不如人,可以检讨的地方一箩筐。
一边看,一边紧锣密鼓地跟旁边的妈妈八卦天下事。平时我难得去一次体操房,今天可算有机会拿出当妈的样,好好婆婆妈妈一番。正当我口若悬河之际,那位妈妈递给我她手中的纸,指着上面的一个手写的数字说:这大概是你女儿的成绩。我看了一眼,才明白,这位妈妈听我聊天儿的间歇,一直在抄写每个孩子的成绩。我才发现角落里有个白板,裁判的结果一直在更新。
以前女儿跟她爹出来参加比赛,我给女儿梳头的时候格外小心,我不在身边,这个头发都管一整天不能乱。现在我在场,就轻松多了,女儿不愿意多上发胶,我也依了她,结果,塞完两个项目,头发就有些乱。想过去重新梳理一下,女儿隔着分界线说,她不能离开运动员活动区,我不能进那个活动区。头发是无法挽救了。
等她们这个级别的孩子赛完了所有的项目,本俱乐部的几个丫头欢天喜地笑做一团,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成绩强差人意,傻孩子一群。女儿发现我旁边的妈妈在记成绩,就从我手中要走了花名册,也开始记录新登出来的成绩。这个文秘活动,让她快乐地忙碌了整个下午。
我越看,越觉得自己看出了门道。本俱乐部低年级的孩子,女儿她们一拨,都傻呵呵地高兴着,动作修正的空间是真大。高年级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我都觉得能指导她们几句。但是,本俱乐部的音乐和动作的编排,是真漂亮,其实还不能用漂亮形容,应该说是贴切。音乐、动作、服装和孩子本人的表情性格,都妥妥帖帖。要是孩子们能把所有的动作都完成好,孩子们要是多一点儿心思讨好观众和裁判,她们应该是非常漂亮的一只队伍。
不过我也担心,如果她们真的那么讨好观众和裁判,她们是否还能保持那种贴切的感觉。在那里坐了一天,我倒是越来越喜欢我们这个问题教练了。无疑孩子们要改进的地方很多,她们的成绩也实在说不过去,尤其对那些每天都坐在体操房里陪孩子练习的妈妈来说,她们给妈妈们的有形回报太低。但是这些孩子有这么一个教练,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她们没有太大的比赛压力,却对体操房喜欢得发疯。
实际上我们俱乐部也有一个明星运动员,很有天赋的一个女孩儿,已经是10级运动员,大概14岁,看起来正在备战下一届奥运会。我能看出她跟其他最出色的体操运动员的一些距离,但是她的活力、动作和节奏是这个行当里不常见的。坐在那儿看她表演,我忍不住想,如果她不是从这个俱乐部出道,她从小就象天下大部分的俱乐部的孩子一样乖巧地讨裁判的欢心,她的天赋大概不足以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可能也很优秀,但未必能备战奥运会。这个女孩儿是我们这个教练手上磨出来的一个与之匹配的成果。这位现代教练,不能保证把所有的孩子,甚至有天赋的孩子送到比较高的位置,不过她好像专能发掘孩子身上的某种有生命的东西。
我要是想让女儿成才,用不着费太大的力气让女儿迎合裁判,但我得迎合这位教练,一手揽起来现代教练缺失的方面,把自己培养成另一位教练,拿出当妈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