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家,危险也被我抛到了脑后。其实,一场大祸正悄悄地临近呢。
05 年 5 月 16 日 的早晨,像每一个星期一的早晨一样平常。我提前 10 分钟来到办公室。返聘的原副院长徐yg已坐在了办公室里,桌上的书打开着,一杯热茶正溢出淡淡清香。嫩黄的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舒展开来,深褐色的桌面在灯光下泛着光。
这里的环境我很喜欢,简洁,又有着一种温馨与平和。我常常说:这里就像一个家。
两位返聘的老领导很关心很照顾我,总是悉心地传授给我他们的工作经验和心得,尤其是徐院长,将自己的几本工作笔记也送给了我,同时送给我的还有他的一只派克笔,他说,是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他送我这些时并没有说太多,但我明显地感觉得到那份沉甸甸的期待与祝愿。
这是一个巡回法庭。是在金融部门加大不良贷款清收力度时,成立的。主要负责借款合同纠纷案件的审理和执行。共有九个人,三位审判员,三名执行员,两名书记员,还有一位返聘的老副院长。执行员中有一位也是返聘的,是多年的老庭长。从人员的配备就可以看出我们这个法庭的力量之强。
是的,那时候,我们度过了一段很有意义的时光。工作着,快乐着,也收获着。虽然我临时负责,但更多的是两位老领导在悉心引导我。 我尊重他们,他们也爱护着我。
那天,就在我像往常一样,安排好工作之后,大约是 9 点多钟,徐院长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他对我说:院里让你过去一下,纪委找你落实一些事情。在卜书记办公室。
一听是纪委,我立即回绝。我摇摇头,说:“不去!他们乱来!上次就差点非法拘禁了。”面对我如此强烈的反应,徐院长有些尴尬,脸涨红了一些。这样干脆的回绝让他有些挂不住。沉吟了一会儿,他说:“这次是在我们法院,他们不敢乱来的,再说,还是在卜书记的办公室呢。”他的意思是卜书记也不会让他们乱来。卜,是西南政法学院的高材生,是徐院长以前很信任的一个下属,法治观念很强的。当时是法院纪检书记。
徐院长这样一说,我也动摇了,似乎自己真的紧张过了头。徐院长可是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经历阅历都那么丰富,他说的还会有错么?再说,在自己单位呢,他们敢乱来么?况且,也只是说核实一个问题么。这样一想,我觉得自己完全错了。我灿然一笑,说:“也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呵呵,那我先过去了。”
一路上,我兴冲冲的,和以往到院里去处理事情没什么两样。
法院的办公大楼离法庭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一口气赶到卜书记办公室时,我带着一丝微喘。卜书记一见我,就离座起身和我招呼: “刘代表来了!”我点头微笑。
我是省十届人大代表,当时正在任期内。
就在我和卜书记打招呼的时候,靠墙的那个长条椅上坐着的人也欠了欠身子。我转过头去也和他打招呼。他是我第一次在纪委接触的那个人,姓陈,名字不知道。
陈手里正捧着一本原始帐单,帐单打开着,似乎正要了解什么似的。
我一过去,他就说:“这本据是你们承办的破产案件的吧?”我接过单据翻了翻,是自己几年前经办的一个案件的财务资料。我点头,说,是的。
然后,他随便翻了几下,问了我一些问题,都是财务审批程序方面的,我将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他。这时,又进来了一个人, 30 出头的年纪,中等个,长得挺敦实,只是走路有点笨拙,重心似乎都落在脚跟上。陈对我介绍说:“这是艾科长,以后他和你联系。”
我起身和他握了下手,算是认识了。然后,陈起身离开。
艾坐下后,也没有问什么,让我感觉,他们似乎并不是为问什么来的。于是我说:“那边还有很多事呢,要是没有问的,那我先走了。”
听我一说走,艾伸出手拦了一下,说:“不急,我们还有些问题需要你过去核实一下。”
他的伸手一拦,让我很反感,似乎是不准走的意思。我说:“材料不是在你手上么,要问你就在这里问嘛。为什么非得到你那里去 ? ”
听我这么一说,他似乎有点生气,语气提高了一点,他说:“刘庭长,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反唇相讥:“我不是很配合么 ? 你们要来,我就来了,你们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我哪一点不配合了 ? ”
“有些事情你必须过去一下。”他坚持着。
“告诉你,我是不会过去的!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我就回答什么。”我也很坚持,寸步不让。
说完,我从长椅上站起身,说:“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我到法庭去了,那边还有庭要开呢 . ”
听我这样一说,他迅速起身堵在了门口,一边堵一边拿出手机给谁打电话。
我很气愤,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限制人身自由 ? ”
这时,卜书记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都坐下来,慢慢说。”
那个状况还有谁坐下?我们就这样相持着,谁也不改变观点。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书记员阳黎打来的。她说:“您通知的当事人到了。”
我说:“好的,我就来。”
放了电话,我对卜书记说:“那边有庭,我真的要回去了 。”
于是,卜书记对艾科长说:“她有庭要开,你让她先回庭里去吧。”
谁知,艾科长来了一句让我们惊愕万分的话:“换人开庭!”
要知道,开庭的人员可不是说换就换的,这里面涉及到回避权的问题。按法律的规定,如果审判人员具有可能影响案件公正审理情形的,当事人可以提出回避申请的。也就是说案件在立案后,合议庭组成人员以及主审法官名单是要提前告知当事人的,以便当事人排除需要回避的情况。 他的一句“换人开庭”说起来轻松,可无形之中就剥夺了当事人的一项诉讼权利。
他这么一说,我感觉有点可笑,我讥讽道:“法律可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随意。你说换人就能换人的么?”虽然当时他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后来,在 40 多天以后,他对我说:“我的话就是法律。我想关你多久就多久。我可以将你关到长袖子变为短袖子,短袖子变回长袖子。”那是后话,还是先说当时的情况吧。
那一刻,僵化的局面似乎就要改变。卜书记说:“这样吧,等她把庭开了再去。”
我说:“最近三天都有庭呢,传票已经发出去了,开庭公告也公示了。要去的话,也得三天以后。”
艾科长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我说:“这是做不好假的,你可以去看传票存根和当事人的签收回执。”
“让庭里的人送过来。”他说。
于是,我打电话给书记员yl。很快,yl就带着一些传票存根和送达回证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我正要离去,这时,先前离开的陈也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堵在了门口,说,不行,今天非得跟我们走。
他的嚣张激恼了我,我不好气地说:“跟你走 ! ?你是什么人 ? 你有什么权力 ? 没有法律的规定谁也无权限制人身自由。”
我的话也激怒了他们,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针锋相对的人?要知道,被他们缠上的人大都是言辞谦恭,不敢有半点得罪之意的。我的锋利也让他们气恼。
“今天就非得带你走!”他叫嚣。
现在回忆那时的场景,我知道我刚毅的性情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实,事情也可以不以那样的结局收场的。如果,我能静下心来,和颜悦色地和他们周旋,或者也谦恭一些,甚至找到一些关系去疏通,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不过,多年的法律工作,让我养成了单一的行为习惯,一切以法律的规定为基准,法律倡导的,我不折不扣地去履行,法律禁止的,我也以为任何人都不会更不敢去违反。那时的我,对“和稀泥、周旋”等态度和行为是很不齿的。最最主要的是,我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必要偷偷摸摸地去做一些幕后的事情。所以,如果是谁,现在对我说“性格决定命运”,我想我是不会有任何怀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