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妍皮,却裹痴骨

1.

一只猫就这样的死去了。

一只老,白,野猫。

大爷和我经常在晚饭后下楼喂小区里那群野猫。这只老而白而野的猫,毛色已经很不好,却很会看人眼色,也愿意凑到人前来让人摸一摸,撒个娇。

冬天以后,再没有看见这只老而白而野的猫。

我问大爷:“猫呢?”

大爷说:“死啦!”

大爷说冬天,猫都躲在地下暖道里。那只猫也许病死了,或者老死了,或者被其他猫打死了,死在了地下。大爷看见它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其他猫吃完了,只剩下一只猫头躺在那里。

野猫,野猫,有着锐利的眼睛和尖利的爪子的野猫。能够逮到蝙蝠吃的野猫。

一只猫就这样的死去了。

2.

有一只狗就这样的死去了。

一只欢快的,高大的,傻大姐一样的杂种狗。口唇锋利而凌力。

它可以一口把一只小鸭子吞进嘴里,也可以卧在你的身旁,叼着你的手腕,往它肚子上放,让你抚摸它。

它快一岁的时候,欢快的在你身边打转,尻下滴下点点血迹。

它喜欢咬鞋子,各种各样昂贵的皮鞋。这是一个不能容忍的毛病。

爸爸让人把它送到乡下去。那人带它上了车,开到远远的郊外,高速公路上,把它弄下了车。

车门关了,车子绝尘而去。这只傻大姐一样的杂种狗,一直在车后追着,追着,身影越来越远……

据说它一直不肯下车。那人是用火腿肠把它给诱下车的。

它一定早已被人捉住,被来往的车子撞死,做了花江狗肉,变成了粪便,埋在了油菜花地里。

它到死还在追着人跑。

有一只狗就这样的死去了。

3.

一个孩子就这样死去了。

三月里上海温柔的夜。重症监护室的灯管是惨白的。但是窗外是绸缎般涌动的夜,像门德尔松六月船歌一样温柔而沉静的夜。

我的对面,一个妈妈悲伤的靠在空病床上,呜呜的哭着,很久,很久。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可是偶尔会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一般,再高回去。我不知道她的眼角是否还有泪水,或者只留下了空洞的啜泣声。

她的孩子,裹着密实肌肤的孩子,是为了什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短短的报上几年恩,再回转到另一个世界?

他被割开的胸口,可曾被重新仔细的缝好?裹着这样小小的痴骨的孩子?

她的孩子死在了一九八三的手术台上。

4.

有一只猫就这样的死了。

它在有一天的晚上,出去让它的第三个情人快乐,按照道家的做法,九浅一深,风光旖旎。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平常为它开着的阳台窗户关上了。

这只白猫在黑夜里圆睁着它杂种的黄眼睛,深深的思索了一下。一个在夜空下思索着的猫的伟大的身影。随后它抹了抹嘴,优雅而无声的跳下了一楼的阳台。

半年以后它重新回到了家。冬天的午后。它的白毛已经看不出颜色。病体支离。

妈妈帮它洗了一个澡。洗完澡以后,它的眼神已经散了。

它想要回家,死在家里。这个没有女猫的家,这个它发了情以后只好接连几个小时不停反复跳窜的家。这个它曾经安静的蹲着看着妈妈剥豌豆的家。这个被我梳下的头发缠在嘴里拿不下来的家。这个不知道怎么养猫,空有爱却急躁的家。

忍不住想到纪晓岚的那句话“空有妍皮,却裹痴骨”。

一只猫就这样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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