脐橙(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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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船按时在夜幕降临之前起航了。


等我们各自安置好了自己的行李物品,就到了晚餐时分。


我的船舱就在卢进船舱的隔壁,卢进找到我,我俩一起去了高山住的二等舱,叫高山去船尾楼上的餐厅吃饭。


我做大学毕业设计,去南京、上海时,乘坐过这种江轮,对这轮船的结构还是比较熟悉的。餐厅在船尾,一共有三个,最上面的是供头等舱和二等舱乘客用餐的地方,按当时的硕平来说,布置得很讲究了,饭桌上铺着白色桌布,还摆有插着纸花花朵的花瓶;中间那层的餐厅不怎么大,除了供应饭菜之外,到了晚上,还是个酒厅呢,这里供应的饭菜也较为讲究一些,当然价格也高些,有点像大学食堂里“小炒”;最下面那层是大众餐厅,主要供应盒饭。


到了餐厅,三人坐下后,服务员就上了菜。原来这里不用点菜,一切都是事预先由卢进定好了的。卢进还给高山订了瓶啤酒呢。


晚餐很丰富,四个菜加一个汤,由于午饭吃得很丰盛,晚饭三个人的胃口根本吃不完,只好剩了下来。高山又发了一通感慨,说是这样实在太浪费。


酒足饭饱,三人走出餐厅,来到船舱外面的甲板上,昏黄色的照明灯已经点亮。蒙蒙的晚雾中,灯火闪烁的山城重庆渐渐远去。我凭倚着船沿的栏杆,静静地目送这座我只呆了几个小时的陌生的城市。


船还没完全驶出市区,高山来到我身边,看着雾中远去的山城,感叹道:“ さすが霧の 都, 重慶だな。 -- 真是雾都重庆啊!”




卢进也走到船舷,靠在一根船栏杆的柱子上,眯着眼,若有所思看着两岸上渐渐后去的房屋、街道,出神。


潮湿的江风拂面而来,送来一阵阵枝枝花的香味,勾起了我对幼时的回想:也是这个枝枝花吐露芬芳的季节,我跟左右邻居的孩子们一起去屋后的山上采蘑菇,捡枯树枝来当柴烧。女孩子们在树丛中找到这种香气袭人的白色的枝枝花,摘下来,盛开的带在头上,带在身上,身前身后,散发着枝枝花的香气;还没开放的,就用湿毛巾包起来,等待着它们开放。而我总是连绿叶也一起摘下,插在瓶子里,放在家里的窗台上,让满屋子都是枝枝花的香味。花谢了之后,带绿叶的树枝,竟能长出根须来,如果好好栽种下来,一定就又是棵枝枝花树!枝枝花的树叶跟橘子、橙子树的树叶很相似,是那种椭圆形油绿发亮的那种。


闻到花香,我便寻找起花儿来。在前面江边的岸上,我看到了一丛丛油绿的枝枝花树丛,夹杂在几栋陈旧的房屋之间。




“ いい匂いでしょう、それ、梔子の花でしょう。 -- 香气袭人吧,看,那是 梔子 的花。”我指着岸上的那几丛枝枝花树丛,跟高山说。


高山的嗅觉还不错,“ ん、いい匂いだ。でも、あれ蜜柑の木じゃないですか。 -- 嗯,很香。可是,那是不是橘子树的花?”


