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红柳：一轮“雪山明月”(图)

 

 一大早，老马翻身起床，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去履行头天的庄严承诺，为小外甥Alex烹制一道可口的荷包鸡蛋。
      起床时，老马瞧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家伙，四仰八叉的，像在打猴拳。枕边放着一个大盖帽，Alex对它恨爱交加；小男孩都好武，可美国孩子喜欢侧着睡，脸窄，条形脑袋，圆形的大盖帽扣在头上不伏贴，老往一边歪，气得小家伙直发火。
     五岁的Alex生在美国，父母怕儿子不会说中文，成了“香蕉人”，专门送回中国学语言。
     老马平常就喜欢孩子，家里添了个天真烂漫的洋小孩，更是乐颠颠地跑前跑后为之效劳。最让太太意外的是，老马居然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为Alex做早餐的任务。
     老马从来不做饭，总觉得好男儿应该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若是整天围着灶台转，一身油烟味，见识肯定长不了。婚前，老马的母亲很会做饭，任劳任怨；后来又遇上个会做饭的媳妇，继续坐享其成，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没了家务事的牵挂，老马一心一意地关心国家大事，很有些成就。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无论是大会讲话小组讨论，还是书面总结理论研讨都是单位的佼佼者，愈是复杂的宏观问题，处理起来愈是得心应手，深得领导赏识，进步很快。老马主管的大小项目在各地开花结果，颇为自豪，也证明了能干大事的人若是陷在小事里，就太浪费了。
     美国来的小外甥让老马的人生观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天早晨，Alex要吃荷包蛋，老马赶紧煎了一个两面焦黄金灿灿的荷包蛋献上，岂知小家伙拒吃，小嘴撅的老高。问及缘由，原来是要蛋白凝而不焦、蛋黄保持液态的那种。老马在五星级酒店的西餐部见过，但没留意过做法。貌似小事，却又没能力做好，这让老马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其实，西式荷包蛋只是一剂触媒，老马已经隐隐意识到，只会干大事、只懂得宏观理论的人，往往让人觉得很空很虚，敬而远之。人与人的日常交往中，人们并不在意你有多深厚的理论，对社会有多大贡献；反倒是一些具体的小事，可以大大拉近彼此的距离，让小环境变得融洽起来。老马的一个朋友也是搞宏观经济管理的，每次朋友聚会，总要下厨房亲手做一两道小菜，味美可口，深得大家赞许。相形之下，老马觉得自己不善小事是个严重的缺陷，有点半残废的感觉。
     老马不会做饭，但自信心还在。他相信只要想做，智商应该没有问题。这次，他下决心要做出让Alex满意的西式荷包蛋来。
     厨房静悄悄的，老马系上围裙，小心翼翼地取出平底锅、锅铲、鸡蛋、小碟，尽量不弄出声响。点火、倒油、打蛋，一招一式也还马马虎虎。随着滋滋啦啦的响声，蛋白凝固了，下面却焦了。思考片刻，将火调小，打入鸡蛋，虽然没焦，却流得到处都是，不成形状。反复几次，老马终于搞明白了，关键是火候。先用大火将锅烧热，打蛋前将火调小，鸡蛋清泻入锅中，离心状均匀扩散，逐渐凝固成白色的圆盘，中间是准液态的蛋黄，恰似雪山顶上一轮圆月。老马顿生灵感，称其为“雪山明月”。
     为了面子，老马将五六只残次品统统吞下，将几只漂亮的“雪山明月”端端正正摆在桌面上。早餐时Alex很满意，太座则惊讶不已，老马打着饱嗝，故做轻松地说：Very easy，小菜一碟。上班路上，老马的心情很好，颇有成就感。今早就像一道分水岭，往后，老马不仅是个能管理大项目的总经理，还是一个会做西式荷包蛋的厨师，最重要的是老马对做小事有了正确的认识和兴趣，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在亲友和同事面前露一手。
     一上班，老马抓紧时间，简明扼要地向部门经理们交待完几个大项目的论证安排，又叫来办公室主任老姚，询问张总退休欢送会的准备情况，最后特意交待在菜单上加一个“雪山明月”，看着老姚不解的目光，老马不无得意地解释这是新近研制成功的一道菜。老马已经预感到欢送会上同事们将会怎样地惊奇和欣喜地看待他的“雪山明月”，尽管太座笑话说荷包蛋很不适合晚宴，但老马不以为然；他认为重要的是态度，一个身上带着油烟味的领导，更能赢得员工的亲近和尊重。一个能够关心身边的人，给他们带来快乐的人，性格才是完整的；只有善于观察微观世界，才能够更加全面地观察社会。老马准备在他的家庭、单位、分管的领域都升起一轮圆圆的雪山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