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病人的肩膀上

自从做专科以后，就要开始学习甲状腺穿刺活检，其实这个操作的风险是比较低的，但是因为在颈部，而且医生站得离病人头部很近，造成病人往往非常紧张。这对于我这个还在学习的来说，就更困难了，很多病人明明白白地要站在我边上的主治医生来做。我也是很能理解，如果是我的家人，我也当然希望得到最好的care，而不是一个生手，可是几次下来，总是不由得觉得沮丧，两年专科training很快就会过去，等到自己要独立操作了，还是需要足够的经验的。

昨天上午，看了一个中年女性，甲状腺多个结节来做甲状腺穿刺活检，我常规先给她作甲状腺超声，确认结节的大小，位置。一边做一边跟她聊天，缓解她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是医学生么?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一般病人问这个问题，就说明她不想让我做活检。我说我不是医学生，是fellow，现在还在接受专科训练。她说哦。我说如果你想要求主治医生来做的话，是没有问题的，我完全理解。她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你看上去很年轻，而且又是外国人，想问你是不是来exchange的学生。她说她是护士学校的老师，所以很能理解年轻护士刚开始工作需要操练的经历，所以她完全同意我做活检。

这个病人因为有多个结节，而且离动脉位置很近，主治医生在边上给了我很多指导，有几次还亲手自己做的然后再换给我。过程持续了比较长，其间我不停地问她觉得如何，她都很乐观地说，很好没事儿。我想，作为同样学医的人，主治医生在指导我的时候，她都是听得很明白的，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异议，做完以后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的情绪。我在给她擦干净颈部的时候，由衷地说，谢谢你今天给我机会。她爽朗地笑了。

她很快就会忘了我，但是我却不会忘记她，勇敢善良的女士，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和鼓励。

小时候写作文，经常引用牛顿的一句话，一个科学巨人能取得成就，其实不过是站在别人的肩膀上。没有看过原句，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基本上就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的意思吧。

我觉得，一个医生的成长，才是真正站在无数病人的肩膀上的过程。从一个空有满腹经纶的小书呆子，成长为实战经验丰富的临床医生，这中间，不是一叠叠的教科书，不是一堂堂的讲课，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病人，做出了最大的奉献。

记得我在实习的时候， 有一个患wilson病的男孩子，这样的病例非常少见，一收到病房里，从主任到实习生，不知道检查了多少遍。这个病最特征性的症状是眼睛角膜周围有一圈异样的K-F环，要用特别的灯光才能看见。于是这个可怜的男孩，每天就被这样的灯照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个农村来的孩子，和他父母老实的样子，我心里真是老大不忍，无奈位卑言轻，自然是不敢有异言。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有个瑞典男孩子来看门诊。消瘦，反复发烧，眼睛视力下降。那时候我刚从血液科轮转出来，再加上年龄可疑，就老往血液病那上面想。开了一大堆检查，结果那个男孩子说，我爷爷，爸爸都有糖尿病，他们的症状和我一样，你看是不是先给我查个血糖。结果果然是糖尿病。那时候我挺不好意思的，那个男孩子还很调皮的说，医生，你应该付给我会诊费！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医学世界纷繁浩淼，一个医生要变得杰出，唯一的途径就是不断从病人身上获取经验和实践知识。以前有位主任对我说，病人才是你们最好的老师。这句话真是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