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茶轩里读到网友悟空孙关于中医的文章,想起两年前我曾就何祚庥关于中医的观点写过一篇小文,提到中医理论里确有不少不科学的地方,需要进行清理,去伪存真。有人就给我戴了一顶反对中医的帽子。我看后感到好笑。因为我本人就从事从中药中筛选有效成分的科研,有多篇论文发表在国际杂志上。我所反对的只是那些抱残守缺,反对中医科学化的观点。
人们一对中医提意见,常常就会被戴上“反对中医,攻击中医”的帽子。这事颇带中国特色。回想我们这个国家,不是有很多东西都曾经是批评不得的吗。比如建国后的文艺方针,比如社会主义制度下的民主法治,再比如后来的文化大革命,都曾经是神圣而不能言非的。现在这中医,也莫名其妙地变得不能质疑起来。有人提意见,说它有不科学之处,马上就说他反对中医,“很不道德”,好像这些人都忘了祖宗,成了中华民族的不孝子孙似的。其实第一个说中医不够科学的不是何祚庥,不是那打假的方某人,而是新中国人民政府的第一任卫生部。在一九五零年的中央人民政府的全国卫生会议上,就指出中医诸多唯心之处,提出了“中医科学化,西医大众化”的方针。当时得到了包括一代名中医叶桔泉老先生的拥护 (见上海千顷堂书局1952年出版的叶桔泉编写的《现代实用中药》)。只是由于抗美援朝后,全国上下紧跟着开始反美,反崇洋,这项中医科学化的大事就一直没有认真进行过。
在这半个多世纪里,西医等现代医学发生了有目共睹的巨大变化。人们对多种疾病的发病机制,已经从整体到细胞,从分子到基因作了全方位的研究,开发出一代又一代新药,创造出不少先进的诊断和治疗的新方法。相比之下,中医无论从理论到方法,都没有与时俱进。人们还是把几百几千年前的著作奉为圭臬,不敢作半点批评,那套五行学说脏腑理论,仍是一代一代往下传,始终没有在现代科学的天平上认真地评估,探讨,去伪存真,弄得很多地方都莫衷一是,糊里糊涂。比如中医常说健脾,这脾究竟是哪一个器官,不知道,只晓得不是解剖学上的脾脏。脾据说有气,这气又是由什么物质构成的,也不知道。只笼而统之地说和消化有关。又比如说经络,只知道既不是血管,也不是神经,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的物质基础究竟是什么,也从未弄清。写到这里,想起医学史里的一个故事。公元两世纪时,一位叫格伦(Galen)的古希腊的医生曾写过一本关于人体解剖的书。由于当时宗教禁止解剖人体,他书中的内容半是来自动物的观察,半是来自自己的推测。在那本书里,他就认为人的脾脏将其内容物排入到胃,心脏有三个空腔,子宫是个多腔器官,下颌有两根骨头。 这本错误的著作,在以后的很多世纪里,都被奉为基督教的圣著,以至对它的任何批评都被视为异端邪说。一直到1521年,经历了漫长的十四个世纪(!!)的岁月,这一著作的荒唐,才先后被希腊的万萨利斯(Vesalius) 和意大利的外科医生达卡皮 (Da Carpi) 所纠正。当科学和政治和宗教搅在一起时,其谬误有时就是那样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我们当然不应该否定中医中药,中医中药确实有有用的东西,确实在中华民族的健康和繁衍中起过重要的作用。但毋庸否认,中医确实有不少与封建社会俱来的迷信荒谬的污泥浊水,里面夹杂了很多神学玄学巫学的渣滓,必须加以清洗和涤荡。使她真正科学化。我们现在迫切需要中医科学化。正因为这件大事,延宕多年,这些落后的东西,眼下就成了庸医害人,假药骗人的舞台。上网也好,上街也好,触目可见这些骗子,扛着中医那套阴阳五行的大伞,在天花乱坠地编造谎言。如果说五十多年前中国卫生部发出的号召没有能实现,那么现代科学的日新月异的发展已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好的良机,来从事这一划时代的工作。倘若我们盲目崇古 (现在崇古之风在大陆真盛行得可以),不看到当今科技界百舸争流的形势,不去做这件事,就对不起历史,对不起老百姓,也对不起中国古代那些为中国医药学做出过贡献的先人们。现在全世界不少国家,已经在花大力气,希望从植物中提取出有效的药物,来对抗肿瘤,糖尿病,老年智障,爱滋病等等疑难杂症。如果我们自己不抓紧好好研究,将来可能又被外国人抢了先。到那时,真应了叶桔泉老先生五十年前的话:“我们自己的宝藏,徒成供外人研究的资料,实为我学术界的羞辱!”
不要一听到对中医提意见就坐不住,这世界上什么学说,包括马克思主义,都需要批评,需要发展。牛顿说过,他的成功只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上。科学的发展就是一个不断地站到巨人的肩上而成为新的巨人的过程。李时珍,张仲景,华佗或可称为那个时代的巨人,但他们的学说不可能没有谬误,不可能不能再发展。如果我们因为某种传统的,政治的,或个人利益的因素,不敢或不想去认真研究,去修正他们的错误,而一味地蹲在他们脚下喊敬仰,巨人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骂我们为没有出息的子孙。
另外,也不应该把庸医害人和假药骗人归罪于中医;毕竟西医也有庸医,西药也有假药;从具体的个案(即使这种个案很多)来“毋庸否认,中医确实有不少与封建社会俱来的迷信荒谬的污泥浊水,里面夹杂了很多神学玄学巫学的渣滓”是不能成立的,相反,需要做的是,更加大力的普及中医,使人们能够区分什么是中医,什么是迷信荒谬的污泥浊水。这些问题不是中医之外的问题,而不是中医自身的问题。
中医里面的心肝脾肺肾,应该不是解剖学上的器官;而是以功能为边界的。比如,我们那里有个骨科大夫,给折了骨头的老年病人善后的时候,总是开一些补肾的药,来促进骨骼组织的更新。因为,中医理论认为,骨头是属于肾所管的。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个补肾的药可以增进骨骼组织的更新,这是从实践中来的,是对的;骨头归肾管却是古人为了解释这个现象,误拿现象当本质了。不过,我倒是认为,就像直角坐标系和极坐标系,都可以用来描述曲线;但是不能说,哪个对哪个错;同理,也应该允许中医和西医有不同的认识世界的标准。如果只从中医的理论基础不能用现代医学或者自然科学来验证这个角度,就说它不对,恐怕还是有失公正的。就像我们不能迷信中医,我们也不能迷信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