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文字在人间─忆王小波兼忆李银河(5)
刘继杰
那次见面不久,小波和李银河就连袂回国了。我们基本上断了联系。直到我九二年回国。那是我母亲病重,我暑假回去陪床。和小波又见了几次。那时小波在人大教书。我们班老郑在人大当设备处长,会计系的头头儿是老郑上大学之前一起挖煤的一个哥们儿,也是小波哥哥的哥们儿,因为小波出国前在人大一分校教书,又学过计算机和软件编程,就替小波在会计系谋了一个教电算化的职务。小波心不在那上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干了年把竟挂冠而去了。
我母亲得的是肺癌,不治之症。先是住在北京医院。后来做完了化疗,人家让回家疗养。小波跟我说他表弟是肿瘤医院的主治医,让我去找他,说他会跟他表弟打招呼。
我母亲回家那天,路过肿瘤医院停了一下,也没抬我母亲下车,我叫那车停在楼外面,带着病历进去把那大夫叫了出来。他站在车外面,往里面看了看,把我拉到一边儿说,你是小波的朋友,我就不兜圈子,有话直说了。你母亲这个病呢,典型的癌症晚期,没救儿了。化疗也做了,该受的罪也受了,现在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不过估计超不过三个月。
我说即使治不好,有没有可能住院呢?起码感觉上也好点儿。那大夫说。不瞒你说,我们有规定,没治了的病人不让住院。我们是联合国赞助的点儿,要上报治愈率的。治愈率低了联合国就不给我们钱了。那北京医院让你们出院,我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我把我母亲带回了家。以后再有谁给我们家介绍熟人,去哪家医院,我说都不要去了。去了也是白搭。因为我相信小波的表弟跟我讲的是最实的实话。
后来果不其然,我母亲三个月之后就过世了。家里人怕影响我学习,把后事都料理好了之后才告诉我的。我和老婆在凉台上点上香,烧了一盆儿纸,又对着太平洋的方向跪下,作了三个揖。这是后话。
那次探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母亲,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小波。几年之后,我有了工作和自己的房子,把岳父岳母也接过来了。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老丈人跟我说,你一个同学,叫李什么的,打电话来,说你们另一个同学,叫王小波的去世了。
我头嗡的一下,什么?我老丈人以为我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编:说你们另一个同学,叫王小波的,去世了。
我跟岳丈大人说好我知道了,您忙您的去吧。我坐在那儿好一阵子没动窝儿。后来就给国内同学打电话,询问详细情况。据说是他们在顺义买了所房子。哪天晚上小波一个人住在那儿,早上就没起来。
我们要好的同学跟我说,现在尸体还没火化。因为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小波写的文章政治上不是很正确,但又不直接反动,是不是没别的办法堵住他的嘴,就干脆让他长眠不醒了。有人给李银河和小波家人出主意要验尸,然后请法警调查。他们还没拿定主意呢。
我政治上虽然不求上进,但嗅觉和敏感还是有的。我说你快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想陷害这码事。即使真有也要装作不知道,没有就更不要瞎猜了。赶快把尸体火化,该开追悼会就开追悼会,就一口认定是心脏病突发死亡,不要往任何其它方面想。想了,说了,对小波,对李银河,对小波家人都没有好处。如果真查出什么问题,想不闹大都不行了。
后来尸体很快就火花了。媒体上也没见有人说过什么死因不明,死得蹊跷之类的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