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了,民也要安
据说人在喧嚣的道路旁居住久了,患高血压的几率会增加。我觉得自己还要加一样,心脏病的几率可能也超过普通民众,还有,脚底板走出老茧的几率。
早在九月初,警察就挨家挨户表示党的关心,登记身份证生怕我们丢了,询问职业怕我们入错行了,还加倍关心我们十一的去处,十一在不在北京?
我心想:干卿底事?
但嘴上说:可能留下庆祝我们祖国六十年华诞吧。突然耳畔响起测谎仪的叫声。
警察叔叔立刻为我操心起来:那时候咱这里限制进出,你可要提前做好准备啊。
在他X光射线般的眼神把各个柜子和我的脑袋都扫射一遍之后,做了一件大好事似的心满意足地离去了。我连声说辛苦了,走好,砰地把门关上,立刻订了十一前去外地的机票。
我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万吨TNT连环爆炸的第一桶。
之后,前门东西大街路中间的防护栏搬来搬去,成为我们判断会不会有预演活动的风向标,还有红色塑料拦路立标,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它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黄色袖标随处可见,好像北京城全体老年人都出动了。路口还高科技了一把,立了液晶屏幕,热烈庆祝祖国成立六十周年的符号自下而上地移动。在这样的气氛下,无辜的百姓经常都会有犯罪感--仅仅在这里的存在就是一种扰乱秩序了,而眉头紧锁的警察叔叔们和武警弟弟们,单是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就能让人血压升高,心跳加快。看,症状端倪出现了。
而周末举行的国庆演练,时常让我有种幻灭感。
比如,夜里十二点从扩音器里传来中年妇女老师训练孩子的叨叨声,长达一个小时。广场上最豪华的音响系统播放鼓点强劲的军乐,长达两个小时。在终于困极睡去的时候,又被隆隆的地震惊醒,猜测是有重型机车经过了,只见屋里霎时明亮如白昼,不知何处的探照灯又来这里串门了。
一朋友住在长安街上,在某天早晨起床的时候,突然不知身在何处了--只见楼下空地里停了整齐的坦克方阵,她尖叫了一声,无处遁逃。
某演练日晚上为了去和朋友在雍和宫聚会庆祝国庆,我穿着高跟鞋和旗袍在前门和平门一带走了一个小时,路上像玩穿越生死线游戏一样在蜘蛛网般的警戒线中钻行,被官兵警民怪异的眼神嘲笑了一万次,估计被看成要么是行为艺术要么是神经病。
终于打到车之后因为长安街任何地方都不能南北穿越,所以索性当了把二环四十娘--绕了二环大半圈飞了四十分钟才到。
结果,当晚活动结束后因戒严尚未结束,只好借宿女友家的沙发,醒来时眼角两行清泪。
有家不能回的痛苦,和那些亲身参与其中的学生兵民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常在深夜看到十几岁的孩子们,拖着大箱子在街上穿行,排练困得不行就坐在地上打盹,据说有的人因为站立时间久不能上厕所还带了超大号尿不湿,但也没见他们在网上抱怨过。
他们内心的使命感,没有觉悟的平民是无法体会的,我们只有看着心疼的份儿。于是,在被扩建得极其宏伟的长安街两边,一夜之间立起了许多简易白板棚茅房之后,我非但没有看到怪异的不和谐,相反,为了那些可爱的官兵孩子们能有地方出恭,感到无比欣慰。
前两天在大栅栏发生的恶性行刺事件之后,住在附近的人更是心有余悸,出来溜狗的人都少了,也都互相警告着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便衣越来越多,但并不觉得安全,因为总觉得自己也被便衣盯得很紧。
一周多以前的漆黑的晚上,我正在家里思考人生的意义,突然外面敲门声大作。惯常对不速之客我是不会去理会的,但这次的声音充满着霸道和命令。小心地穿了最厚的毛衣去开门,一下子冲进来一个男人,踱步到我的阳台上开始卷袖子干活。
我不明就里地问这是在做啥,派出所警察和居委会大妈就开始善意地微笑,说帮你家窗户贴米字条,怕十一放烟花把玻璃炸了掉下去伤人。贴了米字条玻璃即使碎了也没事。
一问一答没多久,我再转身回阳台的时候,发现已经挂满了英国国旗了。
送走了善良的人们,关上门,突然明白现在需要担心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有我家猫咪的耳朵和毛发。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赫然发现,满街都是英国国旗,有白色的,有红色的,有无色的,颇有些波普艺术的范儿。
进办公楼的门口也多了一道善意的程序--检查证件,无证者止步。这也是为了我们全体员工的安全着想。
北京真安全,长安街真安全,天安门更是安全。天安了,民能不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