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年八月二十一日 多云
护士玛丽娜从俄国来,是个犹太人。她比我早来几个月,但和护士助理们相处得并不融洽。是不是她太爱发号施令呀?可当护士的能不指派护士助理们干活吗?或者是她态度不好?再不然就是说英语时口音太重?但我的体会是,就因为玛丽娜是个外国人。你听听这是什么口气。“玛丽娜!你的电话。大概是你丈夫来的,说话和你一样的打嘟噜,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想想呀,没听清说什么怎么知道是找玛丽娜?根本就是取笑人嘛!“玛丽娜!(酒鬼)查尔斯不肯穿衣服,你看怎么办?你一去他就穿了。”谁都知道酒鬼查尔斯讨厌女人,如此打趣玛丽娜实在有挑衅的味道。“玛丽娜!你得帮助我们喂饭!都快下午两点了,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喂饭呢!”可是在别的护士当班时,这些工作都干得不慢。当然,别的护士都是美国人。
玛丽娜气鼓鼓,板着脸使劲地干活,她有着很强的责任心。我觉得她过于地和护士助理们叫真儿。你要知道你是外国人呀。她对我很客气,有时我们能聊上两句。我没想到她都四十出头了,可她那天抱来的儿子只有两岁的样子。玛丽亚说她结婚十几年,到了美国才有了这个儿子。想到她四十出头,想必是知道些中苏友好的歌曲。我哼起了“莫斯科--北京”,她一下乐了,还哼了“莫斯科郊外的夜晚”,不过跟着叹口气,“那个时代过去了,‘冷战’过去了。那时我还挺恨你们中国人呢。可笑,可笑。”她看了我一眼又说:“我有个中国朋友,在另一所护理院当护士,我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在这儿挺孤独吧?”
玛丽娜一家移民美国先住在美国东海岸的费城。为什么来到中部农业州的小镇子上来?“这儿比较清静,不象费城那样交通拥挤。你看我不是有个稳定的工作吗?挣得不是很多,可这里的开销也比东海岸小得多。”这是她的解释。
“你会不会也很孤独?”我问。
“有一些。”玛丽娜笑笑。“我很怀念莫斯科的红场。不过我肯定不会回去的。美国的日子好过呀。”
我想问她怎么看待护士助理们的故意挑衅,忽然一个护士助理又来叫她干什么事,等我再看见到她时已经不想问这个问题。明摆着,跟城里人欺负乡下人差不多。
A年八月二十五日 阵雨转多云
那两个叫不出名的黑人女护士可真胖!胖到了其中一个怀孕,但我根本看不出来,让我管她俩叫大眼妞和夯儿头吧。她们两人如果在一个班上,护理院的护士站就热闹非凡。她俩的嗓门高,对谁都嚷,很能自己找乐子,动不动就扭起迪斯科。别看她们胖,扭得很美!真的很美,有节奏感,协调,不过请不要从她俩浑身抖动的肥肉联想到什么。
大眼妞是个工作很负责的人。我刚进护理院的时候,要测有无结核病。我最怕这种试验针,因为一打上就会有阳性反应,胳膊上起个大红疙瘩。来自大陆的中国人过去在中国或多或少都被结核菌感染过,怎能不有阳性反应呢?可美国人不管,见到你有阳性反应,马上怀疑有结核病。这次胳膊又起个红疙瘩,大眼妞皱着眉看了看,让我去医院拍个X光片子。我没理她,去医院拍片子?就是护理院出钱也是件麻烦事。过了几天,大眼妞一直没跟我提这事,我还以为她把这事给忘了,可忽然又让我打试验针!“我打过了!”我说。“我知道。可每个进护理院工作的人都得打两次,这是规定。”大眼妞道。我故意装没听见走开了。又过几天,凯茜问大眼妞是不是给我打了两次试验针。我当时正在边上,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大眼妞看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告诉凯茜,“他都打针了。没问题。”
这肯定是替我“打掩护”。她为什么这样做?在没人的时候,大眼妞冲我大声的“哼”了一声,这大概是答案吧?不管怎么说,她反正知道我是不想打这种该死的试验针。或许你会说大眼妞这样说是掩饰她对工作的不负责任吧?还真不能这样说。她在班上的时候总是把护士助理们指使得团团转。她给那些长褥疮的老人们换药时,老人们嚎叫声不断!她干嘛要那么认真地洗那些根本好不了的褥疮?给老人们换完药她自己也很泄气,连连摇头,“上帝快让这痛苦结束吧。”她叹着气,抬眼正看见我看着她就喝一声,“是很好听的音乐吗(指老人们的嚎叫)?”
夯儿头就很懒。她就是我说怀孕看不出来的主儿,浑身又各种型号的半圆球组成。她的懒让她很有人缘儿,护士助理们都很愿意在她的班上。她太爱吃东西,常常是一边喂老人们,一边把老人们的饭菜往自己嘴里送吃的,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