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55)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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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葭一个人在在家里整理父亲留下来的房子。写字台,书架,旧衣服,还有一些陈年杂物。

她没让姑妈过来,一来姑妈年纪大了,二来她想静一静。 

不久她要回加拿大,这所房子要清空,或者给姑妈住,或者让姑妈出租,所有的东西何葭都要处理。 

她一边整理,一边过滤着这些东西带给她的回忆。她出国前的一些旧衣服,父亲的衣服,她都整理出来,该扔的扔,样子还好些的都打包,准备捐献。 

父亲的所有藏书,她先找来他的那些研究生让他们挑,挑剩下的,委托他们替她捐给学校图书馆。 

她在父亲的床头柜的最下层发现一只饼干盒,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华夫饼干的饼干盒,打开来,里面有她的一些证件——收养证书,凭着这个收养证书才能到派出所报户口;她的免疫本,记录着她打的各种免疫针;她的小学毕业证,中学毕业证,她的各类成绩单。 

最后,她还发现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自己非常陈旧潦草——上面是一组年月日。 

这是她的生日。这个字迹,既不是父亲的,也不是母亲的,应该是她生父母其中的一个。 

关于她的出生,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花布襁褓和这张纸条。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被人遗弃,也许她被遗弃的时候,她的生父或者生母,没有做过日后相认的打算。 

如果不是父母亲收养她,她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也许她将在孤儿院长大,还能上大学,有个体面收入丰厚的工作,甚至出国留学吗? 

何葭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而下。 

照片一张一张自镜框里取出,仔仔细细地收好;成捆的报纸杂志,不要的书,叫了下面收废品的人上来搬走;抽屉家具全部清空。好在何致远生活一向简单简朴,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纪念不舍得扔的,都让何葭送到姑妈家,剩下的全部处理干净。 

那日张帆过来,何葭刚拖完地板,躺在沙发里随手翻着《空城》,却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张帆坐到她身边,看她穿着父亲宽大的旧夹克衫,头发用一块布头巾扎起来,说:“娇滴滴的小姐还真像干活的样子。我还想帮帮你呢,没想到你整理得这么神速。”看到她在看《空城》,她有点嘲讽地说,“一段失败的婚姻,居然让陆小雅名利双收。” 

何葭惊讶:“你说秦夜是陆小雅?” 

张帆说:“你傻啊?陆小雅不是陕西人吗?陕西的简称不是秦嘛!我一开始也只是怀疑,她写到第三章我就认出她来了——她写的可都是她和远征的那些事,只不过换了换背景。大约一开始,她也怕被人认出来。” 

何葭细想想,一个个细节似乎都对上号了。 

张帆接着说:“怎么你没感觉吗?” 

何葭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 

那个时候她满心满脑里都是弗莱德。她一度几乎跟弗莱德分手,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空间去想别的事。 

“故事的细节都是他们的生活。”张帆又说,“如今有人买这个故事的影视版权,改编成电视剧。据说她跟制片方谈判,编剧由她自己做——何葭,你知道不知道,如今国内的编剧很发财?!” 

何葭淡然一笑:“不知道。怎么发财法?” 

张帆夸张地说:“据说三四十集写下来,大约一套房子能买下来。我怀疑她那么毅然绝然地跟远征离婚,也是有了底气。她那么要强的人,一直活在远征的阴影里。” 

何葭叹息,难道婚姻是赌气? 

张帆说:“在影视圈混,她似乎很如鱼得水呢。她也算个名副其实的美女作家,据说圈内的人对她有意思的人也很多。但是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数都已成家立业,是否真的愿意跟她结婚很难说。” 

何葭笑着说:“你真爱替古人担忧——也许人家看透婚姻,不想再结婚了呢!” 

张帆也笑:“那倒是。有时候我想,女人干什么要结婚啊?你看我跟春明,我就是自带饭票的保姆,跟他一起做生意赚钱养家,替他打理家务,还要替他传宗接代,累得我真想胜利大逃亡。” 

何葭推她一把:“你当心李春明听到。” 

张帆说:“我才不怕,我当着他的面也这么说!” 

张帆这是几年之痒? 

