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游轮回来,碰上屋顶漏雨,折腾几天后、只记得碧海兰天、游轮上的美食、以及悠闲自得的人群,“游记”自然是胎死腹中了。因此转发篇短文充数,给班竹和同学们拜个晚年。
8 點05分的火車
我有點喘。從基隆火車站外面一路往月台裡面衝,心中沒有別的念頭,就是要趕上那班8點05分的火車。
好不容易,我走到了月台,抬頭看了一下月台上的時鐘-7點58分-我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可以坐在椅子上,好好的休息一下。
這個時間不算早,月台上站著幾個學生,上班族三三兩兩,不過對於我這個年近80歲的老太婆,似乎沒有甚麼人願意多看我一眼。
我也無所謂,總覺得,可以趕上這班火車,我就很滿足了。
8點3分左右,火車緩緩的進站了。
大家爭先恐後的往車上衝,我知道我年紀大,也不方便和年輕人擠,於是我等著人群都上去得差不多了,我才步履顢頇的朝火車走去。
這時候月台的人上得差不多了,唯獨一名看起來像是鄉下來的年輕人,20來歲的臉孔,獨自倚靠在月台上的柱子旁。
我好奇的問了一句。
「你不上車呀?」
「我…等人……」年輕人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冷的說著。
我沒好氣的,緩慢的走上了火車,找了個座位兀自坐了下來。
「呼…」搭上了這班火車,不知怎麼形容,我就覺得,我的心情很好,很好。這時我發現,我的隔壁坐了個老先生,看著我微笑著。
「自己一個人搭車呀?」老先生問,不過我總覺得,不知道哪裡看過這人似的。
「對呀…」我應了聲,卻不太想繼續搭理。
「去哪呀……?」老先生接著問。
「我去……」這一時之間,我竟想不起來,我搭這輛車是要到哪裡去。這幾年,年紀真的大了,常常被我兒子笑我說,這叫甚麼「老人癡呆症」之類,我一個不好意思,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了一下老先生。
「我去看病…」
「喔……」老先生微笑著,也沒有繼續再問話了,事實上,當天我究竟是坐到哪裡,又是何時回家,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隔天早上,我依舊趕著這班火車,和前一天相同的情景,我從火車站外,一路衝進月台。學生們仍然三三兩兩,唯一不變的景象,竟然是昨天我看到的那位年輕人,還是將身子靠在月台的柱子上,眼睛盯著鐵軌的方向。
我記得這人不太禮貌,因此我也不再自討沒趣,等到火車靠站之後,我上了車,抱著滿足的心態,坐了下來。
詭異的是,我的身邊,竟然坐著和昨天相同的老先生,依舊是看著我,微微的笑著。
「…你幹嘛跟著我……」我心裡發毛,搶著問。不時的還回頭看看四周,車內坐滿了人,估計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對我這老太婆,做些甚麼。
「妳…去哪呀…??」老先生問了個和昨天相同的問題,讓我老大不舒服。
「關…關…關你甚麼事呀…」我說。
這時候老先生收起了笑容,一雙眼直直的看著我。
「阿巧,認不得我是誰嗎?」老先生說。
這時候,我盯著老先生的臉看,忽然,忽然,恍然大悟……
「你是…叔公……」我到這時候才認出來,他不就是小時候最疼我的長輩-排行老三的叔公嗎?
「你不是……!?」另外一個問題浮現我腦中-叔公,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叔公這時候笑著,摸著我的頭。
「阿巧,再想想,妳既然認得出叔公,就應該可以想起所有事情了……」叔公一邊說一邊笑,而我,就在瞬間,忽然體會到,這不是老人癡呆症,因為,兩天前,在自己家裡面,我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死了…」我說。
「阿巧,沒錯呀,叔公是來帶妳走的,很多靈魂不知道自己死了,沒有人帶,就會不停的在陽世間,重複著生前沒完成的事情,像妳昨天在月台上看到那個年輕人,就是幾十年前被人家用亂棍打死在月台上,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叔公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打算牽我的手將我帶走。
我握著叔公的手,感到一種溫暖,只不過,自從知道自己已經死亡之後,生前的記憶,這時候便一股腦的不停湧進腦中。從我80歲,70歲,60歲,甚至50歲以前,一直到我年輕時候……
然後,我鬆開了叔公的手,因為某段記憶,讓我的臉上,流下了兩行淚……
「……叔公,你走吧,我不想走……」甩開了叔公的手之後,我的身體離開了車廂,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看過叔公。
我不知道我的靈魂身處何處,我只清楚,隔天早上7點50幾分,我依舊趕到了基隆火車站,依舊衝向了月台,看著月台上的時鐘,一樣是7點58分。
學生男男女女的,有人牽著手,有人看著書。而那名年輕人,還是靠在了月台的柱子上,眼睛望著遠方。
我緩緩的走至他身邊。
「你不上車呀?」我問。
「我…等人……」這時候,我看清楚了年輕人的背上,充滿了血跡,那是被亂棍打過的痕跡。
我知道我的眼眶紅了,但我只能一個人緩緩的走上8點05分的火車。這時,我聽到了一旁的女學生,對著牽著她的手的男學生說著。
「聽說60年前,有一對男女約在這個月台上想要私奔,女方家裡人知道了,把女孩關在家中,卻找了一堆人來這月台,那男的就活活的被女方家裡人打死,聽說他死都不肯離開月台,可是那女的,卻以為那男的自己先離開了……」
「那又怎樣??」男學生說。
「他們約的班車時間就是現在,8:05分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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