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脸(45)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朱诗婷
我们自顾地去洗手,大家都没有说话,一人占了一个洗手龙头,按平时的习惯,许医生总是要说几句的,虽然经常会惹来护士长的抱怨:你们还有没有无菌操作的规则呀!新的洗手设备来了以后,其实我们已经不需要用那种传统的刷子使劲地磨皮了,但是我看见李教授还是拿着刷子,磨他的指甲缝,手指间隙,磨了一遍又一遍。我有些奇怪,不过我不一向不喜欢多嘴。就洗好手,按要求去垂着手臂,去接护士递过来的消毒剂,消毒剂装在类似发型摩丝的罐子里,而且挤出来的泡沫状也很像我们平时用作整头发的摩丝,因此每次我们洗好手,他们几个总是笑眯眯地喊护士:快,给挤摩丝。不过今天,这样的玩笑也免了,愣头愣脑地喷了点消毒剂给抹匀了,就直接穿手术衣,戴手套上台了。
今天我们要了一个器械护士,因为我们少一个医生上台,平时基本上我是承担了器械护士的职责,虽然我未必有她做的利索,我看她穿针的速度,还是台子上的整齐劲儿,在心里感慨,这每一门手艺要学好都不是一日之功啊。
李教授今天硬是不说一句话,让我感到了气氛的凝重。
这也太闷了,虽然说平时他们在手术台上天南海北地瞎侃会令我觉得太不严肃,但这一严肃起来,心情却也是很不轻松。常规耳后切口,上鼓室入路,这种手术我也见了一些了,没有太多新鲜的,我有些麻木地递纱布,止血,拿吸引器,保持手术视野的干净。李教授简洁地发一些命令:眼科剪,文氏钳,电钻,冲水。我和许医生,加上器械护士一起配合,手术倒是做的很顺利。
器械护士突然冒出一句,今天的手术本来是张教授做的吧?我说是啊,可是他今天没有来上班,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其实一向并不多嘴,不过今天憋了一上午一句话也没说,有人提起话头,我就不自觉地跟了一句。
护士很神秘地说,你们科还不知道?
我看见李教授似乎皱了皱眉。李教授平时和张教授交情不错,好像比一般的上下级之间要好很多,这从张教授带他做手术的仔细劲儿就可以看出来。许医生正在跟着用双极电凝止血,他的手似乎轻微地抖了一下。许医生淡淡地说,刚进来的时候听说了。
我有些明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难怪今天上午这么奇怪。
护士一边递止血棉球,一边说,那个,严小嫣,是你们科的临时护士?
我更加昏了,严小嫣?这是怎么回事?
李教授突然大声说,水?水!我赶紧去看灌注瓶里的盐水是不是不流了,他现在正在做乳突轮廓化,电钻的高温作业,必须用灌注瓶持续地灌水才能保证手术野的温度不至于太高。不过,还在流啊?我又将输液器的旋钮略微打大一点。小心翼翼地问:好点吗?我可不敢犟嘴说,明明是好的。在台上,主刀就是大爷。
我有一个同学,人很忠厚老实,做手术的时候手脚稍微慢一点,本来这也不是什么罪。很多人也是这样过来的,偏偏他遇到的师傅是个暴躁脾气,每次递针递线稍微慢一点,就遭一顿狂骂:怎么有你这样的猪?这令我这位同学深受伤害,后来竟然对上台产生了恐惧。
不过李教授竭尽全力地掩护也还是避免不了消息的蔓延。
我将术后的病人送出手术室后,回到更衣室换衣服,就听见两个年长的护士在里面小声地议论。
那个严小嫣可真是惨了,还没有结婚吧?
结什么婚,刚二十岁。怪可怜的。
外地人,临时护士。一个月才三百块。
可怜,难怪想找个靠山。
听说是严小嫣要分手才闹成这样的。
这个张子俊,还是个大教授,也真是没风度。
什么叫风度?我看是没脑子,出了这种事,还弄到医院来,不是丢死人不要脸。
就是,我看他这回怎么办?
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人,在手术室也不怎么爱咋呼。
那是,这好人坏人一眼咋看的出来。
那个严什么小嫣,是瞎了眼。
也不知道,听昨天值夜班的袁红说,他当时打了120叫的急救,来的时候,急的不得了,大男人,半夜还哭了,也怪叫人不舒服的。
真的?我听说是他咬的。
可不是,整形科的老歪说,血乎郎当的,连乳头都不见了。
还整什么形?丢人现眼。
问了半天说,能不能将乳头找回来,好歹给缝上去,假不假,说不定可以长好。
他老先生说被他吞肚子里了。
我吓得脱下洗手衣,套上我自己的衣服,连口罩帽子都没有摘,飞奔出去,似乎连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