何葭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弗莱德。她跟弗莱德结婚时间不长,还没有孩子,似乎彼此也还没有厌倦。 

不知道以后他们会不会彼此抱怨。 

何葭处理好上海的一摊,把有关父亲的东西,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托付给姑妈。上海的房子,她也委托给姑妈,或租或卖,随她做主。 

姑妈的意思是上海的房子不能卖,留着也许以后会派上用场。 

何葭带着满满两大箱的行李飞回多伦多自己的家。如今她只得弗莱德这个至亲的人,在今后的岁月里,跟他相依为命。 

弗莱德到机场接她。她跟他紧紧拥抱。弗莱德开车的时候,她紧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弗莱德对一身黑衣,满脸憔悴的妻子说:“葭,你需要休假。” 

何葭说:“我需要忙碌的工作。” 

忙碌的工作,可以让她暂时忘记丧父之痛。 

夜里,她紧紧地抱住弗莱德,感觉那是她温暖的归宿,唯一避风的港湾,是她最后的家园。 

午夜梦回,她叫:“爸爸,爸爸。” 

弗莱德把她揽在胸口,说:“亲爱的,我在这里。” 

她黯然泪下:“弗莱德,我爱你。”  

没过几日,何葭收到沈远征的邮件,告诉她王美娣同意把自己在美国的联络方式告诉何葭。 

他给出王阿婆美国女儿家的电话号码。何葭看区号,是美国加州圣荷西的号码。 

何葭找张纸抄下这个号码,放进口袋,手伸进口袋攥紧,放开,再攥紧,放开,一直到纸条变得有些潮湿柔软。 

那几天何葭心神不定,坐立不安,食欲降低。她下班回来,如果弗莱德在厨房做饭,她会拖着吸尘器把楼上楼下每一个角落都吸得干干净净;放下吸尘器,她洗了抹布把橱柜和地板擦得可以当镜子用。 

一直到弗莱德喊她吃饭,本来饥肠辘辘的她对着满盘子的饭却难以下咽。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弗莱德半夜被她翻醒,问她:“亲爱的,你怎么啦?” 

何葭说:“没事,我时差没倒过来。” 

可是她已经回来半个月。为了不影响弗莱德,何葭不得已到家庭医生那里开来安眠药。 

她错过那学期的课程,突然之间也对进一步进修失去了兴趣,反而对着从中国带来的烹饪书做中国菜。有时候为了买一种佐料,开车跑出老远。 

弗莱德对着美味的中国菜,精美的瓷器,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往嘴里塞。吃了一个星期,他说:“亲爱的,这种大餐你一个星期做一次就够了。我已经发胖了。” 

她把弗莱德有洞的袜子全都拣出来,用同色线细细补好。 

她又跑到商店里买回功能最多的缝纫机,跑到面料商店去买回来一捆捆打折的面料,珠子和纱,日以继夜地学习缝纫,把家里的窗帘里里外外都换掉。 

弗莱德说:“嗯,好像是个新家。” 

等到她要买毛线回来织毛衣时,弗莱德感到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说:“亲爱的,你是个非常好的妻子。可是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织毛衣上面。商店里卖的毛衣都很便宜。你可以看看书,写写文章。” 

何葭茫然地看着他。她问:“弗莱德,你不喜欢吗?” 

弗莱德说:“亲爱的,原来的你很好,你为什么要改变?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葭,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事情。” 

何葭脑海里满是那个圣荷西的电话号码,那张纸条,已经被她揉得看不出字迹。 

她抬起头,满是疑惑地问她的丈夫:“亲爱的,你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弗莱德感到他的妻子却是心结严重。

 

 

潇洒走红尘 发表评论于
何和沈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吗?何真的那么爱弗莱德吗?....总感觉遗憾!谢蜜瓜!
饼姐姐 发表评论于
带着信心耐心,一步一步地走-----some time, it is hard for people to do so
anyway, i agree with you
thanks a lot, MI GUA
汉代蜜瓜 发表评论于
回复pzhaofliu的评论:

按了葫芦起了瓢。


pzhaofliu 发表评论于
人生本是一个心结连着另一个心结,带着信心耐心,一步一步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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