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巩的曾祖父是冯国彰。
《冯巩与家族》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1月出版
冯巩与家族
眼下中国,不知道笑星冯巩的人恐怕不多。但知道冯巩的先祖是本世纪
初赫赫有名的中华民国代总统冯国璋的恐怕也不多。
冯巩出生在1957 年。往前上溯约100 年,他的曾祖父冯国璋在河北河间
县西诗经村哇哇落炕。很巧,他们都是本辈中最小的儿子。
100 年,中国经历了从封建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
的大飞跃,经历了亘古以来最为激烈最为悲壮最为彻底的社会变革。100 年,
对一个普通或者不普通的家族来说,也必然会包含有几代人的酸甜苦辣,喜
怒哀乐⋯⋯冯氏家族,从冯国璋舍家别妻投军习武,到如今曾孙冯巩这一辈,
四代人各展风姿,显露头角,其间岁月悠悠,世海苍茫,岂是提笔一挥就可
以说得完道得清的?冯氏家族和近现代中国史有着血肉和悲喜交揉的关联。
可以说,一部冯氏家族史,便是本世纪中国社会的一段精采剪影。
如今,很少有人乐意去回顾那些历史旧迹了。
极少有人知道80年前曾任过中华民国代总统的冯国璋,是今日相声演员冯巩的曾祖父。
按说,昔日的大总统,与今日的冯巩,不该再有什么联系。然而,因政治的原因,这两人不仅有联系,一度还曾是一种致命的联系。这种联系,让冯巩吃尽了苦头,但也为他提供了难得的生活基础。
(一)
当年的冯家,曾着实地辉煌过。但到冯巩这一代,所能享受的,只是祖宗留在天津民主道58号的一套老宅了。
这座小楼,是当年冯国璋曾居住过的私宅。冯巩,童年时代就在这座小楼里长大。那时,这座小楼充满笑语欢声。冯巩最小、嘴甜,父母和兄姐们都非常溺爱他。冯巩无忧无虑,是这座小楼里的“皇帝”。因特别受宠,也就特爱撒娇。据说,冯巩七岁时,还吵闹着寻找妈妈的奶头;十岁时,离开妈妈还不能睡觉。
冯国璋在天津的故居。
“文革”中,扫荡“残渣余孽”的风暴,野蛮地冲击了这座小楼。历史上,冯国璋曾依附于袁世凯,替清廷镇压过山东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时,冯国璋又作为清廷和袁世凯所委派的先锋,攻打过革命武装;“二次革命”期间,冯国璋镇压过南方的进步力量。虽然时光已过半个多世纪,但人们当时头脑发热发昏,不能正确地对待历史,正确地分析一个历史人物,仍把这些“陈年旧账”粗暴地强加在冯家第三、第四代人的头上。在一片“打倒反动军阀的孝子贤孙!”的口号声中,冯家被抄、被砸,冯家人被挂上大牌子游街。
冯巩真正地认识世界,是从这一时刻开始的,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听说了自己还有一位那样的曾祖父。在他那朦胧的意识中,曾祖父无疑是一颗“灾星”。保姆被撵走了;他亲眼看着哥哥姐姐们如何离开了家;父母游街挨斗的场面,吓得他浑身颤抖;他不敢出屋,走出家门,街上的孩子们都敢揍他,稍不留神,便会有一个不知何处飞来的西红柿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冯家被撵出了那座小楼,被赶到大昌兴胡同的一个大杂院里,住进一间仅有12平方米、连窗户玻璃都没有的小屋。
这个大杂院,是个典型的“贫民窟”,30户人家挤在一起,没有一间不漏的屋,没有一块平坦的地,住的全是靠卖苦力挣钱的人们。不过,这里的人们,善良朴实,不像外面的人那样欺负冯家。
那时,冯家的日子过得很苦。冯巩的父亲工资停发了,被遣送回原籍劳动改造。全家八口人的花消,全靠冯巩母亲79.50元的工资。就是这点钱,每月要给冯巩的父亲寄20元,要扣除房租15元,还要接济远在内蒙古和甘肃下乡的三个儿女,以及瘫痪的七叔。为省钱,冯巩到菜市捡过菜帮儿,到工厂的废土堆上捡过煤核儿。但是,冯巩却过得挺快活,因为这里少有歧视,有着可供冯巩充分发挥的自由和天地。
(二)
