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滑冰---视觉与听觉艺术完美的结合

--- 也谈萨夏科恩

视觉艺术与听觉艺术，或者说空间艺术和时间艺术的高低，一直都是美学家研究和辩论的课题（听起来比较无聊）。在美学名著“拉奥孔”中，莱辛（注一）认为，时间艺术优于空间艺术。也就是说，诗歌，音乐等时间艺术优于绘画，雕塑等空间艺术。现代符号学美学家苏珊朗格（注二）也认为各种不同的艺术在结合之后，一种形式会压倒另一种形式，并且把这种不平等的结合称为“强奸”（注三）。

个人以为，各种形式都有别的形式不能取代的优点。并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爱好。所以不可能以某个美学家的观点来作为放之四海皆准的衡量标准。不过，对我来说，我基本同意莱辛的观点：时间艺术（好像他是以诗歌作品“拉奥孔”和雕塑作品“拉奥孔”为例）在具备空间艺术的同时，还有空间艺术没有的优势：更为丰富和自由的想象。从本人的经历来说，音乐对我个人的感染从来高出绘画。

冰上舞蹈，或被称作花样滑冰，结合了视觉（形体，动作），听觉（音乐伴奏），时间（动作的延续），空间（形体和动态的呈现）等艺术形式，是人类近代史上一种非常具有感染力的现代艺术形式。在这个形式中，（我个人的体会）视觉的享受大大超出了听觉。正如苏珊朗格对芭蕾舞的评价：此时，视觉和听觉之间的关系，不是公平的婚姻，而是建立在一方不情愿的基础上的强奸（注三）。

2000年，和新世纪携手同行，萨霞科恩（Sasha Cohen）出现再冰坛。当时的女子冰坛被米歇尔宽（Michelle Kwan）垄断了很久，所以科恩一出来就被很多人看好，认为她会在新世纪取代米歇尔宽。然而这个预想没有成为现实：科恩在大赛中的表演总是摔跤，扣分严重，所以大多数时候都米歇尔宽之下，被称为Silver Sasha。只有在2006年米歇尔宽没有参加的全美花样滑比赛中，科恩才拿了一个大赛金牌。紧接着的2006年的冬季奥运会，她在短时滑中最后一个出场，以完美的表演（“Dark Eye”）征服了观众，压倒对手斯拉茨嘎亚（Slutsguya），以第一名领先。可惜在第二天的自由滑“罗密欧与朱丽叶”（本来是很有竞争力的一套动作）中，她一上场就摔到两次，金牌梦也被摔的粉碎。好在后面的几个跳跃动作都奇迹般地没有失误，最终还是拿了个银牌。之后在世界竞标赛上拿个铜牌，然后就宣布“暂停”，从事巡回演出和准备打进好莱坞了。有消息说她会再次参加2010年冬季奥运会。我们拭目以待。

萨霞科恩的黄金时期是在2002年到2006。其间她老被排在米歇尔宽之下。大约是因为花样滑冰是体育比赛，所以各种跳跃动作要求很高，失误后扣分很多的缘故。其实为科恩打抱不平的观众也很多，认为科恩把艺术带进了冰坛，是当代唯一的一个把滑冰推向了芭蕾的高度选手。并且，除了跳跃以外，她在其他的各种动作上都是完美的，被压倒在除了能跳其它各项都不如她的米歇尔宽之下，实在不公平。

萨霞科恩是美国出身的，父母是乌克兰的犹太人。这样的血统似乎给了她天生的对音乐的理解，尤其是俄罗斯音乐。在2002年，她雇了塔提安娜塔拉索瓦（Tatiana Tarasova），这个训练出无数世界冠军的俄国教练。据说塔拉索瓦一般都不教练美国人，嫌他们不能吃苦，但看在科恩的天分上，破格收了这个“弟子”。果然，在2002-2003年的比赛中，塔拉索瓦为科恩选音乐并编排动作，（个人认为）出现了几套最精彩的动作项目：短时滑 “malaguena”, 自由滑 “Rachmaninov”, “Swan lake”。科恩由此一路上升，名气就是在这个时期打出来的。

科恩的表演，除化难为易（她的身体具有出奇的柔韧性），优美自然的动作之外，最突出的是她的动作与音乐融为一体。虽然说冰上芭蕾是视觉对听觉艺术“强奸”的综合艺术，但音乐的确也非常重要。如果说眼睛是灵魂的窗户，那么在冰上芭蕾的舞蹈中，动作是眼睛，而音乐，则是整套动作的灵魂。萨夏科恩的几个最佳项目，在音乐的选择上都非常成功，如充满激情地“Malaguena”, “拉赫马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优美浪漫的“天鹅湖”，“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再有体现音乐的精神的完美的动作编排，当然，最后还有科恩本人对这些动作的完美展开，以视觉形式再现了音乐 --- 这个看不见的灵魂 --- 的内涵。

技术上的难度，靠苦练，而艺术上的高度，多半只有靠天资了。很多花样滑冰的选手，都是专注在如何完成某个动作，在动作之间就是空白。而看科恩的表演，就没有这样的空白，因为每时每刻，她的动作都是对音乐的诠释。以解说员佩吉弗莱明（Peggy Flemming，曾经一度称霸冰坛的女选手）的话说，就是，如果在演出的任何一个瞬间拍科恩的照片，那么每张照片都会是完美的（虽然有点夸张，但也大致能说明科恩的特点）。在看了科恩在2006年全美花样滑的自由滑“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弗莱明不由感叹道：每个选手都在争取滑好朱丽叶，而萨霞就是朱丽叶！（Everybody skates Juliet, Sasha IS Juliet）

比萨霞科恩稍微早一点的一位男子选手，亚利克斯亚古丁（Alexei Yagudin），是塔拉索瓦发现并培训出来的又一个冰坛天才。如果说萨夏科恩的表演是完美地体现了女性美，亚古丁的表演则是男性美的完美体现。他的最出名的一套动作，也是他拿下2002年冬季奥运会金牌的，就是“Gladiator”。之后他因伤而宣布退出比赛。

由于是一种体育竞赛，冰上芭蕾，作为一种综合的艺术形式，其艺术欣赏价值长期被一些擅长两周跳或三周跳(以及男子的四周跳)的“运动员”取代。像科恩这样的有真正舞蹈天才的人也并没有得到足够得认可。我个人希望在今后的比赛中能看到更多地像科恩和亚古丁同类的选手，让冰上芭蕾能够名副其实地的成为视觉和听觉艺术的相结合的完美的艺术形式。

注一：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 1729-1781，德国启蒙运动时期美学家。

注二：苏珊朗格，Susanne K Langer, 1895-1982，美国符号学美学家，哲学家。

注三：“艺术问题”，苏珊朗格。

附：

萨夏科恩：

Dark Eyes (2006 Winter Olympics):

http://www.youtube.com/watch?v=SVggo51-5Z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