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前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回去了。母亲说要是不接你,你肯定找不到家了。我一如既往地小聪明说我肯定可以,只要解放大楼不拆,我就可以找到家。等到回去后,发现城市的变化真不是我可以想象出来的,如果把我丢在新建的三墙路上,尽管离家也就几十米,我是完全会迷路的。接踵而起的高楼让我完全不会感觉到我是置身在我故乡的城市中和我儿时走过的街道上。如果不是脑中还残留的小时候“新大楼”和“旧大楼”这些尚没有改变的坐标,我完全找不到回家的路。
父母年纪都大了,市政府给他们发了老年证,我回去的一天,父亲重新更换了老年证,炫耀似地向我晃晃:“看,拿这个,什么车都可以坐。”“出租车也可以吗?”我问。大弟弟在一旁“扑哧”一声就笑了,“姐姐,你可真有才。”父亲则温怒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和我抬杠呢?”“不是不是,我是真不知道才问。”在外多年,脑子里真的是少点什么了。“出租车都包给私人了,怎们能让你白坐呢?”大弟弟解释道。
回家后要看望很多的亲戚,如在同一个城市中就有叔叔姑姑姨姨。 大姑住在河西区,大姑父在多年以前因病去世了,我和父母决定去看看她,原本是可以叫小弟送的,可父亲不想打扰小弟的工作,所以就乘车去。按我的想法,那就坐出租车呗,可父亲和母亲都有老年证,父亲要坐公交车,而且老人家已经预先拿着他的老年证探过一次路了。唉,孝顺孝顺,孝为先顺为本么,我就听话了啰,我也借机会体验一下城市的公交系统。
公交车上大多都不是我熟悉的乡音,并不是很挤,但也没有几个空位,看到我的父母上车,立即有人让座位给他们。母亲让我和她挤在一起坐,我没有,我扶着把手站在我的老母亲旁边,然后去欣赏车窗外的街景。公交车在我熟悉又不熟悉的路上行驶,说它熟悉,是因为我在这条路上走过了无数回,说它不熟悉,是因为路两面的建筑面目全非。 行人便道上,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人,悠闲;马路上,各种各样的车,拥挤。然后, 我被一排小院落吸引住了,它门低低矮矮的,院门口是一个长条石,院子里面的地面比外面的路面要低很多,门廊和门柱是古色古香的青砖和带檐儿的瓦,瓦檐上是不同的图案。我叹了一口气,对母亲说:“妈妈,我怎么没把相机带上。”
大姑住的河西区应该是在城市的边上,是大片的厂区,记忆中要坐很长时间的车,是柏油路,但路不宽。这次在父亲的带领下,转了两次车,到了大姑家。一路上都是宽阔的大道,中间是机动车道,用精心修剪的绿化带把自行车道隔开,绿化带里有高耸的路灯。城市的变化,延伸到了这样的角落。
隔了几天,我和平儿,小艳儿去探望平儿的父母。因为和平儿是好朋友,那时每个周末不是她到我家,就是我到她家,所以和她的父母很熟,自然想去看看。平儿的父母家离我家不远,我们就走过去。路上,我们看到解放路这条交通主干道被堵了,看不到来来往往的车辆,走近才知道是一帮老太太们在太阳底下打着伞坐在小马扎上,一溜排开在区政府前静坐示威呢,路两旁是看热闹的人群。原来是平儿父母住的那一片要拆迁,居民们不满意提供的条件,就由老太太们打前阵示威了。示威进行了好几天,同样走向其它主要干道的车辆的骤增,感觉到城市是那么拥挤。忽然有一天发现交通顺畅了好多,原来示威的老太太们撤了,是否达成协议,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样,我爱这城市的生活,早晨,在温暖的阳光下,街头各色各样的小吃部,公园里打太极和唱歌的人群,马路上拥挤的和各种机动车辆抢道的自行车。中午,热气把人都逼回到家里,路边的树叶也无精打采。傍晚,城市又显出了生机,我就在一个傍晚来到一个公园,在雕梁画栋的九曲长廊内,我听到了乐器的演奏声和唱歌的声音,美妙动听。夜晚,华灯齐放,城市又是一番景致。
有一天夜幕降临后,弟弟带我来到的一座大桥上,这座最新的也是最气派的桥傲然藐视着横跨在同一条河上的其它几座建于不同年代的桥,其中有一座叫洋灰桥。我站在桥上,眺望着辉煌灯光辉映下的城市,欣赏着城市的魅力,但同时我也聆听到城市华丽外衣下她的呻吟。我眼前的城市,就像一个在壳里挣扎的蛹,她正试着把她肥嘟嘟的身子从包裹着的壳的顶端小孔里挤出来,每挤一下,支配全身的神经都会把那疼传输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像房顶上瓦缝中的苔藓,河边的小草,幽静的树林,石头砌的乒乓球台,等等等等,它们的消失都会在与他们关联的人心中引起痛。不过,历史总归是在向前,不可能停下来,我相信等城市完成她的发育过程中的痛苦步骤后,她就会如火中重生的凤凰,更加迷人了。
我仿佛看到未来城市的更加美丽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