在冯家,对冯巩影响最深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那当中学教师的母亲。其母名叫刘益素,这位昔日“京东第一家”的刘家大小姐,早年毕业辅仁大学数学系的高才生,在如此艰难的逆境中,竟能连年被教育系统评为优秀教师。用冯巩的话说:“就因母亲工作上极其能干,冯家才避免了全家被下放农村的危险。否则,我也就不可能走上文艺这条路了。”
冯家历史上无人干过文艺工作。对冯巩来说,干文艺与其说是爱好,不如说是为了寻找一条政治出路。在那特殊年代里,像冯巩这样的小人物,要想出人头地,要想增强自身的“革命色彩”,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能够进入“无产阶级革命文艺宣传队”。
冯巩不漂亮,但具有一种独特的表演才能。九岁时,他就在一个全是由孩子们组成的宣传队当骨干。
进学校后,冯巩开始学样板戏。他拜了一位琴师,不到三个月,便能用京胡像模像样地拉出几段曲子了。他偷着卖掉祖传的一个大铁炉,换来一把胡琴。这把胡琴,使他成为宣传队里不可缺少的人物。后来,马季、唐杰忠合说的相声《友谊颂》出台,这是“文革”开始后出现的第一个新相声,轰动了文艺界。校宣传队老师要排演这个节目,选演员时,挑来挑去选中了身材瘦长、口齿伶俐的冯巩。冯巩接受了这个任务,不想从此就开始走向相声艺术的大门。
那时,冯巩若是一个“根红苗壮”的学生,他的艺术之路或许会很平坦,但他是冯国璋的曾孙子,于是就有了强大的政治阻力。
马季、唐杰忠听说天津有两个学生能说他们的《友谊颂》,特从北京赶到天津,戴着大口罩,亲自看他们的表演。事后,马季非常高兴,不仅要收冯巩为徒,还要把冯巩带走。可惜冯巩难过政审关。
冯巩清楚,要改变自己的政治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参军入伍。因此,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参军。
机会来了,沈阳军区某基建工程兵宣传队派人找到冯巩,说:“只要你们愿意,什么都可以解决,一到部队就让你们穿上军装。”冯巩豁出去了,当时他任钳工的工厂领导坚决不答应,他和另一同事刘伟却悄悄上了火车,不顾一切地去了部队。
部队在东北一个蛮荒之地。冯巩、刘伟作为文艺兵进部队,花名册上却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当了两年的“黑兵”,入伍的问题仍然难以解决,最后又不得不退回天津。工厂里,一张大字报贴在墙上:冯巩、刘伟二人目无组织纪律,擅离职守,旷工达一年多,经研究决定予以自动离职处理。鉴于两人已一年多未参加团组织活动,作自动离团论处……
面对无数次挫折,若换另一个人,意志恐怕早已消沉了,冯巩却不然。他从母亲身上看到学习的榜样,母亲的出身也不好,况且又是冯国璋的孙媳妇,但母亲凭自己的奋斗,不仅成为优秀教师,还被评为劳模。因此他在相声这一艺术领域里,拼命地勤学苦练,终于练就一副独具特色的工夫。
冯家的大总统给冯巩留下了政治灾难,也留下了可供冯巩磨炼意志和性格的好机会。如今,冯巩朋友遍天下,人们都说冯巩脾气好,为人和蔼,总是一副谦虚模样。冯巩却说:“咱哪是谦虚呀,这是形成习惯了。是人都比咱强,人家能跟咱平等地说话办事,咱就感激不尽了,还敢跟人家摆谱?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觉得我最适合给别人当秘书,因为我从小就是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的,专会观察别人的脸色。到现在,已成习惯了,不好改了。”冯巩的话中,不无调侃的意味,但几十年的磨难,确实养成了他谦虚好学和百折不挠的优秀品格。而这些良好品格,使他在艺术创作、为人处世上都获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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