“蜜柑の木?蜜柑の花は見たことないですが、蜜柑の花は白い花ですか。 -- 橘子树?我还没见过橘子树开花呢,橘子树德花是白色的?”是我没看对?我没见过橘子树开花,橘子树还是见过的,不过在远处,无法分清那是橘子树还是枝枝花树。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不是橘子树开花的时候。这个老头儿,肯定是得了职业病,眼睛里除了橘子就是橙子了。


“ そうだよ、 蜜柑の花は小さな白い花です。でも、もう咲き過ぎた時期だ 。 -- 是啊,橘子树的花是白色,小小的花。”高山说。


卢进似乎是听懂了我们的对话,目光停在那丛 梔子花 树上,说:“现在正是这种 梔子花 盛开的时候,满城到处这种花的香气。”



高山也似乎听懂了卢进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梔子の花か、。。 -- 梔子 的花呀,。。 ”


这个平时那么多话的老头儿,这时也安静了,似乎是在享受这雾、 这 风和这枝枝花的香气。


重庆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可我知道的,也就是歌剧《江姐》里的那些,高山和卢进肯定分别有着他们的重庆故事。 看着高山和卢进这会儿安静的样子,我也不愿去打扰他们,跟高山说了声“ お休み ” — 晚安,跟卢进说:我去休息了 , 就要转身回我住的船舱去。


高山也跟我说了声“ お休み — 晚安”,卢进却说,是不是要跟高山再说一下这次的行程,因为到了重庆后,他的重庆同事们事先联系的一、两个地点有了点儿新情况,我说,午饭时我们已经谈过了呀?不是说明天中午能到涪陵吗?那里是早就定好的点了吧?高山已经知道了的。


我只知道涪陵榨菜是很有名的,如果这高山能搞出个涪陵脐橙来,。。


卢进说:“涪陵这个点,比较偏僻,我是指,离船码头较远,还不知道是不是当天就能赶回到船上,我们最好下船时把随身行李都带上。再一点,那里的住宿条件也不怎么好,让高山有个准备。”


高山能听懂他名字的中文发音,当他听到卢进提到他的名字时,将脸转向了我。我将卢进的话翻译给他了,他说他知道,也跟我说了声晚安,就转身回他的船舱去了。


看着高山离开的背影,我不免有些迷茫,卢进这些话好像是说给我听的,因为他俩来过这里,知道这些情况,只有我是个生人。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卢进,那意思是,看他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卢进被我看得发窘,文静的脸上竟起了红绯,一时没了话语。末了,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有点结巴地说:“这,这次,要,要你劳神了。”


我没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还是点了点头,用不在乎地语气说:“没什么,有事请尽管吩咐,即使是翻译以外的事情,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卢进被我的情绪所感染,也轻松了起来,可好像还是欲言又止。


我也不再多追究了,跟他说:“如果今天没什么事儿了,我也去休息了,也祝你晚安。”


也许卢进是对我这么多的客套词不怎么习惯,他很机械地跟我说了声晚安,又像是不甘心似地看着我离去。


离开了卢进,我回到自己船舱里,想到卢进刚才说的我们在涪陵的住宿条件也不怎么好,就想提前在船上洗个澡。我知道这船上是有淋浴的,只是那热水是黄黄的长江水,是冷却发动机的副产品。我拿上了毛巾、肥皂,换上了随行带来的塑料拖鞋,就向淋浴间走去。


热水很丰富,就是黄黄。我尽情地享受了热水淋浴后,用毛巾擦干了身上的黄水,毛巾就变黄了。这让我想起了高中时代,响应伟大领袖的“到大江大海里去锻炼”的号召、被学校送去参加横渡长江的活动,先是在体育学院,跟各个学校送来的游泳健儿以及体育学院的学员们一起在东湖里训练,每天至少要在东湖水里游八千米的距离,而且还是全副武装的:穿着普通的衣服,背着一支步枪。记得那套衣服是要自己准备的,妈妈给我找了一套浅蓝色的长袖衣裤,在湖水里游,衣服还是干净的,试渡了一次后,那套衣服就成了浅黄色的了,可见长江水的威力!在 7.16 正式渡江时我还是那套衣服。妈妈不愿在让我多“染”几套衣服了,以后,每年参加渡江活动时,就都是这套衣服了。


热水淋浴后,全身发热,我将浴具放回船舱后,又来到舱外的船舷走道上,让习习的江风给自己降降温,将湿淋淋的头发也吹吹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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