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江湖行》 六 选址（6）

打查子杰的人是倪不凡。

他在码头附近的小巷里焦急地穿梭寻找跟那个莫名其妙的书生一起失踪的程娇蕊，心内急得如油煎。他担心程娇蕊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看她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感觉她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千金小姐，万一被人拐骗了，或者被家人发现绑回去了，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就在这时，他在一个丁字胡同里发现程娇蕊站在路口掩面大哭，躲躲闪闪，而那个可恶的书生嬉皮笑脸，拉拉扯扯，以为是那个书生在调戏程娇蕊，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文化流氓耍起流氓来，打着风流韵事的幌子，干着卑鄙无耻的勾当，干完了还赋诗一首作文一篇把自己的流氓行为包装一下隆重推出，居然还能成为美谈，简直比街头小流氓还令人发指。

比如本朝本代有个姓元的文化流氓，本来默默无闻，因为写了本《我和崔莺莺不得不说的故事》，居然声名大噪，明明是始乱终弃，却得了个风流才子的美名，你说还有天理吗？！

倪不凡一向看不起书生，这一拳把他素日的偏见和成见都打了进去，格外令查子杰难忘。

简直是终生难忘的一拳。他被打得仰面躺到在地，鼻血直流，鼻骨似断了一般地剧痛。

程娇蕊听到声音不对，停止哭泣拿开袖子仔细看，看到查子杰被打倒在地，倪不凡还想扑上去接着扁，不由上前挡住倪不凡，搀扶查子杰，对着倪不凡大吼：“你，你怎么这么野蛮？”

查子杰是流鼻血，倪不凡几乎吐狗血。

这个时候郁不平也赶到了，见状扯下旁边一棵柳树上的柳叶，放在嘴里响亮地吹了一声，张老实也赶到。

张老实认得查子杰，本市的风流油才子，出身贫寒，却有几分歪才，读书之外，专门在酒楼饭店批评时政，点评名家诗词歌赋，狂妄不羁，人却并不坏。他们打成这样，肯定有误会。

于是张老实为倪不凡做了介绍，邀请查子杰到家里洗伤，换身衣服。

张老实一再重申，这“查”不读“茶”，读做“渣”。

倪不凡没好气地在心里说：“本来就是一渣滓！”

查子杰早就听说张老实的大名，一直没有机会面对面结交，顺水推舟，随着他们来到张府。

张老实吩咐在花园摆酒为查子杰压惊，顺便向查子杰打听神州馆和贾氏娘子的来历。

查子杰洗了伤，上了药，换了一身崭新的丝绸袍子，显得气宇轩昂，心情格外舒畅，见张老实不耻下问，得意洋洋地侃侃而谈：“说起这贾氏娘子夫妻，江湖中也有人打探过，竟然毫无线索，好似一夜间从地上冒出来一般。这贾氏娘子伶牙俐齿，说书说得是端的了得，最会制造悬念，往往在生死关头嘎然停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听书的人被吊得痒痒的，第二天还要来吃饭听书。很多人生意在身，听不完全，这贾氏娘子极为聪明，去书局把自己写的书印了，在酒楼里发卖，听不完书的也愿意解囊购买，聊解旅途寂寞。只是这看书跟听书总是不同，那商人下次再路过杭州，仍旧愿意在她家酒楼落座吃饭，哪怕读过的书再听一遍都心甘情愿。”

郁不平若有所思地说：“这也是本事。这贾氏娘子长得什么样子？可美？”女人的相貌，连女人都最最关心。

查子杰摇头道：“没有人见过贾氏娘子的真面目。她隔着竹帘说书，声音倒是圆润动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郁不平道：“这给人无限想象，闻其音，想其美。”

查子杰道：“这是她的聪明之处。她更聪明的地方在于，她正在说的一本书，据说是她跟她郎君的真实故事。她的郎君在书里被描述成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无数女子为之折腰掷果，发疯发痴发狂——唉，我查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如今才什么叫粉丝，粉丝的力量是多么得可怕！”

他这害怕绝对不是假的，想起刚才在酒楼里被筷子汤勺痛扁的一幕，不由得打个冷战。

程娇蕊听得呆了，这时傻乎乎地问：“你说这些粉丝是贾氏娘子的粉丝还是她老公的粉丝？”

查子杰道：“粉丝们爱上了贾氏娘子的书，由书爱上了书里的人，再一听书里的人是贾氏娘子的郎君，于是她们也疯狂地爱上了贾氏娘子的郎君。”

程娇蕊惊呼：“这贾氏娘子不担心别人抢她老公么？”

“据书里说，这贾郎君对贾氏娘子情深似海，忠贞不渝，对别的女子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 查子杰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对神州馆和贾氏娘子这么感兴趣？”

程娇蕊快言快语地抢着说：“我们想把神州馆对面的楼租下来开个酒楼——”

查子杰严重闪过一丝欣喜地目光，但是很快，这目光暗淡下去。他摇头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